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

第58章


  我那抚摸夜明珠的手蓦然顿住,心里漏跳了一拍,口中道:“还是老规矩,各房当家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别为了一个外人搅和了一锅粥。”
  独孤一懈,他到底还是找来了,躲过了我放出去的烟雾弹,躲过了我刻意散播不实踪迹的消息,竟还是找了来……希望,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管财得命去了——昔日,他是小王爷请来为“老庄”管账的,然,其实是江湖上最出名的账房先生,轻功了得,头脑精算,掐指之间已能估算出一家店面的盈余开销。他会到风度口来,我并不意外,他被仇家追杀,我也不意外,若非我叫人通风报信给他的对头,他也不会逃到此处,为我所用。
  管财明白,只要风度口在,我在,就有他的命。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还愁别的么?尤其是像管财这样的能人,能找到风度口酒肆掌柜的这种差事,已经是巅峰,所以他尽心为我打理账目,无怨无悔。
  一直到如今,我省了不少心了。
  以前,有个路过的人问:“是否离开风度口,我就没本事活命?”
  我敬了他一杯白干,笑道:“你可以试试,总要付出点代价的,只要你给得起。”
  他果真试了,也果真偿命了,代价他也给了,一条命。
  那个路人,以前也曾是江湖上名震一时的大人物,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躲了进来,却又因自视过高,走了出去,自此,再没能力走了。
  现下,又来了个大人物,却是我那有名无实的相公。
  择善人而交,择善书而读,择善言而听,择善行而从。
  难啊。
  ……
  翌日,管财又来报,说我相公住进了客栈三楼单间,靠边角位置,比邻小贩叫卖的街道。且,白日里,他问鱼贩兑换了只能在小镇里花销的木钱,又问卖馒头的买了兵部的消息,最后问绣花的大娘打听了酒肆的事。
  风度口内的买卖,只收自制的木钱,可这木钱拿到外面,自然不值一钱,否则,风度口又如何敛财。
  第三日,独孤一懈又换了十万木钱,一天内就花了三万,拿着剩下的七万直往酒肆来了。管财亲自招呼的,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但见他放下两万,包了一年的酒桌,专属的。
  当夜,我吩咐管财给他立个名牌。
  第四日,独孤一懈就坐到了立着名牌的桌边,自斟自饮。
  第五日,亦如此。
  第六日,许久不来的贾祸也登了门,与他碰杯,不语对饮了一整日,直到打烊。
  第七日,贾祸没来,独孤一懈也没来,后者却在三更时分,潜进了我的屋子。
  “四年了,恨我么?”他轻声问着,对着我的后脑勺。
  我苦笑,道:“恨别人,痛苦的是自己,恨什么呢?”
  他又开了口,声音低哑了几分:“你还是一样的贪财好利。”
  我“咯咯”的乐了:“人不求福,斯无祸。人不求利,斯无害。我这种人,是祸患,是毒害,不得已只好躲了进来。”
  “想我了么。”
  我不知道他为这话时的心情是如何,我只知道我的心情很不好。
  我道:“记性不好的最大好处就是,以前想要的不记得了,如今想要的也很快就会忘了,注定一辈子都达不到求而不得的境界。”
  第二章 ...
  “当初为何执意要走。”终于,独孤一懈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我抚额叹气,道:“太久了,记性又差,记不得了。”
  身后的人沉默良久,不会儿,走上前,双手搭上我的肩,轻叹着:“按照律法,你始终是我独孤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我轻笑着躲开,站起身时口里也道:“那也就是说,一旦律法被推翻,你我也毫无瓜葛……”
  话尾音被噎了回去,我震惊的望着独孤一懈的脸,一时找不到言语。
  但见他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我,饱含着惊喜和柔情,可一半侧脸上却躺着一条伤疤,自眼角划过,一直到嘴角,虽是细细的一道,却依旧分辨得出伤他的人用剑之快,之狠,之准,毫无留情。
  “你的脸……”我难以置信的用上轻抚其上,指尖不能自控的发抖。
  四年了,梦里时常浮现这张脸,如今,物事全非。
  独孤一懈不在意的一笑,握紧我的手把我带进怀里,安抚道:“没事,不疼,只是我对宦家二度拒婚,致使宦生成为京城的笑柄,至今未有婚配,这一剑,只是老相爷的回礼。”
  我不语,主要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心里的一半念头庆幸着他毁了容,日后再没有招蜂引蝶的皮相了,另一半念头却被自责包裹,若非是我,若非是我……
