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六记

前日说到宰相家公子月前被山中一群女土匪给XXOO了，好在公子临危不乱冷静沉着，略施计谋被人给救了出来。
    后来证明这救命恩人竟是个蛇妖，公子连忙去请了几位道行高深的法师来降妖，将那怪物并上他的同党一并打进地牢，再用道符压住，只等择日处决便算完事。
    原本这事在众人的满足遗憾中便该如此收场，不想两日后竟然还有精彩续集，刚刚散场的群众们纷纷喜笑颜开搬着板凳又回来了，边嗑瓜子边欣赏这第二回合，真真万众瞩目众望所归。
    这回乃是那公子的新婚美娇娘唱的主角儿。
    原来啊，先前宰相公子被土匪们给虏了去，他那一干手下被赏了一顿打便被赶了走。公子被抓这群家丁自然责无旁贷，连滚带爬夜以继日往回赶要去搬救兵。
    公子原本好好告假要去瞧老父，却遇上这等要人命的事，公子夫人一听这晴天霹雳便抱着肚子晕了一晕。
    不过这程仙儿到底打小在官场中耳濡目染，遇事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扶着肚子稳稳坐好，思忖再三决定先瞒着老宰相那边，先让家丁带上□□长棍赶紧去救人是正经。
    “若是不能平安救出公子，可巧都带着刀枪，你们这群人正好就地自我了断！”
    这个少夫人比起当年老太爷还有魄力，将那群家丁唬得拼出了全身的力气与胆气。
    但是啊但是，这个世界上女人太过强硬必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群家丁巡山一整天无果，实在累得走不动便到当地的郡衙借宿，可巧，正是救了公子的那一个。
    此番实实在在是劫后逢生，一群大老爷们登时抱在一处哭成一团，嘶哑着嗓子吼道“真是菩萨保佑啊老天开眼啊祖宗保佑公子平安无事公子不知晓我们一路上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日日夜夜都在惦记您的安危啊”如此云云，表了长长一番忠心。
    把个公子听得头晕目眩头昏眼花，勉强理出一丝头绪来。
    正好那两个妖孽已被受压在大牢，公子思忖了一番便挑了个最会说话的小厮回去向他的美娇娘报平安最要紧。
    公子心思缜密，却密得出了大问题。
    这个问题就在于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厮，他最会说话的那个“话”不仅包括了好话，也包括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混“话”。
    他将公子所遇奇事、逃出生天的艰难过程上天入地海吹胡诌了一番。
    是以，全京师的百姓这才知晓了那老宰相公子那件“女子们十分向往且赧然、令男子们十分赧然且向往”的天下第一奇事。
    打那之后全京师上万张嘴异口同声地开始谈论以公子为核心人物、公子家人为次要人物的八卦，并且孜孜不倦废寝忘食绵延不绝经久不衰。
    公子是个男人，个中到底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尚有待卫道士们先去买锤子再来敲定。可公子夫人头顶上的绿帽子（女人头上的也是绿帽子吧）却是戴得严严实实、任凭风吹雨打它自岿然不动。
    程仙儿乃是自幼被教导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名门闺秀，哪儿受得了这等屈辱。可巧那最说话的小厮随身带着走时绑在腰间的青龙大刀，程小姐一把□□抹了脖子，自此香消玉殒一尸两命了。
    明明是喜事，喜极生悲却转眼变了丧事。
