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谈之幽魅幻爱

第10章


  “可是,我答应等他啊!”我的泪慢慢流过清秀的脸庞。
  “一个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人,你又如何知道他不过是一时的性起,与你说个笑罢了,或是他家里早就有娇妻美眷,再或者,他已经……总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会的……”我无力地辩解却显得如此苍白,惊觉,原来母亲早已将一切明了于心了。
  “凝儿呀,一个人是不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个梦中的……”母亲轻叹着下楼去了。
  我终于病倒了。
  我卧在床上,每日还是平时弹琴那个时刻坐到琴前,对着窗儿发呆,只是,我却不能再弹成一曲。
  奶妈上楼来告诉我,陆家听说我病了,想解除了婚约,可是陆家公子却不肯,坚持要娶我为妻。
  陆公子啊陆公子,凝儿多谢你的情意,只是,凝儿却无法回报你的情意。
  泪慢慢地流着。
  奶妈无声地坐在一旁,陪着我慢慢落泪。
  终于定下了婚期,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仿佛要出嫁的那个人是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却独独不是我。
  吉日。
  久不见落雨的天却忽然下起了小雨。
  我的眼前一片大红,喜气地如此孤寂,耳边阵阵祝福,语言却是如此地晦涩。
  拜完堂,我已经撑不住了,一被喜娘扶进新房里,整个人就瘫倒在床上,仿佛魂儿都要飞了出去,只是一阵阵地喘着气,觉得心头闷的难过。
  我听见喜娘惊恐慌乱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我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仿佛是,慢慢沉睡了过去。
  慢慢再苏醒,眼前依旧是一片大红,大红的烛光在眼前微微摇晃,红色的纱罗帐,绣着鸳鸯,红色的绸被上绣着凤凰。
  床前端坐着陆家公子。
  陆家公子手中端着药碗,看见我醒来,微微地笑,然后他站起来,从桌上端过两杯水酒,将其中一杯酒到了去,把药碗里的药倒在了酒杯中,将酒杯递给我。
  “凝儿,交杯酒不能不喝,你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就以药代酒吧!”
  陆公子眼中的情浓地化不开来,我的心却一阵阵地痛,痛到不能呼吸,为什么眼前如此良景啊,那人却不是他?
  我仿佛听见冥冥中的声音:“今生缘当如此,缘当如此啊!”
  左不过是命了。
  我接过酒杯,看着杯中那浓浓的药汤,眼中的泪一滴滴地滴落在药中,将药慢慢慢慢地稀释着。
  陆公子举起手中的酒杯,挽过我的手臂,我闭了眼,仰头与陆公子一起喝下那杯苦苦的药,忽然就觉得,人生也不过就是这杯中的苦药,一仰头的时间,也就喝下了。 
    新婚后我就一直病着。 
  每日里吃的药多过吃的饭。 
  陆公子,不,应该是我的夫婿了,整日守在我的身边。时不时能听见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地偷偷赌着这个少奶奶能活过几时。 
  转眼冬天到了。 
  外面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夫婿仍是守在我床边,我轻声对他说:“打开窗户,我想想看看雪花儿。” 
  窗外的雪如此洁白,一片银色。 
  我忽然心情很好,夫婿将我从被子里扶坐起来,给我披上厚厚的皮袍,紧紧地拥抱着我,对我说:“还记得小时候下大雪吗?我给你堆的那两个雪人。” 
  “记得。”我轻语。 
  “那时我就想,那个大的雪人就是我,小的雪人就是你,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夫婿更紧地抱住我,他用下巴轻轻在我头发上磨擦。 
  我的身体开始轻了。 
  夫婿还在喃喃着:“长大了,就常常听见你的琴声,琴声里都是你的心情,你的琴声轻快时,我也跟着开心,你的琴声沉涩时,我也跟着难过……” 
  身体很暖,我慢慢闭上眼睛,想睡。 
  “只是你长大了,话却少了,见到我时最多就笑一笑,你的笑多甜呀,我只想天天都看着你笑啊,你嫁来那么久了,却也没见到你笑。” 
  我微微笑了一下。 
  身体很软,我手臂慢慢滑落下去。 
  “凝儿,凝儿!” 
  我听见夫婿唤我的声音,我猛然睁眼,却看见夫婿满脸是泪地搂着怀中女子,女子的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 
  那女子是我。 
  看着痛不欲生的夫婿,我的眼中又有泪涌出,但是,脸上却是干干的,看看下面那具身体,却是泪流满面。 
  有人跑了进来,不断地有人来,有轻轻地叫声,一切都很忙乱。 
  夫婿只是将我抱在怀中,谁也不理。 
  人生虚幻象,身体臭皮囊。 
  我终于从那具身体里解脱了,只是,我的心却是还如此的迷惘,我该去哪里呢?他说过让我等他的,如果他来的时候,是不是就会去我的窗下找我呢? 
