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害怕拒绝，害怕失败，害怕结束。
  人与人之间最安全的相处之道，就是保持距离，保持适度的距离，就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不过却也注定了寂寞，是寂寞还是安全，江允浩有点犹豫不决。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机，因为时间过长，握在掌心的手机有些发烫，江允浩下意识地打开翻盖，习惯性地按下了快捷键，直到他清楚地看到手机屏幕上“天使”两个字，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拨通了扶苏的电话，想也不想，江允浩迅速地切断电话，又将手机扔得老远，这才静下心来，眼睛盯着手机，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会不受控制地拨通电话，难道对扶苏的渴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江允浩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怔怔地看着手机，仿佛那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眼中竟有了恐惧之意，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办公室里很静，电话铃音很突兀，江允浩几乎跳起来，一下子攥紧了手机，声音竟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轻颤：“喂，喂？喂？”
  手机里没有半点声音，电话铃却持续地响着，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响的根本不是手机，而是办公室电话，几乎提到嗓子眼的心，陡地沉了下去，明知和这个电话没什么关系，江允浩还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微微的怒气：“喂！”
  是秘书林雪。
  林雪虽然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身为秘书，察言观色的本能还是有的，一听便知老板心情不爽，于是小心翼翼地：“江总，有一位元素素小姐找您，没有预约，您是否见她？”
  江允浩呆了呆，脑子轰地一声后，便再也无法思考，手中的电话鬼使神差般地从手中滑落，砸在座机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这声音，终于把江允浩几乎出壳的灵魂唤了回来，他定了定神，慢吞吞地抓起电话，说话时已经镇定了下来，沉声问道：“元素素？”
  老板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林雪益发地小心谨慎：“江总，您三点还有一个会议，要不我让元小姐下次再来？”
  “不用了。”江允浩简明扼要：“请她进来。”顿了顿，江允浩又补充了一句：“有事你先处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江允浩坐在椅子上，貌似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元素素，五年来音讯皆无，她这样地悄无声息，却反而让他念念不忘，在没有遇到扶苏之前，她几乎夜夜在他梦里徘徊，挥之不去。
  门轻轻地敲了三下，江允浩缓缓地站起身，随着门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他终于看见了元素素，越来越清晰。
  五年的岁月，似乎彻底改变了这个人。
  她之前一直是长发，长至腰际，她的发质很好，他之前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摆弄她的头发，从头顶到末梢，他的手可以一梳到底，手中的头发又轻又柔，稍有一点风，便似要飞起来。
  她之前喜欢穿麻质衬衫，她的腿很细又长，却喜欢穿长裙，嫩绿、粉蓝、玫红，小小的碎花，露出白晰纤细的足踝，这种清纯中的性感，对当时的江允浩，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现在，她的头发削得又薄又短，且染成了酒红色，完全颠覆了之前的形象，黑色套装，白色珍珠耳钉，完全职业化的装扮，显得清爽利落，干练十足。
  不只是穿着头发，她的神态表情也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七年前，她是一个略带羞涩的少女，而现在，虽然一如从前清浅地笑着，但那笑容，分明与有着之前没有的自信与从容。
  元素素缓缓地向他走来，她穿这一双软底的黑皮鞋，踏在厚实的地毯上，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息，江允浩极力让自己镇定，却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雀跃异常，如果靠得近些，就会听到他的心跳，如战鼓般喧嚣。
  所幸元素素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轻浅迷人，江允浩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知道这时候出声很危险，但如果任由元素素这样凝视，似乎更危险，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能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江允浩缓缓地伸出手，所幸声音虽然有点沙，却很正常：“欢迎，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分手之后，元素素就去了美国，阿玛尼小西装、珍珠耳钉、卡地亚手表，说明她这些年过得不错，江允浩审视着元素素，猜测着她的来意，低调奢华的装扮，是来示威的？
  元素素握了握他的手，很快松开，递了一张名片给他，似乎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国际金融集团的中国首代，这样的头衔足以让她倨傲不羁。
  两人都没有作声，元素素从容，江允浩也平静了下来。他习惯后发制人，在没有弄清对方来意之前，他从不亮自己的底牌，更何况对方是元素素，他曾经败在她手下，很惨，差点输了自己。
