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谈之幽魅幻爱

第11章


 
  我随他到了一座古刹,伴着他在青灯下日日清修。 
  第一个三年,他法号断尘,日日与寺中僧人一起念经,夜里还点灯翻读经书,有时打坐至清晨。 
  可是,我还是看见他时时发呆,眼中偶有泪光,有时将衣袖放在鼻前轻嗅,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体温。 
  他的僧袍时时穿着,总是不愿脱下来清洗,偶尔清洗时,也很小心地不让袖子沾上水,晾到半干就很快穿在了身上。 
  他做了一具琴,用母亲给他的我的旧琴弦配在上面,他从不弹,只是看着轻叹着,每日里都细细的为琴擦拭去上面的浮尘。 
  第二个三年,他改法号为了尘,开始云游四方,听不同寺庙里不同的得道高僧讲经,与不同层次的僧人打着机锋。 
  他偶尔时还会发呆,特别是有时看到风光好的地方,那些美丽的风景,常常让他心底里发一声长叹。他有时还是把袖子拿到鼻前,用手轻轻抚摸。 
  他的僧袍开始常常洗,只是小心地不洗到袖子,然后等僧袍干了再穿上。 
  他的琴三年背在身上,每天睡觉时放在枕边。 
  第三个三年,他再改法号为无尘,他云游回到古刹,闭门在寺院的后面种菜种花,也不见诵经,也不见和僧人打机锋。 
  他已经不再发呆,偶尔微笑,有花开的时候,他就笑的多一点。 
  他身上的僧袍已经烂了,他终于换了一件新的僧袍,只是小心地把旧僧袍上的那花渍剪下来,再缝在这件新的僧袍上。 
  琴每日还是放在他的房间,他日日擦拭,却很少望着琴轻叹了。 
  第十年,他又改号为入尘,他开始和僧人们讲法,打机锋,他的法讲得很好,甚至常常有别的寺庙请他去讲法。他的名声开始四处传播,很多人都慕名前来听他讲法,古刹原本已经冷落的香火再次空前鼎盛。 
  他已经时常面上带着微笑,每个人都乐意亲近他。 
  他把僧袍上的那个花渍又拆了下来,然后自己缝了个小布包,将那块沾着花渍的布缝在里面,时时装在贴身的衣服里面。 
  琴被挂在了墙上,更象是一种装饰品。 
  他在当时成了一代名僧,不久古刹的方丈圆寂,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古刹的方丈。 
  就这样,他慢慢老去。 
  一日,他叫座下弟子招集全院的僧人,他坐在大殿中,宣布他的大弟子将接替他方丈的位置。 
  在寺中弟子的惊诧中,他面带微笑,高声诵着:“秦汉明月宋代风,沙场策骑引弯弓。英雄更有情长在,怎教女儿意不衷!” 
  于众僧的低低议论中圆寂。 
  我从那花渍中跳出来,到他的房间里取下琴,放在床前轻抚琴弦,琴声在寺中飞跃,寺庙外树林中的鸟纷纷飞来,在房外打着圈儿飞。 
  那条旧的琴弦忽然间断开,发出低低唔咽似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脱离那具皮囊,他更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而我依旧是几十年前的模样。 
  我丢下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他微笑着拉起我的手:“走吧,让你等了一世,我再还你一世吧!” 
  我微微笑着:“你如何是个得道高僧呢?难道连这也没悟透?一世已经过去,还又如何?不还又如何?我等你一世,只是等了,又何须你还我一世。你又何必执着呢!” 
  “哈哈,傻凝儿,悟即为没悟,没悟即为悟,人生虚幻象,悟也虚幻,没悟也虚幻,还也虚幻,不还也虚幻,你又何需执着于这虚幻的形式呢?我法号入尘!” 
  我恍然间如醐醍灌顶。 
  于是在他的携带下,直奔轮回而去。
九千九百九十九棵玫瑰 
  夕阳西斜。
  我坐在屋前的藤椅上,小木几上放着一具筝,清风在我的指下流淌。
  夕阳的余辉,越过远处的山头,丝丝地洒在我身上,洒在这漫山的玫瑰上。
  我曼声轻唱着:“……知音少――啊……,弦断无人听……”我的歌声中毫不掩饰地有点孤寂。
  是的,没人听我弹琴,除了这漫山的玫瑰。
  我唯一的知音,阿一哥哥,今天他出去了。
  此时,“砰”地一声,我的手指微颤,一根弦,应声而断了。
  “阿一哥哥!”我忙从藤椅上站起来,向着山坡下张望。但是,山下没有我熟悉的身影。我屏气静听,除了阵阵的树涛声,再也听不见其它的声音。
  我慢慢坐回藤椅上,我脚边卧着的小雪跳上了我的膝头。
  我轻抚着小雪长长的丝缎般光滑的毛。
  过了一会儿,我放下小雪,起身在屋檐下拿了一只草编的小蓝子,对着小雪说:“走吧,去采点蘑菇做晚餐!”
