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之恋

  方老夫人大概是在场所有人中对女孩的控诉最无动于衷的人，但在扫过女孩身上狰狞可怖的伤痕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头别了过去，无话可说的恨恨闭上了嘴。
  这不是她的错！
  明明是那个阴毒的女人自己心狠手辣犯下的罪，凭什么她要受到控诉？！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承认，这是她犯下的错！
  方老爷子看着妻子的脸色，也无言地闭上了嘴。
  也许他真的老了，无法给所有人一个希望而又公正的决断。
  可，事实上，他也只是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的疼爱自己妻子的丈夫罢了。
  如今，在这无辜的孩子面前，这也成了原罪。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默然，只余女孩的哭泣声袅袅响着，周景韵不禁在这片哀切的声响里更加握紧了哥哥的手，但——
  手上一松，她惊讶地瞪大眼，看着哥哥脱下身上的外套，大步向蹲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用力捏了下手指，方嫣如是所有方家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手边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用，她飞快上楼拿了一件外套。但让她意外的是，等她下楼来，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子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宽大的外衣，站在女孩身边小心扶着女孩肩膀的男孩子脸上一片不舍的疼惜。
  周景琀小心地扶着女孩瘦弱的肩膀，只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这么稚弱的肩膀，这么单薄的身躯，到底还不为人知的承受了多少生命的重担？
  命运对她这样的不公平，却还要让她如此坚强的撑下去，那又该有多么辛苦？
  可却从不曾听她说过，不曾听到过任何抱怨。
  每次见到，总是面容安详安静微笑的女孩子，大概只有在那一场大雨中才是真正的真情流露吧。
  而如今，她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生命的重量上若一直苦苦担负，那么到最后，也许只是一根稻草的重量就能把人压垮。
  方奶奶的羞辱是导火索，引爆了多年来的痛苦折磨，愤恨怨怼，造成了今天不齿的局面，让每一个人都无法避免的难堪。然而，当所有旧时事被这般连根拔起，在众人面前被刨剥成一片鲜血淋漓，到最后，受伤最深最痛的，依然是那个曾经被伤害最重的人。
  不由自主地，手紧紧扶住女孩颤抖的肩膀，周景琀没有劝她别哭。
  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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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自主地，手紧紧扶住女孩颤抖的肩膀，周景琀没有劝她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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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方嫣如忍不住向前一步，温言道：“到我房里换件衣服吧，好吗？”
  “小如！”
  没等被问的人有所反应，方老夫人已经色厉内茬的瞪着没事拖她后腿的孙女——
  “你干什么？没事做了是不是，给我上楼去！别在这儿掺合！”
  余光扫到低头哭泣的女孩身上，实在是积怨太深，嫌恶般的扭过头——
  “你脑袋被门夹了，找什么事儿？！这样的人，也配……”
  “奶奶！”高叫一声，向来在人前少言寡语的方二小姐难得的声色俱厉，“你也差不多了吧！”
  “什么？！”
  瞪着向来不曾看重的孙女，方奶奶的表情倒像是被厚厚的门给重重的夹了一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孩子，这孩子是在跟她说话？！
  “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奶奶！”
  伸手摘下厚重的黑框眼镜，那个向来给人畏缩感的女孩子不再掩饰目光的犀利——
  “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为所欲为够吗？”
  “爸爸、妈妈、姐姐、小弟，还有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的小妹，你还要控制多少人才甘心，还要玩弄别人的命运到什么时候？！到底还要制造多少悲剧你才会收手呢？！”
  “奶奶，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你——”
  一辈子没被人如此指责过的方家老夫人一时被惊怔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是她一直在眼底看着长大的孩子吗？
  怎么，怎么……
  “小如——”方老爷子向来是袒护妻子的好手，忍不住喝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快跟你奶奶道歉！”
  “爷爷！”
  方嫣如看着其实一直被自己敬爱着的长辈，眼光是不掩失望的——
  “不是我不肯尊重，只是你们不要而已！”
  “这么多年了，你和奶奶，一直是我敬重的长辈，即使不受重视，即使不曾被你们真心疼爱过，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值得我尊重的人。尽管这么多年来，你们做了那么多让人不能尊重的事。”
