倾水寒月谣

  
  萧澜腿受伤了，不方便，翼辰便说要去给他帮忙，准确的说是帮倒忙。
  最后，萧澜实在受不了，将他推到一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给他一个小菜箩，将百草医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满满一包的毛豆给他，让他剥。
  
  那么多，够他剥一会儿的了……萧澜盯着垂眸抿着唇，表情认真的剥豆的翼辰看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缓缓垂下眼开始切菜。
  切的时候手滑动了一下，不小心切到了，萧澜一声未发的看着手中溢出的鲜红的血，静静的将流出的血擦在身侧的衣衫上，开始炒菜。
  
  吃晚饭的时候，萧澜一眼也没有看旁边的人，将特地为翼辰熬的粥端给他：“辰，特地给你熬的粥，很香很浓稠的，你尝尝。”
  翼辰笑吟吟的接过，用勺子搅了搅之后，埋头吃起来。
  “好吃么？”萧澜捏紧双手，笑着问。
  翼辰抬眼，舔了舔唇，点头。
  
  萧澜抿唇笑笑，垂头扒碗里的饭。
  百草医仙从忽然饭堆里抬起头，将剩下的粥全部推到翼辰面前：“辰辰，多吃点”露出酒窝一笑，又重新埋头噎的很辛苦的吃着。
  红音看着所有的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司琦冰泫从头到尾都是用一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一直垂着头的人，平静的不像是他该有的反应……
  
  翼辰刚吃完粥，百草医仙动作迅速的拿来一碗药给翼辰，沉黑的颜色苦透了般，光闻着就让人反胃。可是翼辰却像喝水般的咕噜噜的喝下去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没有味觉。
  萧澜想起早上百草和他说的话。
  从一开始他就在疑惑，为什么翼辰从来吃东西吃的那么少，就算再挑剔食物，他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可能吃一碗粥就可以一整天都不想再吃东西。
  现在明白了。
  或许，如果不是需要那碗粥来维持生命，他根本什么东西都不会吃。
  因为就算是再美味的东西到了嘴里都是一种感觉，那就是——没有感觉。
  可是他就是这样过了十多年。
  
  在被亲生父亲喂下毒药的那天，味觉就失去了。
  身中多种无解之毒的他却因为体内的毒素互相牵制着，神奇般的活下来了。
  可是每次发作的时候，那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的痛。
  
  直到他遇到了百草医仙，开始为他清理身体里的毒素。
  由开始的一年五次，到一年三次，再到现在的一年一次。
  每次都是像这般，用刀一点一点的割开，让毒液流尽，受着那种地狱般煎熬的痛苦……
  
  早上回竹屋，百草忽然对他说，或许他的血可以有用，因为他的血里有逐沁，可解百毒，虽然翼辰身体的毒已经沉积多年，但是一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萧澜突然想到几年前那个早晨，那人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将带着一丝血腥的药喝下去，说，澜儿真乖。
  萧澜唇角柔和若春风般的笑了，那我试试吧。
  
  将饭菜端给那人，处理的很好，至少是看不出来，闻不出来。
  可是翼辰没有吃，将他精心做好的饭菜扔到了一边，接下来的一系列的举动更是扰乱他的心，完全让他不知该如何的面对……
  辰，居然以性命相逼……
  “别妄想我这样就放开你，我会不择手段，一辈子缠着你，报复你，让你痛不欲生！”
  这是翼辰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而他也真正的做到了，现在翼辰的确让他痛不欲生……
  
  可是。
  辰，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解毒，让你不要再受那么多苦了，欠你的太多，怎么也还不完了……
  辰，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我了，我是个只会不断欺骗你感情的小骗子。
  辰，我真的不爱你，我的心，早就已不属于自己了。
  辰，一定不要再任性，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能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辰，你一定要好好的，很幸福。
  辰，对不起。
  辰，对不起。
  辰，对不起……
  
  手中的药碗哐啷一下掉落在地面，翼辰捂着胸口猛的吐出一口黑血。
  百草医仙见了连忙从座位上跳下来，显然也没想到效果如此迅速。
  感受到不对劲，翼辰猛的抬起眸子，看着萧澜，那种震惊的，不可置信的眼神让萧澜心脏感受到一阵绞痛。
  
  百草将手搭在翼辰的手腕上，眼睛闪了闪，迅速出手扎针制住了想要挣开的翼辰，将软软的他扶起向外走去：“徒弟，快过来帮忙。”
  红音看了眼萧澜后，快速的跟上去。
  屋里只留下萧澜和司琦冰泫两个人，萧澜一直垂着头。
  “你不跟去看看，恩？”
  “我去了也只会扰到他们。”萧澜依然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挑着饭往嘴里送。
  
