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

第74章


    耿恭与成上、满勒率队一路西行,刚出伊吾地百里。就有匈奴人前来接应。此后每隔半日,就有后续的匈奴人前来引路,看来自伊吾地以西,於除鞬戒备甚严。半月后,走到车师后部务涂谷时,耿恭终于见到了於除鞬。
    耿恭自九死一生离开疏勒城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车师。当眼前出现熟悉的务涂谷时,成上、满勒和耿恭一样热泪盈眶。自那时起,无数次在惊梦中出现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慨然赴死的将士、被砍掉头颅的蔺迟、仅剩一眼犹在厮杀的塞西安、那十三个在撤退途中一个一个死去的皮包骨一般的‘幸存者’,这一切仿佛又真实的在眼前再现,让三人情难自禁,跪倒在地。
    当耿恭在务涂谷外看见雕莫皋的时候,就知道於除鞬已经不远了。雕莫皋把三人单独带到一个帐中等候,不多时,听到帐外马蹄声响。紧接着是云当急切的说话声起:“哥,你真的没有骗我……”,耿恭闻声站起,还没迈开步子,就见於除鞬掀开帐帘,云当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跌跌撞撞进来。耿恭一把将云当母子抱在怀中,眼中热泪涌出。云当心情激荡,更是失声痛哭,成上轻轻拉着满勒走出帐外。
    小孩子见耿恭引得母亲哭泣不止,心中当他坏人,也哭闹着用小手捶打耿恭的脸。云当急忙止住哭声,一边拭去泪水,一边轻声呵斥孩子道:“傻孩子,赶紧叫爹。”,耿恭犹自不敢相信似的问道:“是…我的…儿子?”,云当苦心期盼多年,没想到听到耿恭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话,又羞又恼,一巴掌打在耿恭脸上。
    耿恭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抓住云当打在脸上的手,用力又在自己的脸上打了几下,反是云当不忍,竭力挣脱。耿恭揽在云当的腰间,用力抱住,附在云当的耳旁说道:“今生今世,咱们再也不分开了。”。云当听到耿恭言中充满的柔情蜜意,顿觉此前万千苦痛都不算什么,心里又酸又软,把头靠在耿恭肩上,眼角仍有泪痕。
    良久,云当才低声说道:“我想去和哥哥说几句话。”,耿恭点点头,抱着孩子,牵着云当走出帐外。
    几人坐定,於除鞬居然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云当终身有靠,我可放心。”。耿恭难以相信地问道:“难道你向大汉请降,就是为了把云当送来吗?”。於除鞬一笑道:“不行吗?云当是我在这世上最爱之人。她怎么想,我难道不知道吗?,无论她有任何心愿,我自然要帮她完成。”。云当含泪轻呼了一声:“哥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耿恭问道:“你怎能断定朝廷会让我前来?”,於除鞬答道:“不能,只是希望。如若汉廷另遣他人,估计就见不到我了。那样的话,我只能再找时机将云当母子送到你身边。不过,汉廷让你前来,总算是天随人愿。”。耿恭感激得几乎落泪,说道:“如此大恩,实在令我此生难报。”。於除鞬哈哈一笑道:“说个笑话,耿兄弟不必当真。云当对我虽重,却还有比留在大漠的匈奴二十万部族更重要的事吗?”。耿恭没有听懂於除鞬话中之意,却没说话,等着於除鞬往下继续说。
    於除鞬正色道:“散落在漠北的我匈奴部众不下二十万余,我已派人前去召集聚拢。我想最好就是能让他们并入鲜卑部,我知道耿兄弟和鲜卑各部有所交往,此事还需你大力相助。”。耿恭郑重说道:“这是减少草原杀戮的好事,我一定全力促成。”,停了片刻,突然一拍满勒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满部的头领,难道没有什么建议吗?”。於除鞬惊异问道:“这位是……?”,满勒苦笑一声,说道:“我就是被娄渠堂几乎全灭的满部头领之子满勒。满部早已名存实亡,余下几千部族也在偏何大都护的护佑下生存。对了,偏何所部实力最强,不如我前往劝说。有他接应,你所余匈奴部众日后自可在鲜卑部安生。”。於除鞬又道:“多谢了。大漠西部战事频发,如可能,尽力向东迁移。”,满勒答道:“我自当尽力。单于心系部族,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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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除鞬闻言露出一丝苦笑,摇着头说道:“多谢夸奖!其实依我看来,数百年后,只怕不会再有什么匈奴、鲜卑、乌桓等等。我辈生在此时,聊尽人事而已。”。满勒一惊,问道:“这是为何?”。