  我化做一缕轻轻烟飞了出去,飞回我的闺房。 
  房中一切没变,只是没了人。 
  我听见奶MD哭泣声,我穿过墙,只见奶妈坐在楼梯上哭泣着,一边哭一边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小姐,你是我从小看大的,虽说从小就身体不太好,但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啊!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小姐啊,我是个粗人,什么事情也弄不明白,到底你是迷到了哪里,就是如此地看不开了呢?” 
  我走过去想摸摸她,我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走到楼下,父母亲正对坐着,母亲轻轻地小声抽泣,父亲呆呆地,只是长叹:“是命了,左不过都是命了,是这孩子挣不过这命去……” 
  我忽然才发现,我已经没了悲伤,只能看着别人哭泣流泪,我却连悲伤的感觉都没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要等他到来。 
  我躲在窗外的那棵树上,那棵春天会开淡黄色花的树上。 
  镇子上的人很久都在议论,陆家的大少奶奶,那个叫凝儿的,死了以后还会泪流满面啊,不知道又预示什么样的灾难要来了。 
  春移秋易,转眼又几年过去了,我眼见得父母亲老了,我的夫婿已经另娶了填房,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只是,他常常站在街上望着我的窗户发呆。 
  奶妈过世了,她走的时候来树前看我,劝我:“小姐别等了,还是去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我淡然而笑,我已经不习惯说话了。 
  那年刚刚立春的时候,我忽然敏锐地听到一种声音,那应该是一群马急奔而来的声音,马蹄急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那响声,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眨眼间十几匹骏马飞驰而至,停在了树下。 
  最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位红袍将军,后面跟着十几骑,这一群人个个都是灰头土面,满身浮尘。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原来是边疆归来的壮士。 
  最前面的红袍将军也是满面灰尘,但是马一停下来,他都来不及擦去脸上的尘土,就飞身下马,两步跑到我家的门前,大力地擂门。 
  门很快就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母亲。 
  我正在诧异,却听母亲张口说道:“你走吧,你来迟了,凝儿已经死了。”母亲的脸上满是悲愤,她狠狠盯了一下红袍将军,然后转身又进去了。 
  红袍将军似乎被什么大力地击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退了两步。 
  门“咣”地关上了。 
  红袍将军在其他人的挽扶下离开,他仿佛瞬间老了很多岁。 
  看着再次扬起尘烟而去的马匹,我迟钝的记忆忽然“哗”地打开了,是他!是他!是他回来了! 
  我想去追上他,但是想到人鬼殊途,我见得到他,他也见不到我,那又如何? 
  我软软地依在了树枝头。 
  春天来了。 
  柳树发芽了,窗前我所寄身的这棵树也开花了。 
  我想我该离开了,只是,去哪里我却不能知道,去投胎吗?再入轮回,再历红尘,再痛再生? 
  春天的雨总是多的。 
  细雨又开始落了。 
  细雨的黄昏,远处走来个灰袍的僧人,他行走很慢,但却步履稳健。 
  那僧人来到树下停住,我却惊觉,那僧人竟然是他! 
  他站在树下,一身灰色的僧袍,细雨早已经将他的肩头打湿了,他双手合什,眼睛望着我的窗口,眼中微有泪光,口中低诵着,我细细听来,却都是:“凝儿,凝儿,等我。” 
  我家的院门打开来,却又合上。 
  他在树下只是站着,细雨早已湿透了他的僧袍。 
  天快黑了,我家的院门再次打开,却是母亲撑着伞出来,她走到他面前,轻叹一声:“凝儿都已经走了,你又何须如此?” 
  说完,母亲将一样东西递给他,却是我琴上的一根弦,“如果你执意如此,就将凝儿日日抚的琴弦给你吧,说不定,”母亲眼中的泪又落下了,“凝儿的魂魄也还在等你呢。” 
  母亲说完已经泪流满面,她转身进了院子,关上门。 
  一阵急雨将树上的花纷纷打落,花在空中舞着,他收起琴弦,抬头看落下的花。 
  虽然已经人鬼殊途,但他能对我情意如此,就算是一世也不枉我等他了。 
  我看着一朵盛开着的花正落下,飞身纵入花中,花儿不偏不斜,落在他左边袖口的角上,我微微用点阴力,将花化在了他的衣上,我也安身在那片花渍上。 
  他仿佛一切尽知似的,轻轻将袖子抬起,微微一笑:“凝儿,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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