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

第84章


    耿恭出狱后,仍居母亲旧家,当年月儿母亲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唯恐儿子卓楚有朝一日回来后不知所以,没有变卖此屋,还一直留书在家,只是卓楚却再也没能回来。耿恭闭门不出,日日读书之余,就是与怀玉和云当厮守饮酒,逗小儿耿疏、孙儿耿宏为乐。来客一律不见。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不得不见,也格外想见的人——班勇。
    从班勇口中得知朝廷已诏回班超,耿恭欣喜若狂,日日在家期盼。
    本章后记:西海、卑禾羌海:均指今青海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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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卷而怀之牧马塞外
    一夜,耿恭读书倦怠,走到阶前,抬头仰望明月,对身后的儿子耿溥说道:“以前曾听张衡说过:‘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当日则光盈,就日则光尽也。’,以为此人之言,匪夷所思。不想今日看到《周髀》也早有此说:‘日照月,月光乃生,故成明月。’,看来张衡所言不虚。”。耿溥不及答话,忽听墙外人声鼎沸。想要出门查看,耿恭不许。却听后院传来脚步落地的轻响,显是有人跳入墙内,若非耿恭耳利,几不可闻。
    耿恭走到屋后,见到成上肩上扛着浑身是血的精夫,一时竟然呆了。云当和怀玉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招呼,若羌奔出,惊叫了一声:“爹!”,成上连忙摆手制止。
    成上将精夫扛到室中放下,又拿出伤药敷上。正在此时,传来重重的砸门声音。耿恭定定神,走去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有士卒吵闹着要进屋搜查杀人凶手。耿恭问道:“谁被杀了?”,士卒答说:“车骑将军马防。”。正在此时,有人赶到喝止了坚持要入内搜查的士卒。耿恭一看,眼中一热,赶来的人竟是随自己当年在疏勒城中余生的洛阳市丞石修。
    石修大声说道:“不得无理,你们知道在你们面前的是谁吗?他就是我常给你们提起的当年坚守疏勒城之人,我大汉戊校尉——耿恭大人。”,说完,流着泪给耿恭跪下磕头说道:“修数次来见将军,却不得入。今见将军无恙,万千之喜。”,众士卒一听此人竟是耿恭,面面相觑,一齐跟着石修跪下行礼。
    耿恭也是两眼含泪,扶起石修说道:“我不见你,是怕给你惹来莫名的灾祸。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在疏勒城时的兄弟。”。石修哭道:“我也时时念着将军。咱们回到洛阳的五人,还活着的只有两个了。”。耿恭惊问道:“张封呢?他还在吗?”,石修八尺大汉,此刻却泣不成声说道:“张封随辽东太守祭参大人出征高句骊,战死了。”。耿恭心头一震,问道:“那祭参呢?”,石修答道:“兵败被免官下狱,此刻正在押回洛阳的途中。”。听到这里,耿恭禁不住热泪滚滚落下。
    耿恭稍微平息,对石修说道:“你随我来。”。关上大门后,带着石修来到院中。石修听耿恭说道:“我让你再见一个旧人。”,石修抬头看见成上站在石阶之上。
    成上疾步上前,一把抱住石修,耿恭也上前抱住二人。连成上这样素不流泪之人,也与石修相视而泣。
    石修见到院中血迹,已明一切。对耿恭说道:“将军放心,此事交给我就是了。”
    石修很快带人走了,耿恭和成上回到内室。见精夫昏迷不醒,问道:“精夫伤势如何?”,
    成上摇摇头道:“不行了,就算能醒来,有什么话也赶紧说吧。”。若羌闻言大哭,怀玉和云当也在一旁暗自流泪。耿恭向成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会与精夫在一起?”。成上讲述了两人分手后所发生的一切。
    成上自与耿恭分开后,果真与拓拔青雁成了亲。婚后一直在酒泉居住,安享平静的生活。拓拔勒在二人婚后不久就回去大泽拓拔部。二年后,青雁产下一子。只是青雁为人匪夷所思,非要儿子跟随母姓,成上一来宠她,二来也不在乎此事。心想自己也是由隗姓改为成姓,说不定将来改姓拓拔也不一定,笑着答应此事。但名一定要叫元,这是成上秉承父亲成武感激老臣王元舍身舍子救主之事,以此为念。所以,孩子的名字就叫拓拔元。