  司琦冰泫猛的抓住萧澜握住筷子的手，翻开来，几道刀划过的伤口赫然醒目。
  萧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将手抽回去。
  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他在哭。
  
  司琦冰泫情绪难测道：“没想到，萧儿如此绝情。”
  萧澜忽然放下手中的碗，侧过头去，一向温和的眼睛亮的惊人：“司琦冰泫，我今天和辰学会了一样东西。”
  司琦冰泫脸色越来越冷。
  
  萧澜脸色苍白，轻轻的咳了咳，才道：“你不是和我打赌了么？明天便是最后的一天，你输了便放我离开，可若是我输了，还没有定下赌注，是不是？”
  萧澜平静的盯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饭碗，继续道：“现在我告诉你，我的赌注便是——我的生命。”
  司琦冰泫听后，笑出声。
  
  萧澜双手收紧，被那没有温度的笑震的心尖发着颤，但是他努力的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抿了抿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看向他：“答不答应？”
  司琦冰泫眼里风暴酝酿，冷酷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起身离开。
  整个屋子里就剩了萧澜一个人。
  
  门外的天空，繁星点点的闪着光芒，一轮明月清冷的倾泻落了满园，五彩缤纷的花朵儿轻轻摇摆着，在月色下更显迷人，香气馥郁。
  一阵夜风从门口吹进来，萧澜蜷缩在椅子上，人缩成一团，觉得好冷……
  该结束的就结束吧……
  倾寒，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第三十三章
  “澜澜！”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朝着萧澜跑过来，声音里有着惊喜：“澜澜，你在这里！”
  屋内，昏黄的灯光微微显得暗淡，萧澜整个人缩在椅子当中，脸上被染上一层层浅浅的暗金色，面前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冷却，没有一丝的热气。
  萧澜听到声音，缓缓的转头，就像多年前那般，伸出手臂将那个身影接在怀里。
  唯一变化的是，小孩子的胖胖的身体已经消瘦，个子长高了。
  
  萧澜轻抚着他背，道：“饿不饿？给你留了饭菜在厨房里热着，我去给你端来。”
  顾今扬从他怀里抬起头，撒娇般的嘟着嘴巴，点头。
  萧澜淡淡笑了笑：“你先坐着，我给你去拿。”
  “好。”顾今扬的笑在看着他站起身走路的姿势不对劲时瞬间敛了下去，冲过去将他扶住，小脸冷凝着：“澜澜，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萧澜用手揉了揉他的小脸。
  “不行，你坐着，我自己去拿好了。”顾今扬不容拒绝的将他拉回去坐着，萧澜无奈的看着他：“在厨房里的蒸笼屉里，里面有些黑，要小心些。”
  顾今扬的人已经跑出门外：“知道了知道了。”
  
  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之后，顾今扬才放下了碗，看来是饿久了。
  萧澜看着，递给他一杯水，微微皱眉：“小天，你怎么会来这么远的地方？你的侍卫呢？这里这么危险，怎么会让你一个人？”
  
  顾今扬眼里闪动着，随即跑到萧澜的身边 ，拉扯他的胳膊，哀声道：“澜澜，我是来找你的，那次遇到你后，看那个人好凶，我不敢接近你，只能一路跟着，可是我进不来这个林子，很着急，最后就吞了一颗避毒丹，自己进来了……”
  萧澜听得一身冷汗，使劲的揉他的小脸：“小天，以后不要这么冒失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顾今扬一脸點笑，将脸靠着他的胳膊上轻蹭着。
  萧澜拿他没有办法，想来他肯定吃了不少苦，不忍再训他，只有再嘱咐了他一遍，拿出几颗龙阴草做的解药塞给他，以备不防之用。
  
  顾今扬听着萧澜细细的嘱咐他不要一个人靠近毒瘴林，让他不要乱跑，乖巧的点头，将药丸收起来，唇角扩出一丝笑，忽然叫他一声：“澜澜。”
  “恩？”
  顾今扬将头枕在他腿上，小孩子的声音缓缓道：“澜澜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不和我生气的，不管我做错什么事情。”
  萧澜微愣，随即笑着道：“是。”
  顾今扬靠在他的腿上，脸似猫儿般轻柔的蹭动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澜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
  夜色渐深了。
  
  萧澜轻轻的将门带上，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向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