  走下山坡,我回首张望。
  我们那坐落在半山的雪白的小木屋在夕阳的映照下,屋顶一片金黄,屋前屋后的山坡上全是美丽而娇艳的玫瑰。
  小雪在我的脚边蹦跳着,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树林里的光线有点暗。
  几棵老树上长满了蘑菇和黑木耳。
  我随心所欲地采摘着,我要用它们做一碗清鲜的蘑菇汤。
  小草蓝中慢慢装满了蘑菇,我回身对爬到树上的小雪说:“小雪快下来,我们要回家了!”可是那个家伙装耳聋,不理我。
  哼,我看它不下来,我转身昂着头向回走。
  一抬脚,我脚下踩着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我忙低下头去看,草丛中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男人,他身上的衣衫都破了,但是他的手中却紧紧地抓住一个包。
  我轻轻蹲下身,用手摇摇他。
  他微微动了一下,我听见他低声地说着:“饿啊!”
  原来,他是饿坏了。
  我忙回到我的小木屋,拿了一些食物和一杯水。
  我出去的时候看见小雪已经蹲在屋门口了,我对小雪说:“走啊,去看看那个饿坏了的家伙!”
  小雪“喵呜”地一声,飞快地窜进玫瑰丛中,远远地看着我。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我走回那男人的身边,我倒了一点水在他嘴边,然后把食物放一点在他嘴里。
  他一下子吞掉食物,然后猛地睁开眼。
  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他接过我手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吞着,嚼也不嚼,有几次噎得他直伸颈子,我偷偷忍住笑,递过那杯水给他。
  等他吃完食物,我轻声对他说:“你走出林子,我就住在那面山坡上。”
  我看见他睁大了眼睛望着我,呆呆地。
  奇怪,这人真是,哪有这样看女孩子的?
  我做好晚餐时,那人已经坐在屋前的长廊上了,他看着屋前的那片玫瑰,眼中有些我不能理解的东西,让我感觉不太好。
  梳洗过,换了衣服的男人,还是挺英俊的。
  他是第一个走到这里来的人。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了,从来没有人来过。
  晚餐的时候,他用带着研究的眼光看着我,除此之外,眼光中还有平时阿一哥哥看我时的那种感觉。
  晚餐后,我坐在屋前的藤椅上,拿出阿一哥哥的长笛,悠悠吹着。
  那人坐在廊下。
  一曲吹完的时候,他长叹了一声,轻轻问我:“这些玫瑰全是你种的吗?”
  “是的,全是我种的。”
  “那么多,怕是数也数不清了吧?”
  “不!”我轻声说,“怎么会数不清呢?这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棵玫瑰了!等这个月,我再种一棵,就够一万棵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在想,我是怎么数得清那么多玫瑰的。
  “每个月阿一哥哥都会送给我一棵玫瑰,我就把她种在这山坡上,已经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月了,我都记在心里呢!”
  那个男人张大了嘴,他的眼光让我不能明白。
  “你别害怕,我不是妖精。”
  “我,没有害怕。”他轻叹着,“我知道你是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象你这么美丽善良的妖精呢?”
  我淡然地看了看他。
  我于是向他说起我和阿一哥哥的故事。
  那年我十六岁。
  本应是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是,我却突然地双目失明了。
  我开始日日坐在黑暗中,对着一片茫然的世界。
  伴随着那黑暗世界而来的,还有我时时剧烈的头疼。虽然我的父母为我请尽了名医,却没人能治好我的病,甚至连说也说不上来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巫汉四处散播着我是魔血投胎,会给世间带来巨大的灾难。
  于是,我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君与我解除了婚约,我的父母亲人从此将我深锁在后院。
  夜夜我独自在月下弹筝,将生命的不平流露在我的筝声里。
  我感到了生命的绝望。
  我的泪从那不能再看见光明的眼里,滴落在筝弦上,那弦发出如同呜咽的哭泣之音,悲切嘶哑,如我哭泣过度的嗓音。
  我将三尺的白绫挂上梁头,这是我在黑暗中找寻了许久的。
  我想没人会来救我,可能我的亲人早就希望我如此了。
  在我的颈递过白绫,我已经看见了那个世界的光明和精彩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从那个白色的圈套中救了出来。
  他就是阿一哥哥。
  阿一哥哥对我说:“你等着我,等我到月圆!”
  月圆夜的第二天,阿一哥哥再次来到我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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