    於除鞬眼光转向耿恭说道:“大漠的主人或许会更换不休,如数百年来的大月氏、东胡、匈奴、还有正在兴起的鲜卑、乌桓等等,以后或许会有更有力量的部族出现,但我敢断定,千载之下,只有汉人将生生不息,世世代代。”。耿恭不明其意,一时无话应对。成上却哈哈一笑,说道:“几百几千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於除鞬望着耿恭说道:“记得我在酒泉城中第一次见到你时,同感汉人将被腐儒深误。但自疏勒城一战,从你、从成兄、从那些死不休战的汉军、从那个貌似胆怯的小吏身上,我知道汉人的血性如此坚韧,即便会被一时掩盖,一旦危急之时,还会迸发出来。这不是什么学说能够改变的。”。耿恭说道:“是,何况儒家也有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教诲。我想,奉儒家为经典,也未必能尽没我汉家男儿血性。只怕……”,说道这里却又不想再说,於除鞬和成上、满勒也不答话,静等耿恭往下说。耿恭只得继续说道:“只怕后世唯记得儒家忠孝纲常、中庸宽恕,忘却先辈血性,勇于舍身赴难。”成上插嘴道:“我性不爱书,多亏先父督导甚严,才读书识字。记得当年先父评论诸子百家时曾说:儒家注重内省。武帝以后,汉家难复积极进取,开疆拓土之风。但一统思想,却能集聚人心。”。於除鞬点头说道:“是啊!有血性,有凝聚,这样的汉人谁能战胜呢?”。
    耿恭不想就这话题再说下去。虽知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於除鞬道:“那你将往哪里去?”,於除鞬答道:“先到乌孙地吧!你放心,我已无意再与汉家争夺西域。”,话音一低说道:“当然,和你、和班超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知道终将是无力争夺。除非……”,耿恭和满勒同声问道:“除非什么?”,於除鞬答道:“除非汉家自弃西域,那我当取之。哈哈,那怎么可能?”。成上一直少有说话,此时突然又道:“乌孙处在大汉与大月氏之间,局促在此,终非长久之计。”。
    於除鞬振声答道:“对,那也只是暂且休整之地,我自当效仿大月氏人,继续往西去找寻另一片自由的牧场。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还会有匈奴人的光荣传诵四方,即便就此消失不在,也要作一个自由的匈奴男儿战死沙场。”。
    耿恭和成上、满勒闻听此言,都感心头一热,不由得同声叫道:“好!好男儿!”。耿恭起身牵上跟随自己多年的“白羽”,把缰绳递给於除鞬说道:“此马虽然马齿渐老,但十几年来久习战阵,能自避箭矢。愿随你远行,得其所归。”。於除鞬毫不推辞,接过马缰,简单说了一句:“谢谢。”,翻身上马。回头再看了一眼妹妹,露出笑容,居然开了一句玩笑说道:“这马就算娶我妹妹的聘礼了,也只有这样的马,才配的上我们匈奴的云当居次。”。云当含羞想笑,嘴角一动,不争气的泪水却又流了出来。
    雕莫皋一挥手,所有匈奴人一声唿哨,纷纷上马。於除鞬松开马缰,“白羽”喷出一个大大的响鼻,高昂的马头摇摆几下,迈步慢慢前行。雕莫皋向空中甩出长鞭,清脆响起了“啪”的一声,所有人跟在於除鞬身后缓缓走了。
    落日余晖照在孩子的小脸上,映出新的光芒。云当心中轻呼着哥哥,泪流满面靠在耿恭肩上,目送着於除鞬远去的身影,默默的祈祷着昆仑神的护佑。
    残阳如血,在於除鞬和每个西迁的匈奴百姓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身影。於除鞬上身挺直,目视着走过身旁的每一个匈奴人向着太阳走去。
    第三十四章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与於除鞬分开后,耿恭先到务涂谷中见了君夫人。谢了她当年相助之情,君夫人喜不自胜,连声说道:“没想到还能生见戊校尉。”,又问起怀玉之事,当知道怀玉无恙后,长长跪地拜谢上苍。让耿恭甚为感动。
    耿恭带着云当母子回到伊吾。先安排满勒带着於除鞬的信物直接去找寻留在匈奴故地收容失散部众的牙比和乌都尔,找到以后再拿着自已写的信件去找鲜卑偏何所部,安置匈奴部众。
    於除鞬无心真降,耿恭无功而返,遣谒者回朝奏明匈奴之事,还没动身前往疏勒时,传来朝廷大变的消息。
    自大将军窦宪击破匈奴后,窦氏一门气焰熏天,愈加骄纵。各地刺史、太守令多出其窦氏一门,对民众横征暴敛、贿赂公行。窦景尤其放肆,其家奴竟然也敢公然强夺人财,略人妻女。司徒袁安见天子年幼,外戚专权,深为忧虑,言及国家大事,往往呜咽流泪。尚书仆射乐恢上书“诸舅不宜干正王室”,请皇帝、太后抑制窦氏势力,竟被窦宪用毒药害死。朝臣震慑,望风承旨。窦笃进位特进,窦景为执金吾,窦瑰为光禄卿,兄弟当朝,贵重显赫,倾动京都。
    和帝虽年仅十四岁,下决心铲除窦氏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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