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40章


  房中寂静无声,没有一丝生气,只是隔着门缝传来夏蝉凄长的鸣叫,远远的,隐隐约约的,似有还无。
  
  承凌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柔声说道,“三皇兄你放心,我不会此刻就杀了你的。你要是真的死在我王府里,我还真不好解释了呢。三皇兄你早就料准我不会对你下手,才会连避都不肯避一下是不是?不过今后日子还长得很,三皇兄你可要自己多保重,别不小心死在别人手里,让我失望难过。不过无论我对你如何,我都是爱你的。三皇兄你知道的,是不是?”
  承朴缓缓点了点头,温和地回答道,“我当然知道。我对承凌你也是一样,无论如何,我也总归是爱你的。”
  
  承凌目送承朴走出客厅的大门,直到承朴那从容自若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他才转过身去。
  他心不在焉地找到火镰火石,点燃了那几封他亲手写给李澹怡,商量起兵篡位的密信,待信都烧完,他又将纸灰搅得粉碎,直到再也无法辨认出任何字迹为止。
  他觉得心里有说不尽的难过,说不尽的不甘,说不尽的愤怒。
  终于,他跌坐在椅子上,狠狠地一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将木几拍得裂四分五裂。他也不顾手上的疼痛,厉声说道,“三皇兄,这全是你逼我的,不是我心狠,你可不要怨我。”
第四十章  醉翁之意
  朝中近几日来连接不断发生大事,大大小小的朝臣有的被降级罚俸,有的干脆被下了大狱。臣子们谁私底下没干过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勾当,况且朝堂争斗,说你犯法,你就是犯了,要是没个有力的后台,你可辨白的清?现下太子和几位亲王斗得热火朝天,不管站在哪一边都有可能头颅不保,故此朝臣们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第二天一觉醒来,上了早朝,说不定就此一去不回了。
  不过担心归担心,该钻营的还是要钻营。朝中突然多出了这许多空缺,都需要有人来填补,这可不是向上爬的大好良机?元老重臣和王公贵族们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势力,更是要想尽办法在朝中安插上自己的人手。
  到了这种重要时刻,掌管吏部的永王承朴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从早到晚,承朴所居的长青殿来访者络绎不绝,来的人不是来替人关说的,就是来毛遂自荐的,也有趁机来巴结投靠的。人人各怀心事,都想在承朴那里得到点好处。利字当头,就算要他们在长青殿等上两三个时辰方才见得到承朴,他们也是毫无怨言。故此长青殿虽大,厅堂虽多,都坐满了等侯承朴接见的大小官员。
  好在虽然人多,承朴都肯一一见面,和颜悦色地聆听来意。虽然承朴常常到最后也不明确表明自己的意见,不过他态度和蔼可亲,所以来访者大多抱着希望离去。更有人差不多天天前来报到,并不以觐见之前的枯坐等待为苦。
  众人闲坐等候,也没忘了借机联络感情,都忙着跟身边的人寒暄闲扯,这些官员都是口若悬河,好长篇大论的,于是长青殿的厅堂里时常人声嘈杂,如同集市一般热闹。
  
  华灯初上,承朴温言笑语地将一位重臣送走。他刚刚回到书房,在书桌后的扶手椅上坐下闭目养神,常允就走了进来。
  承朴听到脚步声,睁开疲惫的眼睛,见是前来给自己例行诊脉的常允,对他微微一笑,就又阖上了眼帘,继续休息。
  常允诊完脉,虽然承朴的身体看来并无不妥,他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公子,您可否少见些人,少办些公务?公子您现在心疾虽轻,可是我担心这样下去您难免会过于劳累,病情可能会加重呢。”
  承朴抬起眼帘看看常允,没有回答,转开话题笑着问道,“客人们都走了?”
  常允明白自己这番话又是白说了,无奈点头回答道,“都走了。幸亏宫中入夜要闭门锁钥,不然那些人怕是会坐到天明也不肯走呢。”
  承朴含笑不语。
  
