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贱谁怜

第68章


  这么想着也有些口渴,闭了嘴四处摸着,果然在座椅下摸出了一壶酒,心道这个男人不算粗心,要得,使得。
  “吧嗒吧嗒”的喝了一口,白干儿,德行。
  车架一路来到了京郊小寺的山下,该步行了,独孤一懈嘱咐了车夫到别处等,遂拉着我往山上走。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一路都在想见到度难大师该说些什么,开头很重要,也很难。度难好歹说也曾是疆王,宫廷礼节也是讲究的,而我问的往事又是昔年往事,是以王侯的礼节唤醒他的记忆,还是以对普通僧人的态度让他慈悲为怀。
  不想,独孤一懈开口解除了我的纠结,他道:“见了疆王,直接道明来意,随便捡点你和刑王之间相处的小事。以前,疆王和刑王感情极好,为人厚道,听了这些会感动的,等你问时也不会费太多功夫。”
  独孤一懈啊,你真是我的解语花,平日一副道貌岸然,却不成想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他是一个多变的男人,但万变不离其中,找到主心骨,自然摸得着轨迹。
  而我,想做那道轨迹,也一定要做。
  下了决心,心里一松,我道:“本来,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原来是我小人了。一懈哥哥,谢谢……”
  “和我,永远不要说那个字。”他停下步子,看着我,柔情隐现。
  心里泛着蜜糖,我笑着仰起下巴,眨了眨眼,表示受教。
  其实,我这点心思他是懂得,我也知道他懂,可装傻都是我们的一贯作风,时不时拉出来转悠一圈,再彼此坦诚,如此你来我往,也互相逗弄了许久,玩得不亦乐乎,可能这辈子都要这么逗下去罢。
  走到这步,我忽然明白了,一个人不管以前的故事多么精彩,若是没有人相伴,那个故事都不够完整,这个人,不管以后的故事多么平淡,只要有个人分享,都足够美满。
  无论故事如何,我们走到了这一步,都不容易。
  第十章 ...
  京郊寺外,月夜朦胧,星光点点,我和独孤一懈一路来到小寺外,不见僧人,走了进去来到门房前,正见到守门的小和尚昏天黑地的打呼噜、流哈喇子,还咧着嘴销魂的笑着,一看就是身在美梦,难以自拔。
  我一恼,眯着眼伸手就往小和尚脑门上使劲儿一拍,“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在黑夜里,听的心惊肉跳。
  小和尚被吓了个激灵,腾地坐起身,瞪着眼看着我俩,但眼里一阵混沌,显然还是没搞清楚身在何处,发着懵。
  独孤一懈慢悠悠的低头睐了我一眼,又慢悠悠的用凉凉的音调说了一句:“你可真够缺德的。”
  我也看了他一眼,冷笑:“我这人优点不多,缺点一堆,就是看不惯别人当着我的面打呼噜,来气。”
  听我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小和尚终于回了神,指着我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叫道:“你!庄施主!”
  我指着他的朝天鼻,假笑:“是我。你,带我们去见度难大师,速度!
  小和尚很为难,他抓着光溜溜的后脑勺说度难睡了。
  我道:“睡了就叫起来,就算是圆寂了,也要吵活了!”
  揪着小和尚的耳朵一路拖,他哀嚎着一溜烟儿的带了路。直到到了度难房门前,小和尚恭敬且轻声叫了两声,里面应了,他连忙进去请示,不会儿,屋里亮了灯,小和尚走出来说度难师父有请。
  哪知,刚要迈步,独孤一懈拉住我的手,低声嘱咐了两句,就说他要站在门外守着。我一想,很是有理,斜了一眼瞪着眼瞅我们的小和尚,遂挥了挥手,见他“扑通”晕了过去,才对着独孤一懈道:“那你等等我,就一会儿。”
  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轻轻一吻,刚要转身又被他拉了回去,在唇上补了一个。
  我俩都笑了,闷骚外放的级别。
  进了屋,看到长踏上盘坐着的度难,我心想,这要是换作三十几年前他还是十几岁少年时,一定是唇红齿白油光锃亮的翩翩少年吧,也不知怎么就为了情入了佛门,也不知怎么就为了儿子守在这儿二十几年。真是可敬、可叹、可佩。
  才这么评价着,度难睁开了眼,漆黑如墨,深沉,深邃,深愁,典型的易褚式打量,这下总算找到了遗传源头了。
  “我知道你迟早还会回来这里的。”度难开了口,老僧入定:“老衲还没谢谢施主四年前的救命之恩。”
  真不愧曾为王侯将相的风范,说话不紧不慢,气度不凡,可惜我没想长话长说,索性开门见山道:“以前的事不用提了,您知道我师父是谁吧,是您昔日的好朋友刑王,我的养父母是刑王的左膀庄氏夫妇,我的亲爹娘是支持承王的宦老相爷和长公主,至于我,曾经是刑王的右臂贾家的媳妇,后来嫁进了承王把兄弟的独孤王府,再后来躲进了风度口四年,现在回了京,太后封我当了逍遥王,和我亲爹、相公、义兄那伙子人同朝为官,整日被虎视眈眈,心力交瘁。”