  江允浩把玩着手中的名片，似笑非笑：“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不过是表面风光，没有人知道我为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元素素的脸上掠过一丝沧桑，虽然一掠而过，却足以让江允浩看得到，她从来不肯将自己的弱点轻易示人，这样主动示弱，有什么企图？
  元素素深深地凝视着江允浩，眼眸如黑玛瑙般又清又亮：“你也不错，到底回来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皇轩呢。”
  听她的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近况很了解，江允浩仔细地打量着元素素，她看起来悠然自得，却也因此显得莫测高深，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凝神对望了许久，江允浩铁定了心不弄清楚元素素来意之前绝不表态，所以虽然气氛沉闷得让他有点喘不过起来，他还是固执地沉默着，最后还是元素素挣扎了一番后先开口：“允浩，我是为你而来。”
  元素素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艰涩，不过话说出口，元素素倒显得轻松起来，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允浩，我真的是为你而来。”
  两人沉默的时候，江允浩想过元素素会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想过几十种可能，但他没有料到元素素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愤怒，也让他措手不及。
  “为我而来？”江允浩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过眼神冷峻，看不出一丝笑意：“这是我听过的最无聊的笑话。”
  似乎早就料到江允浩会有这样的反应，元素素并不觉得意外，她益发地冷静：“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我，毕竟我当初我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允浩——”元素素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感情：“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会用一生弥补之前的那个错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江允浩的神思飘荡，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如果不是无所不能的父亲，他根本不会知道他宁愿放弃所有也要坚持的女人，是怎样地处心积虑，设了一个局，引他上钩，从此，他对她死心塌地。
  就算证据确凿，前男友的证词，她亲笔写的计划，江允浩还是不能相信，或者不愿相信，眼见元素素脸色苍白如纸，他原本笃定的心一寸一寸变灰，但他还是想给她一个机会，他当日几乎哀求她：“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只要你讲，我就相信，你快说，快说呀。”
  她的表情淡漠苍白，冷静得像块冰，声音也冷得让人彻骨：“没有误会，从头至尾都是骗你的，运气不好被你拆穿算我倒霉，不过你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那么单纯，既简单又愚蠢，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真是个傻瓜，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傻瓜。”
  她的话，如最锐利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他心里，从此，那里便是阴冷的沼泽，再也没有阳光。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她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扬，清冷略带嘲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将他生生地踩进了泥里，万劫不复。
  就算事情隔了这么久，但一想起来，就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心还是微微地刺痛了一下，江允浩迅速地武装起自己，笑得玩世不恭：“重新开始？你要和一个傻瓜重新开始？你不怕自己也变成一个傻瓜？元素素——”江允浩很想掩饰自己的愤怒，以元素素的精明，必定将愤怒联系到在乎，他不该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在乎，将她完全当作陌生人，才是最上乘也是最打击她的方法，他虽然明白，却可惜，做不到。
  江允浩冷笑了一声，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轻蔑：“你不会以为这个傻瓜还在等你吧？”
  元素素没有作声，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江允浩，她的眼睛很黑，却又亮到了极点，江允浩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不敢示弱，唯有回瞪着她，两人挨得很近，他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焦躁不安，故作镇定，却早已溃不成军。
  元素素终于垂下了眼睑，头微微地垂着，却缓缓地吐出几个字：“难道不是吗？”
  江允浩震怒了，凭什么，元素素凭什么这么笃定，竟然以为自己仍在等她？五年的岁月，她真的以为只是弹指一挥间？就算两个深爱的人，也未必能够经受住时间空间的考验，她不会忘记当初将自己伤得有多重吧？
  或许，他真的在心里等过她，但是，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在遇到莫扶苏之前的事情了，想到扶苏，很奇怪，江允浩整个人渐渐地镇定了下来，刚才还波澜壮阔的心，竟然完全沉静了下来，熨贴得艳阳下的湖水，温暖平静，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