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

第80章


他若真的从小就有这毛病,髌骨、股骨还有膝关节都会是变形的,万一老夫将这块多出来的骨头取出来了留了一个空隙,他岂不是以后一辈子左腿都废了么?”
  夏疏苍一愣,用牙咬住了嘴唇。
  “还没到能这么冒险的时候。他若是残了,觉风那儿我也不好交代,芦儿还在她手里呢。这小子说是说觉风没拿他当一回事儿,可觉风要拿他做借口找麻烦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就上次柳凌濯死在我这儿他都能玩出这么大花样来,这要是把白枢庆弄残了,怕是芦儿和孩子都不好过。”
  “可白枢庆毕竟也是知道觉风是自己亲……爹亲,若是到了时候,真的要他背叛觉风,谷主能确定他一定不会倒戈么?”
  老人都这样,明明知道已经有答案的事就喜欢一遍遍地重复确认。
  夏疏苍有些懒得解释,只看了景天一眼,偏过头去闭目养神。
  白枢庆会不会倒戈他管不着,他只要现在白枢庆现在还是恨着觉风就好。反正说穿了,以白枢庆的身手,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多少。夏疏苍要的就是他的身份,是他身上解不开的迷,只要这些还在,觉风就多了一个弱点。
  “谷主?”景天的声音将夏疏苍唤回了现实。
  “何事?”
  “谷主近来读心之术是否还颇有烦扰?”景天问道。
  “无碍,若是到了用处,倒还真是行了方便。平日里,就装作不知道吧。事事都明白了,岂不是累得很?”
  景天点头:“看来能控制得自如了。”
  “倒不尽然。也不知怎的,时常会听到芦儿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装作她扰我清净呢。”夏疏苍苦笑。
  景天一咂嘴:“不该啊,若是故意的,那这人也要知道谷主您能听得到,不是么?”
  “那估计是我自己想多了吧。”
  “也未必。”景天道,“只怕是时时刻刻都在思念,想得紧了,也通晓了。你们打小就没分开过,小时候不也不用她说您就明白了她心里的事儿,如今这一分别……”
  夏疏苍一愣,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笑,但很快又压了下去:“那她跑去四明宫这些日子,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闹着别扭么?”景天笑笑,一脸的褶子拧成一朵花。
  “我何时与她闹了?要闹不也她在闹么?”
  “那是那是……”
  景天心里也不由得一阵暖意。眼前这个少年,平日里再是冷酷干练,可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又如同小时候那样单纯,都要当爹的人了,还能为儿时的事争来争去的。他自己都不晓得这也是可爱之处。
  刚想着,一抬头,又是那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景天,你是不是已经老到除了回忆过去的事就没事可做了?”
  终于没能忍笑。
  景天提过手边的灯,起身缓缓离去。
  第七十九章
  