  这么一细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家伙,真是出身背景、后天教育全都一品了,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放到哪朝哪代也是天之骄女啊,可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幸运?这是个问题。
  可能度难听我说话极有味道,待我个人履历叙述完毕,他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一会儿,直到那意味如香醇的酒般酝酿的极陈了,浮现出超脱的智慧。这是我头一次见识到仅仅凭笑容就能散发出大智若愚的感觉,清泉小井,深幽透澈,可容海川。
  看着这口老井,我乐了:“疆王,当年您是怎么为情遁入空门的,是怎么任务负重多年的,又是怎么在这寺里冷眼旁观我师父和亲娘大打出手的?当年的事我师父和亲娘都和我说过了,可他们都是当事人,难免掺杂个人情绪,我想知道实情,就只能来问您?我希望您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能救易褚一次——现在,他中了我的毒,瘫在床上,朝政什么的管不了了,太后已经趁机兴风作浪了,眼瞅着就要危及您亲生儿子的性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就是方外之人也该懂吧?”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突然想起独孤一懈的嘱咐,遂“嘿嘿”笑了一声:“我知道,您和我师父交情不错,又是承王的义弟,单凭这两点,您就脱不了干系,躲到哪儿都一样,就算看在你们上一辈的情分,或是我曾救过您的小恩惠……”
  “你放才说……太后?兴风作浪?” 我话还没说完,度难沉着声音打断了我,又还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已果断的下了结论:“不可能的。”
  脑中顿时浮现出太后阴冷的嘴脸和尖酸的语调,我讽刺的笑了,反问他:“不可能?当年的太后我不认识,可现在的太后,可不是善茬儿。”
  有种预感没由来的萌生,眼前的度难也不是个善茬儿。
  想想也是,能在皇家生存下来的人,不管是避世隐居的,还是出家为怀的,有可能是小绵羊么?
  我道:“除非易褚是太后肚子里滚出来的亲骨肉,否则我想不出任何……”
  话说了一半,我突然顿住了,被自己的突发奇想吓住了——若易褚是太后所出,那眼前度难的一切态度都可以得到最圆满的解释,若是真的,那他和太后岂不是给承王戴了绿帽子?
  眼神深邃的度难有种和易褚同样的气息,狡诈。
  他可以用一句疑问句,用一个眼神,用一个动作就能表达出他的暗示,让我顺着他的思路猜想,很快就得出呼之欲出的答案。
  虽是答案,却很隐晦,没得到证实,等于没有一样。
  我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度难,看着他的威严,看着他的儒雅,还有他的挑衅,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易褚……是你和太后的私生子。承王不能生育,可承王需要继承人,若是没有,我师父就会拿着圣旨登朝,江山易主,皇位禅让,承王输不起,太后也输不起,满朝文武都输不起,届时,天下大乱,再起动乱,百姓也输不起。没了江山,承王什么都不是,落难皇帝比平民还不如,太后是个女人,是个依附着承王的女人,她比承王更无奈。所以,作为承王的义弟,你这个疆王的儿子,就是最容易控制的过继子、继承人,也是最值得相信的。而这个孩子……也只有是太后亲生亲养的,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和太后全心全意的辅佐,以免母子内斗。易褚,易主,这个名字也怕是别有寓意吧?”
  我一边想一边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双眼也眨都不眨的观察度难的表情,但见他先后露出的笃定、淡定、镇定,我便明白,我猜对了。
  “所以……”我极力按耐住自己内心最可怕的预感,继续道出结论:“你们为了权势和野心走到了一起,背着承王有了易褚。你本想自己坐拥江山,可你名不正言不顺,反对的人你也镇压不起。太后,尊贵惯了,受不了被打回原形的后果,没了后位倒不如要了她的命。所以,只有你们俩的孩子才能代替你们得到江山,而代价,就是一个坐镇后宫,一个长居山林,但只要你们目的一致,易褚的皇位就是稳固的。可我猜,易褚应该一无所知,否则以他的自尊和骄傲,是不会明知亲生父母通奸在前,还能每年来这儿住上数日和你小聚的。我说的,对么?”
  说到这里,我才感觉到,只要智商都摇了起来,就没有分析不出来的荒唐事儿。
  度难始终保持着微笑,笑的不像是装的,他眼光一闪,道:“大部分都对,不过有一点你不懂,你太年轻,太骄傲,太自负,和我年轻那会儿的很多想法一样,可是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年纪大了,那些年轻时曾追求的眼巴巴的要得到的东西,老了后也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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