    程小姐出殡的那日把个京城的百姓激动地哟，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囫囵塞了几口便上街将殡仪队伍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指指点点品评了好几番，妇女们为程小姐抹了好几回泪，饱读诗书的儒生们纷纷骂那宰相公子受此□□“难为君子”，言语中过于激动将口中的饭菜都喷出来不少。
    送葬的队伍走了后，满大街的雪白纸钱里混着嚼烂了的碧绿菜叶。
    程小姐活该应了那不详的名字，嫁错了人误了终身竟就此成仙儿了！
    老宰相家才刚半过喜事不到半年，那红色的门帘上又覆了白。
    这下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两位老人，管家只得如实禀报了上头。
    老宰相连夜回了京师主持大局。程小姐的父亲，吏部侍郎程子文气得险些当场吐血，颤颤巍巍上了轿子便要去宰相家理论。
    老宰相听闻后立刻拄着拐杖亲自出来迎接，也不再计较辈分了连连作揖道“小老弟啊我那不争气的犬子实在对不起令千金我自当将那畜生好好惩治你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他不说他那不争气的犬子还好，一说程侍郎便觉得气血上涌，喘了好几口气才略略把持住，凄厉控诉道：“恩师言重！可怜我小女虽算不得国色天香贤良淑德，自从嫁进你家后却也循规蹈矩侍奉公婆、七出一条也不曾犯。此番却受这等奇耻大辱寻了短见，可怜我那短命的女儿啊，我、我——”
    世人无人知晓那程侍郎“我”了半晌的下文是什么。
    他那口从家门口忍了一路的心头血终究忍无可忍喷了出来，当场毙了命。
    那刚刚覆了一层白的上面又覆了第二层。
    宰相府连着程侍郎府，白色连成一大片。
    于是此事，越闹越大。
    京师本是皇气聚集之地，此刻却是恶鬼成群在皇城顶上，阴魂不散怨气纵横频频闹鬼，叫百姓们十分遭罪。
    金鹏大神掐指算了一番，同我说道山神并上后羿被宰相公子一同押解进京。
    于是此番我同金鹏大神进京不但要救人，还要超度程家父女的冤魂，真真任重道远。
    上次进京当了回道士，此计再好也不见得再用第二回的。
    于是金鹏大神灵机一动，只将这金发金瞳变作了黑色，却敛了仙气装作一个书生、将我变作了一个书童跟着他，上京城救人。
    我们换了装束却见他盯着我的脸，半晌慢悠悠说：“要不，我施法将你的脸也变一变罢！”
    我震惊——这才看了多久竟已经看腻了？
    转念一想泄了气——不对，已经看了十二万年了。
    金鹏大神瞧我遭雷劈的模样哈哈笑道：“你定是又想到歪处去了。你的模样我再看上千万年也不会倦。”顿了顿，忽而咬牙切齿道，“上次下凡我已是做了防范将你扮作了男子，不想还是让那小皇帝看上、竟要为你做断袖。此番我却不得不早做打算，切不可再被他人挖了墙角。”
    我一愣，忽然就欣喜若狂心花怒放——别看你金鹏大神一表人才多少仙娥为你碾碎了芳心，外带还与一个孔雀公主不明不白。我朝阳虽人微言轻，可是啊可是人穷志不短，我也是艳福不浅需要你时时刻刻防范。
    你来我往，大家不吃亏！
    我笑嘻嘻，闭上眼睛让金鹏大神在我脸上施了法。面前一片黑影闪过，只听金鹏大神道：“好了，你去看看罢！”
    我依言睁开眼拿了面铜镜一照——顿时泪流满面。
    金鹏大神啊金鹏大神，你对我的脸不放心，对净坛使者的脸就放心了（抹了朝天鼻招风耳以后的脸）？
    我深思，让可爱憨厚的净坛使者摊上这等事，到底是幸也不幸？
    金鹏大神则是笑得春风拂面十分得意。
    我不愿同他计较，还是救人要紧！
    金鹏大神变了把扇子在手中扇着，咚咚敲开了正办白事的宰相府大门。
    家丁来应门，瞧见门口站了个青衣布衫的白面书生，气度不凡器宇轩昂，看上去虽家境平凡却叫人轻视不得。
    后面背着书框的那个书童却是相貌十分丑陋骇人（净坛使者怒道哪个说老猪相貌丑陋的！），不敢亲近。
