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调

第81章


  因为将殿建在了四明山上,合着那帮乌合之众也取不出什么雅趣的名儿来,所以那整座殿就叫成了四明宫。叫着叫着,就连丰世嵘的帮派也被叫成了四明宫。
  四明宫就这么来了。
  海寇们从水面上回到了陆地上,但还是狗改不了□,没学好,又成了土贼。
  某天打劫,打着打着扑到了隔座山的凤凰谷头上。
  那时候也怪丰世嵘做惯了山大王,竟然连自己邻居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惹了一把。等到玥娘带着几个弟子杀到门口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这把大刀还敌不过一个女子手里的剑。
  也是凑巧凤凰谷的这位说不上是夫人还是护法的姑娘性子直,和飞燕交涉了一番后居然很投缘,干脆也不计前嫌做了姐妹。
  于是四明凤凰的名头最一开始就这样出来的。
  觉风总是说,他杀了丰世嵘和飞燕也是身不由己。
  听他提起这些事的口气,藜芦总觉得他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可再舍不得,爹娘却是绝不可能活过来了。
  半夏是五岁的时候离开的四明宫,对宫主和夫人比较熟悉了。听到觉风用一半自言自语的口气提起来的时候起先还是愤怒,到最后竟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沉静了下来。
  怀恋,谁不曾有过这种情感?纵使是冷艳如她,也还是记得飞燕轻抚在她头顶的那只手,记得宫主俯下身问她:“半夏,你从今往后就跟着这个少谷主,尽忠尽责,明白么?”
  至今记得自己从跪着的地方抬头看到襁褓里酣睡的少谷主时夏冥斋和玥娘微笑的神情……
  可现在,自己却连飞燕唯一的骨肉都保护不了。
  “你爹娘其实也是好人,只是过去作恶太多,交冤太深,报应来得快了。”觉风道,“人人都要他们死,只是动手的恰好是老夫。”
  藜芦不回答。时间一久她也摸通透了觉风的脾气。若是平日里找他麻烦,他肯定不会生气,就只在他回忆起过去那些事的时候最好不要插嘴,尤其不要随便评论。觉风像是对那些事非常在意,听不得一言半句别人的话,不论好坏。
  本是想混到他身边捣乱的,没想到这会儿自己到成了他局里的棋子。
  若是到了时候觉风要拿他威胁夏疏苍,自己还不如就这样去死了算了。
  过去就有些人说过她,说你藜芦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就是仗着有夏疏苍给你撑腰么?不就是仗着一点过去发生的事都不知道,没有了害怕的理由么?
  那人的话说完不过三个时辰就死在了凤凰谷外缘的一个角落里,究竟是何人动的手,谁也没敢追究。
  就那一次,藜芦不知为何竟去找夏疏苍质问。
  她过去从不管夏疏苍杀什么人,甚至从没将除了凤凰谷以外的人当人看过。可那人的话就像是说到了藜芦心里去了,过了好多年都一直记着。
  那时候的夏疏苍已经是杀人如麻,藜芦估计着他眼里看到的人头都不是用肉做的,每个人顶在脑袋上的说不定在他看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藜芦说,你不是特别不舍得多花力气杀人么?
  夏疏苍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成,你若是不想我以后再伤人,你告诉我,我这辈子就只为你一人拔剑,绝不杀人。”
  第八十章
  
