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

月氏胡少年和汉军却欢声雷动，响彻云霄。
    耿恭将刀高举，喊声立停。此时，羌人才响起一片惊呼声。耿恭对呆立在地下的迷唐说道：“头领可上马再战。”。
    迷唐不知所以间已被打落下马。想要再战，却又心知是耿恭手下留情，只要刀尖再送出半分，自己已被开膛破肚。一想到此，立刻气沮。
    在数万羌人的注视下，迷唐终于翻身上马，把手一招，说道：“退兵！”。
    耿恭上奏朝廷羌人退军之事，并请封月氏胡人为“义从胡”。远在金城的马防接到报告，也得意洋洋回洛阳报捷，不免又有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自表其功之举。不久，朝廷嘉奖将士，准封月氏胡人为义从胡，并封鸢索为义从胡侯，许耿恭驻节抱罕之请。
    迷唐退走后，耿恭立即安排鸢索全族回到游牧地。鸢索请耿恭留下那四百义从胡少年，耿恭不许，鸢索死活留下了百人护卫。耿恭又拒，后来只留下十人而已。
    自鸢索族人来后，耿恭发现月氏胡人战死为荣，耻于患病。一有病症，往往以刀刺其患处，至血肉模糊而不停。初初见到时，连耿恭这样见惯了死生之事的人也颇感心惊。一问精夫才知羌人也是如此。耿恭下令，以后再有患病的羌胡人，一律绑起，不让其接触到利刃，好生安排医者救治。此令一下，被救治的羌胡人无不感怀耿恭恩德。
    耿恭又遣使四方安抚，通告今后缴赋以每百羊交两羊或五张羊皮计。无羊者每帐年缴斗盐。羌人得知如此轻赋，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加上耿恭又派医者前往诸羌，并让羌人遣人来抱罕学医取药。数年下来，西羌安定，各部尽呼耿恭为“恭父”。
    自迷唐退走三年多后，迷唐的伯父俄吾率八百人意外来到抱罕要求内附。耿恭一问才知，这数年来迷唐秣马厉兵，自觉练就了三千精骑，又准备攻打抱罕。不料尚未联络诸羌，刚在烧当族内一提此意即遭反对。在迷唐的一再威逼恐吓之下，俄吾索性擒获了迷唐的母亲、妹妹，带着自己的八百部属前来抱罕降附耿恭。
    耿恭虽早知迷唐动作，但一直不愿重启战端。此时再不除迷唐，诸羌难以得安。为免诸羌再次大动，耿恭下决心先行出兵，拔除迷唐，以安羌人。
    兵贵神速，耿恭尽集汉、羌、胡之兵共计四千人。全速出发，缝革为船，无声无息在湟水上游渡过了河，逼近了迷唐。
    迷唐于梦中被惊醒，只见夜色中火堆遍布，鼓声震天，汉军已向营地杀来。迷唐惊惧之下，不敢接战，率军往西退却。
    迷唐一路奔逃，天明直至写谷方才放缓脚步。为防汉军追来，迷唐又留下千骑在谷口埋伏，才放心进入谷中。
    两个时辰后，迷唐突闻鼓响，惊首四望，发现两侧已布满汉军，鸢索率数百义从胡骑从谷中岔路杀出，将自己的两千精骑从中阻断。
    迷唐大惊之下，下令全力向前。两侧汉军箭如雨下，射死不少兵马。迷唐冲到谷口，前锋纷纷滚落马下，被汉军埋在路上的铁蒺藜扎穿了马蹄。
    耿恭冲下山坡直到迷唐马前，身后紧随的汉军将迷唐仅剩的几百人围在圈中。耿恭喊道：“下马者免死。”。汉军同声大喊：“下马免死！”。三声喊过，竟无一个羌人下马。
    迷唐见前进不得，身后被隔断的千骑杀声渐消，显然不是死尽，就是已降，心头虽寒，却不愿束手就擒。正在犹豫不定时，耿恭身旁闪出精夫和俄吾。精夫将一颗人头扔到迷唐马前，正是留在谷口的千骑长。
    原来昨夜耿恭派耿溥带着一千老弱妇孺在迷唐营外到处生火，四处击鼓，不过是虚张声势。自己却率众兵伏在迷唐西去的写谷中，并让俄吾和精夫招降羌人，不降者杀。
    迷唐尽失希望，长嚎一声。把手一招，身后羌人尽皆下马。迷唐却并不下马，对耿恭说道：“迷唐不是将军对手，来吧！拿我的血，染你盔上红缨。”。说完，横刀自刎。
    耿恭早料到此，长鞭挥出，只是虽经成上教授，仍旧不如成上鞭术精湛，虽然将刀卷落，鞭梢却在迷唐的脸上抽出一条血痕，令耿恭暗暗愧疚。
    耿恭并不说话，直视迷唐。迷唐毫不示弱，也两眼直视耿恭。耿恭见其并无丝毫降意，终于轻叹一声，把手一挥，说道：“你走吧！”。
    汉军闪开道路，迷唐向西而去，愿从者不过一百多人。
    此战，汉军杀六百，俘二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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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恭对精夫说道：“你不是想让我去看看卑禾羌海吗?前头带路啊！”，精夫喜道：“出写谷就是卑禾羌海了，唉，我也二十几年没有再见到了。”，耿恭道：“吩咐下去，全军在卑禾羌海休整。”。