    家丁缩了缩手脚，问道：“你这书生为何来敲门？府上正在办白事恕不待客，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是快些带着你的书童赶你的路罢！”
    金鹏大神不置可否，从袖中掏出一封半旧的拜帖递到那家丁眼皮底下说道：“我所来不为他事，却是受师傅教诲为府上排忧解难而来。这位小哥尽可不信我，在下却要为小哥着想，万一日后宰相大人知道我来过府上却被拒之门外，这府上依旧不得安宁怕是等闲不会饶了你这罪魁祸首。”
    我在心中竖大拇指——这扯淡扯的，高！
    这番高明的扯淡显然唬住了纯良无知的看门小哥，战战兢兢地捧了那拜帖入内禀报。
    我得空悄悄算了算那神秘拜帖究竟是何物，算出了真相后方恍然大悟，不得不鼓掌叫道大神英明啊大神英明。
    那帖子正是当年李允为化身道士的金鹏大神送往宰相府的拜帖。
    十年前金鹏大神可是为宰相治病续命，又为太后祛病积福，实乃神人一位。
    听闻神人消失这十年宰相不遗余力地寻找他妄图再加些阳寿，自然未果。
    此番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神人自己将相当于接头暗号的拜帖送上门来，怕是那老宰相高兴得鞋子都会跑掉。
    果然果然，那家丁进门不足一刻，我们在门外只听里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锅碗瓢盆碰撞声此起彼伏应声不绝。
    那距我鼻子不足三尺的丈高大门霍得打开，竟是年过花甲的老宰相有如神助般一手打开，叫我好生钦佩。
    我再垂眼一瞧：唔，果然光着一只脚。
    老宰相激动得言语不能，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金鹏大神的手：“这、这难道是世侄吗？你的师父却去了哪里，叫老夫好找啊！”
    金鹏大神浅笑答道：“师父云游四海多年早已无迹可寻。他老人家当年认了我做徒弟，学生虽愚钝却也承了恩师三分功力。日前学生接了恩师书信要我来为宰相府捉鬼，附上一封旧拜帖要我随身携带必能得宰相大人召见，眼下看来果然不错。”
    老宰相闻言十分欣慰，欣慰之余又有遗憾，遗憾之余又有侥幸——你那师傅是真找不着了还是假不着了？若是真找不着了你这徒弟能否为我再续续命？
    这番心情复杂的，叫我这不相干的人看了都为他这一把年纪的人揪心。
    一番寒暄过后老宰相亲自引我们进了大堂，自有丫鬟们奉上好茶来与我们吃。
    却发生了件意外叫我十分难过。
    为我斟茶的丫鬟双目含情两颊羞红地抬头，只见了我一眼便尖叫道“妖怪啊”晕了过去。
    这姑娘胆色虽小手段却不差，毫不含糊地将满壶滚烫的水尽数泼在了我身上，用自己的毅力与行动向我这妖怪报了仇，佩服佩服。
    金鹏大神憋着笑，好半晌才忍下来同老宰相抱歉道：“我这书童样貌虽丑陋却秉性淳朴天资聪慧，学生从小便带着他一刻也离不开。不想竟吓坏了府上的人，还望大人赎罪。”
    老宰相笑道样貌美丑实在无妨，坚定地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老宰相放了茶碗问道：“适才世侄说我这府上灾祸连连，乃是惹了神人故而上天将罪。老父如今虽年迈治家不力，却敢担保这上上下下几百人绝对不会有人胆敢冲撞神人的。还望世侄指点一二。”
    金鹏大神抿了口茶：“如何没有？令公子不是捆绑了两个人在天牢中不日就要处决吗？那二人便是学生所说的神人。”
    老宰相吃了一大惊。
    只见他垂头擦了擦汗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再抬头向我们说道：“不对不对，犬子一共从外头绑回来三个人，世侄说的神人却是哪两个？”
    一语罢了，我与金鹏大神皆震惊在原地——
    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