  “爷爷，我知道，您其实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对于奶奶来说，您一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我曾经看到过，那些记录着你们往日风采的旧照片，珠琏璧合的一对俪人，如今看起来也还那么让人羡慕。您对奶奶的感情，我们谁都不会置疑，可您有没有想过，在您爱护自己妻子的背后，有多少人因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袒护而受到伤害。”
  “一辈子为情伤怀的儿子，从未曾得到丈夫半点眷恋的儿媳，从出生起便被丢弃于外的孙女……每一个每一个都是你自私爱护妻子下的牺牲品。如果说纵容也是一种犯罪，你已经犯了那么多年。奶奶因为有你的袒护，才张扬跋扈了这么多年，做错了那么多的事。”
  “到如今，所有的悲剧都已经造成，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就这样，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方老爷子的身子晃了晃，有明显的震动——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也从来没有人敢在了面前开口。
  是的 ，这些年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妻子的坦护已经到了过火的地步。虽然知道，但却不能遏制，有些路虽然不对，但走的久了，自然也就成了光明大道。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一辈子走下去也说不定。
  而今，指责的人站出来了，却是最想不到的人。在这个家里，在盲目袒护妻子的视而不见里，他到底还错失了多少东西？！
  这丫头，这死丫头居然没事来破坏她和丈夫的感情，这实在是……
  “该死的，你发什么疯？！”方老夫人怒斥孙女，“这些年方家没让你衣食无缺吗？没供你好吃好住吗？现在翅膀硬了，也要学那些没教养的野丫头一样撒泼耍赖吗？！”
  “奶奶！”
  方嫣如忍耐的叫——
  “不要再说这些伤人的话了！在你眼里，你的孙女，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吗？明明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肯承认呢，不管你喜不喜欢，承不承认，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你的私心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难道就只有这些伤人的话来说吗？就不怕有什么报应吗？！”
  “你给我闭嘴！”
  活了这么多年，方老夫人头一次有幸在一天之内连续几次尝到被人气到浑身发抖的滋味，就连当初为了娶那个女人而闹得一脸悲愤的儿子，都没能给她这样的苦头吃。没想到，活到一把年纪了，却吃了一群小丫头片子这样的派头，实在让她心怒难忍——
  “你这个丫头，少在那里夸大其词，口口声声说什么犯罪，报应的……如果有报应的话，怎么没见老天长眼把雷劈到我头上！”
  方嫣如难以置信的摇头：“还没有报应吗？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已经报应在了你最心爱的孙子身上，让他凭白无故受这么多的苦，那么多的折磨，你都没有看到吗？难道他就应该吗？！”
  直觉地要反驳，但眼光在扫过怔坐在楼梯口上的心爱孙子时，心里闪过一丝疼——
  没错，如果当初没有把这对孩子分开，没把他们分开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但——这又怎么能全怪她的错，都怪……都怪那个顾岚，她要是有本事能一次生两个儿子的话，她又怎么会把他们分开？！
  这样白痴的女人，活该去坐牢！
  “小如……”林梦溪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尽管意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别那么说，你弟弟，他是无辜的……”
  “这我知道！可妈妈，你难道就不无辜吗？”
  摇头看向一直不曾真正开心过活过的母亲，方嫣如脸上一片令人伤怀的怜惜和恨铁不成钢的婉惜——
  “这么多年了，你为那个人做的，为这个家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是谁在我年幼时常常对着我和姐姐垂泪; 是谁明明受了莫大屈辱还要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抱着弟弟对人说‘这是我儿子！’; 是谁含莘茹苦宁愿忽视自己的孩子也要把情敌的儿子细心教养成人……妈妈，你受的还不够多吗？抚养丈夫和别的女人的儿子，一辈子不曾被挚爱的男人珍惜过，就连两个亲生的女儿——嫣若，嫣如，每次叫起来都背负着别的女人的阴影！”
  “你明明知道的，你所挚爱的那个男人，为了他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男人，一辈子只爱着那个叫‘景嫣’的女人，一辈子都不肯回头来看你一眼，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呢？！”
  话如惊雷！
  周景韵身子一颤，忍不住瞪大眼看着从来都对自己的出现表现淡然，被自己叫了这么多年“二姐”的人，有一瞬间的顿悟——
  难怪！
  难怪两家长辈从不亲近，难怪方奶奶这么讨厌自己，难怪方妈妈的有礼笑容中总带着莫名的疏远……
  也难怪，方爸爸——她抬头看向一旁一脸震惊的男人——他会那么疼爱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妈妈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