    出写谷一日，即到卑禾羌海。蓝天白云之下，海水青青。精夫泪流满面，快马奔到近前，滚落马下，冲入海中，像个戏水的幼童一样，四处扬起水花。
    时值七月，耿恭立马海边，见海边不高的山峦微微起伏，合围环抱。碧澄的海水，波光潋滟。葱绿的草场，遍布羊群。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鱼群欢跃，万鸟翱翔。远处一岛矗立，密密的不停翻飞起落着飞鸟。不由赞叹道：“如此盛夏，此地竟然清凉无比。真是一处放牧的好地啊！”。下马掬起清澈的海水一尝，赶紧又吐了出来。“好咸！”。精夫笑道：“大人还以为是西域的西海吧。我西羌的西海可不同于西域的西海。”，耿恭也笑道：“这水咸苦，羌人如何饮用？”。精夫答道：“将军不知，这卑禾羌海大小约有三十多条河流注入。更有奇特之处是在海之东侧有两小海，一咸一淡。”。耿恭一笑道：“如此一来，羌民以盐为赋，倒是方便了。”，精夫也笑道：“还有将军不知的事，此去向西千里之地，天地间全是咸盐。成山成池，尽够世人用上千年而不绝。”，耿恭惊讶道：“竟有此种地方？造化之奇，不可想象。”。
    诸羌尽知耿恭大破迷唐，纷纷前来卑禾羌海拜见。耿恭召集西羌十二部贵人八百余，在卑禾羌海歃血盟誓：永不叛汉。
    班师之时，精夫却来向耿恭请辞道：“精夫少小离家，身为汉军征战多年，幸得不死而回。请将军允精夫在此游牧，教化族人。”。耿恭说道：“此是人之常情，我自无不许。只是有一事也望你能允。”。精夫见耿恭答应下来，磕头感激道：“精夫叩谢将军。将军若能再见到班超大人，就说……就说精夫此生过得甚是开心。将军有何事，只管吩咐就是。”。耿恭将精夫扶起，含笑说道：“我有意为溥儿求娶你的女儿若羌，不知可否？”，精夫喜道：“只怕若羌配不上公子。”。耿恭正容说道：“你的女儿哪有什么配不上我的儿子，何况若羌的父母当年都为汉军死在疏勒城，我自当待如己出，怎可说那无聊之言。”，又笑道：“溥儿年已十五，这些年与若羌相处甚欢。他母亲早就有此意思，你若同意，咱们就把婚事给他们办了。”，精夫喜极道：“好，好，我这就让她的两个哥哥去准备。”。
    西羌平定，耿恭却心知虽有盟约，一旦再是马防之辈抚羌，也难挡如天怒火。为长久计，耿恭向朝廷上奏道：
    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其人勇猛，善于兵战，善自游牧，本无恶心。墨官蠹吏，更赋至重，仆役棰楚，过于奴虏，亦有嫁妻卖子，或乃至自刭割。虽陈冤州郡，而牧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叩心穷谷。愁苦赋役，困罹酷刑。故部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僭号，以图不轨。今但选明能牧守，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
    谁知李谭带回洛阳的这份奏章彻底惹翻了马防，耿恭在奏章中虽未指名，可马防觉得无一不是在说自己，决心回击耿恭。找来随耿恭不少时日的李谭商议此事，李谭本不欲诬陷耿恭。怎奈马防威逼道：“我马氏虽非往日，但现陛下已立邓贵人为后，你知我与皇后兄长邓骘的交情。眼见邓氏飞黄腾达在即，你就不怕吗?”，除了威逼，更加利诱道：“办成此事，我不但送你千金，还为你在邓骘前美言。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李谭无奈，说到两事：一是当年耿恭在西域接到诏书时拖沓不行；二是放走迷唐。
    马防一听，心花怒放，马上指使李谭上书：一告耿恭利诱羌人，伪造盟书。羌人内讧，擒献迷唐，耿恭却受其重贿，阴纵迷唐；二告耿恭不以国事为忧，当年接诏出征西羌时，面带怨望之色，心存不敬之心。
    不久，朝廷诏马防前去抱罕究查此事。马防一到抱罕，秘密拿下耿恭送往洛阳，并回报事事皆实。众义从胡少年连忙护着耿恭家人，带着“月夜”逃回了洛阳。
    耿恭被下狱堪问后，妻子找到耿忠上书辩冤。狱中，耿恭不为自己辩解，只以奏章之言应对，言之殷殷，尚在幻想朝廷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抚羌之策。二个月后，审议耿恭有不敬大罪当死。幸和帝念及耿恭立有大功，百战余生，不忍加诛，下诏免官。又封耿恭之子耿溥为京兆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