  
  “丫头,你若是不喜欢油腻的,这竹笋鸭汤可以尝尝看。已近让厨子去了油,清淡的也好去去火。你跟老夫闹,饿着了孩子不值得。”
  觉风用勺子搅了搅手中的汤,舀起一勺小心地递到藜芦唇边。
  藜芦一身月白的衫子,静静地靠在床头,身子消瘦,腹部微微隆起。她的手缓缓地从肚子上抚摸过。侧头看向另一边,一言不发。
  “尝尝总可以吧?”
  藜芦依旧不答。
  她的床位站着半夏,还是那一身妖娆的紫衣,却是一脸的憔悴与不甘。一双锁链束着她的双手,拴在床位的柱子上。
  半夏的眼神还是那样平静,就好像那个被拴在那儿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具无用的肉体。
  “你把她放了。”许久藜芦才冷冷地开口。
  “不可能,老夫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现在不能再跟着她上蹿下跳地弄那些毒物了,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当娘的该做的。”觉风看都没看半夏一眼,语气颇好地劝着。
  “放屁!半夏是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管了?”
  “过了这阵,老夫自然会放了她。”
  “你走吧,别在这儿,我看了心烦。”藜芦道。
  “那把这汤喝了。”
  “你走,我且还将你当做人看,我让你用走的,你若想滚出去,我也无所谓。”
  觉风将手中的汤碗往桌边一放,径自搬了把凳子挪到了藜芦身边坐下:“说了这么多月了你都不肯听么?”
  “你用不着劝我。疏苍若是来了,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他很好么?”觉风皱眉。
  “他是我丈夫,是我丈夫,你懂不懂?!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才能明白?我选择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我要和什么人过一辈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动脑筋了?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物色那些废物了?”藜芦怒道。
  “刁珏是不好,我已经让向霸天处理掉了。可你可以再看看别人,有那么多人比夏疏苍好多了……”
  “觉风,回去照照镜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你这个疯子!”
  觉风深呼吸了一口,伸手抵住自己的半边脑袋,隔了半晌道:“丫头,不要像玥娘一样犯傻。”
  “犯傻的人是你,你从来就只想让一切都照着你想要的来,谁说一个‘不’字就得死。就你这样,活该这辈子没人跟你,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我爹爹我娘哪里惹到你了?你杀了他们不也是一样为了你自己的名声地位么?”藜芦冷笑道。
  “我那时也是身不由己,可现在不一样。你若是听老夫的,不要再跟着夏疏苍,老夫给你找一个好的人家,衣食无忧。你想做什么就是什么,江湖上谁也不敢动你。”觉风凑近了几分道。
  藜芦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哂笑道:“你承认么?你心里有多害怕疏苍啊……连他身边任何的一点东西都想夺走都想毁掉。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是个懦夫么?”
  觉风抬起眼睛,眼神中隐隐透出一股疯狂:“若不是他逼我,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若不是他一直不肯放手,我也不用这样,不是么?”
  藜芦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却明白觉风此刻早已不正常。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件东西,一件可以随他摆弄的物件。
  他疯了。
  觉风把她看得很紧,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的感觉逼得藜芦想要发疯。
  过去还从未发现,他竟也是那样沉迷在回不来的往事里。
  廖月阁里三层外三层地有人守着,觉风一天里总有那么两三个时辰都坐在屋里亲自看守着藜芦。
  他说了些事,也是过去丰世嵘与飞燕的。
  丰世嵘当年在东海沿岸那是赫赫有名的海寇。也没有人知道他本来是什么地方的人,只知道他那一套刀法所向披靡,只要是在这附近走海路的商船最怵的就是碰上他来打劫,天灾还能出门前看个黄历掐算出来,偏偏丰世嵘可是个连妈祖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
  飞燕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她的爹爹是个在武馆里教文的先生,闺女从小跟着东家的几个师傅舞刀弄枪的没能管住,等到年龄一大该是时候谈婚论嫁了,留神一看,已经是一身功夫了,这才发现晚了。飞燕说要去见见世面,她爹爹没心思管,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由着她去了。托了一个捕快一路上照应着,打点了三两件衣物就一溜烟没了影儿。
  偏生那捕快此次公差就是去捉拿丰世嵘的。
  飞燕心里头痒痒,觉得是时候该出手一把了,结果一上了船,立马吐得七荤八素地。别说擒贼了,就连路都走不稳。
  那个带她上船的捕快也一个样。上吐下泻,三两下就口吐白沫了。
  就这么着在海面上飘着飘着,冷不丁就碰上了丰世嵘打劫一伙儿。搭乘的船被一伙土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愣是找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件,领头的啐了一口唾沫就回了自家船上。
  刚一上夹板,就见到一个小女娃脸色潦白还举着把刀得瑟得不行地说:“丰世嵘,姑奶奶今天就拿你归案!”
  整船的贼爆笑,笑到桅杆都跟着抖。
  丰世嵘觉得这丫头有意思就留了下来,带她回陆上的寨子里修养了一段时间。本来是想等她身子恢复过来了就送她回老家去,结果那丫头精神起来之后就赖上了他,怎么撵都撵不走还非要跟着他再次出海。
  船帮都是有规矩的,女人不能跟着出海。
  丰世嵘把飞燕留在寨子里守着,自己出去捞钱,捞完了一趟再回来陪她几日。时间一久,他呆在陆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出海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放不下这个女人了。
  船上的弟兄就找了飞燕说,这样不行啊,咱弟兄们跟了大哥这么多年了都这样过来的,不能因为你一个女人就坏了规矩。你自己选吧,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们送你走。
  飞燕毕竟是有个当先生的爹爹,脑子还是比这些土贼要来的灵活的。
  她既不走,也没和弟兄们闹,反而将他们原本歇脚的寨子慢慢地建成了一小座殿,又募集了些许仰慕丰世嵘刀法的人,召了些侍女童子之类的,有模有样地就将一个帮派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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