  
  觉风早就知道藜芦安的什么心,只不过就没当一回事,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有些事,即使让藜芦知道了她也未必会懂。
  他想要独步诀,想要当天下第一,想要打败凤凰谷,看上去好像就是这样而已了。
  可这些日日夜夜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却也一样折磨了他这半生了。
  夏冥斋、玥娘、夏疏苍、白枢庆……
  白枢庆、白疏清……本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一切都会改变,却没想到……
  他时常做梦梦到竺兮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了二十多年的女子就站在那里,风从底下灌上来,像是要把她消瘦的身子一把掀翻。
  他伸手去抓,却被挣脱。
  她纵身一跃跳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她的身子就像是薄薄的一片落叶,在竺兮台外的黑夜里绝望地落下。
  张开手,手中是她腕上的那个黄玉镯子。抓到她的时候替她戴上去的,最终还是还给了他。
  他终归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而且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了。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丰世嵘对不起飞燕,更应该觉得对不起夏疏苍和藜芦。
  可只要看到夏疏苍的那一刹那,看到他那长像极了夏冥斋的脸的时候,心里不由得还是泛上一阵恨意。
  夏疏苍只有眼睛像玥娘,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和玥娘像得神了。他还小的时候,觉风就坐在清心阁外的院子里同他说话。夏疏苍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有那么一些时候甚至让觉风差点以为这个坐在对面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慢慢地,夏疏苍越长越大,越来越褪去了幼年时的柔和,乍一眼看去完全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夏冥斋,仅剩双眼之间那一点神韵还有玥娘一星半点儿的影子,甚至连行事举止也活脱脱老谷主的味道。当年夏冥斋的影子立刻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索性是藜芦虽不是玥娘的孩子,性子却同玥娘和飞燕比较像,也愿意赖着自己,想想是这样倒也不错。
  可偏偏连她也跟了夏疏苍……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在说根本就没有独步诀这回事,就连藜芦也是这么说。
  可这些人毕竟是根本就没有见过独步诀,更没有见过夏冥斋和玥娘真正的实力。若是见过他们二人出手的人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觉风至今记得玥娘在凤凰谷外的竹林里笑着跑过,手中的白练从翠竹间穿出,横空媚舞。长剑便自那纵横交错的白练中一声清吟,刺破翠绿的空气直冲人逼来。倘若倒退,近身便是恍若鬼魅般忽隐忽现的夏冥斋右手持一柄长剑,左手反扣一柄短剑,将欲退之人不不避讳重重迷障的白练中去。
  足下,厚厚的竹叶堆积,玥娘宛若银铃的笑声就在耳畔,眼前却是不近人情的冰冷的剑锋。
  夏冥斋就站在那点点殷红沾染的雪绢香纱的漩涡中,邪气地笑着,轻舔着剑锋上尚未温热的血液。
  他们若是想放过你,那便仅仅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总有梦醒的时候。若是不想放……
  独步诀这样东西一定是有的,否则原本普普通通的凤凰剑法怎能突然间变得如此致命?
  夏冥斋和玥娘一定早就将这个东西留给了疏苍,否则他们怎能甘心就这样死去?只留下夏疏苍一人在世上?
  “门主,属下已将黑山城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了,真的没有什么秘籍。”向霸天垂首站在藏经阁书房的门外道。
  “叫你去问的那些原本在郝连青身边的仆人都问过了么?”
  “回门主的话,大多都已自杀给郝连青殉葬了。倒是有留下几个姨婆,但知道的不多。”
  觉风眉头一皱:“有没有伺候过白枢庆的?”
  “有一个,属下已经带来了,就是……”向霸天为难地道。
  “就是什么?”觉风眉毛一抬。
  “就是神智有些不清楚……”
  “罢了罢了……先待我问问再下定论。”
  “是。”
  不出一会儿,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老妇人被向霸天推着,兢兢战战地走进了书房。
  “向霸天,让她坐下。”觉风指了指离自己稍远一些的一把凳子道。
  妇人抬眼看了看书案后的觉风,向后退了一步,警觉地问道:“他说你知道少爷在哪儿。”
  听不出语气来。
  觉风抬头看着她。妇人那张苍老的脸上有一种呆滞和惊恐,一眼看去就明显地在脸上写着她神志不清的标记。
  看来向霸天说的没错。
  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夫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不是在这儿。”
  老妇人还没坐下去就立刻转身向外走:“我去找少爷去。”
  “站住!”向霸天刚想伸手拦,却被觉风一个手势止住了。
  “老夫能告诉你他在哪儿,但能不能见到他就全凭你自己了。”
  “我要见少爷。”老妇人转身向觉风走了两步,稍稍露出了一丝急切。
  “好。”觉风一笑,“不过你得先说,郝连帮主将他抱回黑山帮时他身上的那块玉牌去哪儿了?”
  “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老妇人立刻答道。
  “你在说谎。”
  “我没见过有玉牌。少爷刚来的时候不是我伺候的。”老妇人道。
  觉风一疑,皱眉道:“那原本伺候他的人呢?”
  “早就死了,全死了。”老妇人木讷地道。
  “怎么可能,白公子才多大,伺候他的人怎么可能都死光了?!”向霸天忍不住道。
  老妇人低着头抬眼回头看着向霸天缓缓道:“死生有命,什么时候死谁都不知道。”
  “你不想说老夫也不会逼你。白公子认你们帮主为义父,但你可知,他总归是有亲生父亲的。”觉风道。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老妇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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