  承毓走进长青殿的书房时,已经二更了。他看到承朴正坐在扶手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到来,便轻轻关好房门,捏手捏脚地绕到书桌后,将承朴抱了起来。
  承朴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被惊醒过来。待他睁开双眼,承毓那微微泛红的白皙脸庞便映入眼帘,呼吸间还能闻到从承毓身上传来的淡淡酒气。
  承朴这下可完全清醒过来了,他发现自己正被承毓抱在怀中,便轻笑道,“承毓,你快把我放下来吧。你酒意未散,不好骤然用力,当心伤到自己。”
  承毓笑意盈盈地摇着头,“皇兄你可别拦着我,我今天心里高兴,你就事事全依着我如何?”
  “我平日不也全依着你的心意了吗?”承朴看着承毓的笑颜,不禁心里柔软了起来,“你还要我怎样依着你呢?”
  承毓听出承朴声音里的纵容之意,便趁着酒劲撒起娇来,“那可不一样。你平常就算再听我的话,总像是有一丝魂魄散失不在似的,看着叫人难过。皇兄你今晚可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不许你再想别的。”
  承朴听了,不由得动容。他凝视承毓片刻,伸手回抱住承毓,带着歉意轻声说道,“承毓,皇兄让你受委屈了。好,我今晚都听你的,一定只想着你就是。”
  承毓听到承朴的话,不禁心花怒放。他用力将怀中的承朴抱紧,似乎只要这样做,两人之间就可以合为一体,不会再有半分缝隙,也不再有一丝隔阂。
  过了好久,承毓方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承朴。承朴笑着站起身,低头整理着身上被承毓弄得凌乱不堪的衣服。承毓坐在椅子上,抬眼望着承朴,越看越觉得承朴今晚面如暖玉,分外温润文雅。他忍不住又伸出手去将承朴拉入怀中。
  
  承毓闹得够了,酒意也完全散尽。他坐在椅子上歇息,瞥见书桌上展开的纸张,顺手拿起来看了几眼,笑着问道,“皇兄这是在忙什么呢?”
  承朴转过头看了看承毓手中的文件,随口应道,“官员升迁罢免名单,明天上奏要用的。”
  承毓闻言,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一本正经地研究起名单来。
  他一一看过,沉吟片刻,脸上浮起了笑意,“皇兄你真是深知我心。我要重用的人,皇兄你都帮我安排好了。其他的人员调派,你也平衡得很好。承凌还在闭门思过,他明天不在,他的人就算被降免官职,也闹不起什么大风波。承仪的损失虽大,也没到他忍耐不住的地步,估计他暂时也不会公然反对。”
  承毓侧过脸得意地笑道,“有皇兄在,我真是省了不少心,到底不枉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劝服皇兄来帮我。”
  承朴听了,心中全无触动,脸色也未有一丝改变。
  他这一刻面对着承毓,即便回想起前尘往事,竟也不过像是过眼云烟,又或是隔世轮回中的旧梦,全然不再与自己相关。只是不知是因为有承毓在身侧才会如此,还是自己真的已经完全看开。
  忆起自己前几日与承凌交手时的无动于衷,承朴漠然地想,也许自己真如先前对父皇所说,心已经完全死了吧。若真如此,倒也是一件好事。
  
  承毓话说出口,便觉得自己有些造次了。他看了承朴一眼,没发现承朴有什么异色,稍稍放下心,不过还是赶紧岔开话题道,“今晚的琼林宴办得不错。这次取中的进士里有不少颇有潜质的年轻才俊,言谈举止风趣洒脱,都是一时之选。我跟他们交谈甚欢,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皇兄你不肯出席,真是可惜啊。”
  承朴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承毓的额发,答道,“那有什么可惜的。我对饮宴向来没有多大的兴趣,承毓你玩得开心就好。再者说,承毓你出席琼林宴是为了笼络年青臣子,我去的话岂不会碍你的事?”
  承毓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反驳。
  
  又过了两天,承朴照例前去问安,正逢皇上这天身子不错,被皇上留下品茶闲聊。
  承朴沏好新茶,恭恭敬敬地奉到皇上手里。
  皇上一边接过茶碗,一边上下端详着承朴。
  承朴轻笑道,“父皇您这么仔细瞧我,可是又在打我什么主意了?父皇您只管告诉我,看我能不能替您做到,也省得我给您瞧得浑身不自在不是?”
  皇上也不回答,轻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赞道,“承朴你这茶沏得是好,朕身边这许多人,竟没人茶艺比得上你。”
  承朴言笑晏晏,“父皇喜欢,我就天天过来给父皇沏茶好了。”
  皇上满意地笑道,“好啊。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要过几天又病了,没法来陪朕。”
  承朴笑容里带了一丝诧异,“不会的。难道我在父皇印象中就这么弱不经风,动不动就会病倒的?”
  皇上注视着承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倒不是弱不经风,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动不动就会受伤,一点也不像皇室中人。”
  承朴脸色变了一变,淡然回道,“父皇不是还有这么多的皇子皇孙承欢膝下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像不像皇室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闻言,倒是没有动怒。“承朴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你的弟弟们全都儿女成行了,你还是孤身一人,是朕耽误你了。不如朕这几日就给你指婚,册立王妃吧。”
  承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缓缓说道,“多谢父皇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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