  思及此,我挣扎出他的怀抱,冷声道:“那又能赖谁呢,你们当初对我的欺骗、利用、戏耍,莫非也是我自找来的?虽然你事后曾救我,又能证明什么?你的脸,是你咎由自取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独孤一懈蹙眉道:“我知道你还在记恨……”
  “不,你不知道。”我将他打断,扭开脸时不忘轻蔑的扫过他:“你们那么做有你们的道理,那是你们的使命,是你们的责任,你们为了保全这个江山的稳固,适当的牺牲也是难免的。而我,本来就不是无辜,我的身世和背景都注定了自己不可能平凡的过一生,注明要背负上一辈的责任。所以,我没怪过你们,但也仅止于此,不会成为朋友,更不会成为夫妻。”
  我本以为说完这些话,独孤一懈就该识趣的回来处去,可我也实在低估了他的厚脸皮程度,四年没见,不减反增。
  只见他自嘲地笑道:“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脸部线条一瞬间柔和了下来,眯着眸子甚是欢欣,更自顾自得走到我的床边脱靴上塌,双手枕着后脑,乐道:“会不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和你耗,娘子。”说罢,便闭眼睡了过去,不会儿还传来了打呼声。
  我登时被气得不轻,上前推推他,推不动,踹他一脚,仍是不动,遂坐在桌边喝闷酒,不会儿后,我也困了,又不愿趴在桌上屈就,不得已只得爬进床榻里侧,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翌日清醒,一睁眼就见独孤一懈靠着床边打量我,我朝他假笑,越过他下了床,走到屏风后径自换了一身藏红色的布裙,又挽了个高而斜的发髻,别了金晃晃的簪子,又审视着涂着黑油的指甲,遂拿起镜子旁的翡翠烟斗,这才走出了屏风。
  独孤一懈额外轻松,仿佛拿这里当了自家般绕屋巡视,抚过我拿来照明用的夜明珠,墙壁上的红宝石弯刀,衣架上的黑金披风,书案上的账簿等,而后才回身看我,对我吹了一声口哨,随即道:“美,行头美,人更美。”
  不可否认,女为悦己者容,他这声赞美十成十的取悦了我。
  又朝他假笑一下,我扭着我开了门,走到走廊边,对着下面管财吆喝着:“今儿个一切买卖照常,加收三成本金。”
  管财一怔,望了一眼跟随我出来立在旁边的独孤一懈,又冲我比划个手势,便向门房点头示意,那门房急忙奔出门外,将消息传递到风度口各个当家那儿。
  三成本金,意味着无论来往的人买卖什么消息,要买凶要谁的命,都必须足够富有。
  独孤一懈斜靠着廊道的木桩,对我道:“看来你心情不错。”
  我睐了他一眼,正准备下楼,正巧酒肆也迎来了第一批客人,那三人一个青衣白发,一个蓝衣灰发,一个白衣黑发,又分别拿着刀、剑、锤,一同望向站在楼梯口的我,对我拱手。
  管财上前招呼:“三位喝酒?”
  “不喝。”青衣白发答,一双狗眼直勾勾的望着我。
  管财笑着又问:“打听消息?”
  白衣黑发接道:“不必。”
  管财了然的挑眉,道:“买命?”
  蓝衣灰发冷冷答:“卖命。”
  我走下楼,打量眼前三人不会儿,歪首笑道:“你们三个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外面不愁接不到买卖,何苦屈就在我这个酒肆,我给的钱可并不多。”
  青衣白发道:“能为风度口的当家效力,是我等的荣幸。”说罢,又抛了个媚眼过来。
  正巧独孤一懈也走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楼上我的腰,禁锢在身侧。
  我见众人微怔,遂对管财解释道:“这是新来的陪睡,暂时住在我屋内,平日不必招呼,他自己会找事做的。”转首又看向那三人,道:“至于你们三个,先在管财这儿领第一椿买卖,能活命回来的就留下,记住,不管你们杀人多卖力,我都要抽取七分利,这是规矩。”
  话音方落,也不管那三人铁青的脸色,遂靠着独孤一懈的手臂扭搭出了门。
  第一处,是客栈,干爹干娘和十二个干哥哥也刚开了门做生意,见到我和独孤一懈纷纷一愣。
  我笑着又将方才的介绍说了一回,干爹轻咳一声,道:“老当家在楼上。”
  我也道:“他知道我来过就行,我就不上去了。”
  干爹又道:“今儿个有个大买卖,京城里来了消息,独孤王和宦相爷正式开战。”说话间,未将眼神扫向独孤一懈,仿佛他并不存在。
  我沉吟了一瞬,道:“这事,暂时先不要作为买卖,先等。”
  拉着独孤一懈继续走,他问我干爹娘的事,我便毫无保留的将庄家人如何烧了自家的房子,自此隐姓埋名在此处,又如何接管了风度口唯一的消息发源地,并经营的有声有色了四年,简单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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