    成上人虽在酒泉,却时时挂念耿恭。从来酒泉贩马的武威种羌人口中得知耿恭已平定西羌的消息。终于忍不住思念,前往抱罕城。不料刚到金城,却惊闻耿恭已被下狱的消息。成上心急如焚,直接赶往洛阳。
    进洛阳城后。成上先找一客栈住下,想着明日再到耿忠府中打听耿恭住所。入夜时分,独自一人想去饮酒。正好遇到士卒追赶一人,成上认出精夫,赶忙将其救下。当时精夫尚有气息,成上照其指点找到耿恭住所。尽管成上已用外衣裹住精夫,不想留下血迹。可是精夫伤势太重,鲜血浸透外衣后仍有流出,还是被士卒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追到此处。
    众人一夜未眠,守着精夫直至凌晨时分,精夫竟然苏醒过来。成上叹道:“受此重伤还能醒来,不愧精夫之名。”,又回头对若羌说道:“时间不多,有话就对你爹说吧。”。
    几人一齐扑到精夫身前,听精夫断断续续说起了缘由。原来马防送走耿恭后,却以耿恭的名义召集诸羌胡,说有朝廷赏赐。羌胡不疑,俱来抱罕拜见恭父。不料,来到抱罕城的诸羌十二部四百多人俱被马防在酒中下毒,连鸢索也未幸免于难。马防毒计成功,得意洋洋砍下众多首级回到洛阳报功。
    精夫得知消息后,带着长子紧紧赶来。终于在马防从邓骘家饮酒回府途中杀死了马防,可是长子也被马防的护卫杀死,精夫身受重伤,若非成上救下,只怕死在当场。
    精夫上气不接下气喃喃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吐出几口鲜血,睁眼死去,嘴角尤带微笑。
    精夫刚刚死去,耿恭跟着也是胸中剧痛,口喷鲜血。眼见自己费尽心力安抚羌人,四年心血付诸流水。以古老勇敢的羌人血性,此后西羌必然叛乱,大军又将征讨,无数汉羌军民又将无辜死去,这一切自己将眼睁睁看着发生而无能为力。耿恭怎能不心痛吐血。
    若非知道班超将回,心灰意冷的耿恭早已随成上离开洛阳。去酒泉也好,去大泽也好,总之是不想再在洛阳呆上一天了。
    见到一病不起的班超后,耿恭唯有闭口不提西羌之事。日日与成上陪着疏勒夫人垂泪守在病榻前。
    班超回到洛阳一月后,连妹妹班昭也未能与他畅叙,104年9月,班超与世长辞。
    耿恭和成上在班超墓前结庐守孝的三年中,被一个一个的消息击得痛心疾首。
    西羌大乱,不但种羌南下加入,连义从胡也竟相追随。唱着歌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前仆后继,战斗不止。征战数年,白骨相望于野。
    105年,和帝驾崩。27岁的邓太后怀抱百日婴儿刘隆临朝。八个月后,尚在襁褓中的殇帝夭亡。邓太后又扶持12岁的刘祜上台为安帝,其擅权之心,人皆尽知。
    严苛酷责的任尚失和西域诸国,被召回朝廷问罪,由段禧接任西域都护。107年,早已不堪忍受的焉耆王元孟首先发难,招诸国攻击屯驻汉军,一时多国响应。疏勒又与莎车相攻,于阗擅杀拘弥王,不一而足,西域大乱。有鉴于此,朝中放弃西域之声又起,主政的邓太后诏令弃西域都护,命班勇领兵五百前往西域,接回汉军军吏家属。
    得知朝廷罢西域都护,耿恭和成上伏在班超墓前放声大哭。为班超、为自己、为万千死去的西域军民,为无数殒命沙场的汉军将士。
    耿恭决心与成上一起前往大泽,与拓拔勒牧马塞外。怀玉和云当满心欢喜,连声叫好。儿子耿溥却不愿前往,成上说道:“东方朔有云:‘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观朝中对班超大人、汝父乃至窦宪实在令人心寒,甚至连你族伯耿秉,屡为大汉建功,虽死在窦宪前,也被累得褫夺封地……”,耿恭摆手示意成上不要再说,对耿溥说道:“个人之事不足道也,但自古无不死之人,无不灭之国。秦人立国,何等声势。却不恤子民,旦夕不在。汉室不能选贤任能,小民势必揭竿而起。我看不出百年,天下必将大乱。为父虽对儒家之说颇有微言,但孔子所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确是明哲之言。”,耿溥鄙夷一声答道:“孔子如此说,却自己都不这么做。况百年太长,孩儿不愿无为终身。愿效父亲,为大汉征讨四方。若能如此,死则无憾。”。耿恭望着尚不足二十的耿溥,仿佛看见了年轻的自己,摇头不再劝说。
    若羌已为耿溥生下一子耿宏,此时又有身孕,自然也留下不走。耿恭等到范羌随班勇回到洛阳后才动身,范羌携老母妻子欣然同行。
    为绝后患,耿恭将埋在后墙的精夫尸骨入殓后让耿溥大葬,假称自己病故。
    闻耿恭死,羌人无不伤痛。依羌人风俗,父母死,耻悲泣,皆号歌。卑禾羌海边日聚千人,皆骑马高歌大呼。多有以刀刺面,割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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