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宛在水中央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暗黄的铜色面盆，反复地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她不辞辛劳地为他擦洗，从脸到脖子，再到手脚，一直过了三天，她来到这里三天，仍未见他苏醒。
  “陵，君儿已经不吵着见他父皇了，他最近常来看你，我对他说，你会弹筝，曲调极为动听，他便吵着让你醒来教他，所以，请你睁开眼睛，教他，好吗？”宛清一遍遍地为他擦拭，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苍白几近透明的如玉手指，冰冷刺骨，这双手……曾亲手教她弹筝，就在这“凌云行府”。
  她一直守候着他，等着他醒来。
  当年师父不是为他解了身上的毒，为何会旧疾复发？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就连崔先生也不能救治的情况之下，她还能去求谁？是皇甫阳吗？可是他早已就过他，倘若真的医术高明，陵还会躺在这里吗？
  “陵，到底是谁要害你？”接连不断的麻烦为何总是纠缠不休……她真的已经累了……
  “是唐心。”崔鹤龄冷不丁地出现在身后。
  “你说什么？”宛清猛然抬眸看他。
  “当年给云儿下毒的人就是她。”
  宛清满脸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涵义，崔鹤龄将手中的信件交给她，“你自己看吧。”这正是皇甫阳托自己交给崔先生的那封信，前些日子顾着皇甫陵的病情，今日早晨才将信交与他，难道这信中有秘密不成？
  她慢慢地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看来，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情”字。
  “我与她本是同门师兄妹，唐门虽以制毒用毒闻名江湖，却仍有人愿意选择不被人所知的《医经》来修行，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我医术超越于她的毒术，她心有不服，便想找我比试，过了二十多年，她仍是不放过我……”崔鹤龄淡淡地回忆着往事，目光清远，好似早已看透世间。
  “后来，她无意间得知我心系一女子，便对此女子下手，而这就女子就是王爷的生母——云妃。宫中守卫森严，她不可能轻易进入，我便没有在意，任由她胡闹，谁知后来，宫中传出云妃早产诞下龙子，生命危在旦夕，我听后，火速潜入皇宫，可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见到云儿最后一面……”宛清看着他痛苦地回忆着，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便想阻止。
  怎料，“让我把话说完！”
  她认真地听着。
  “王爷天性孱弱，就是因为母体内的毒素侵入到了他的身上，我百般救治，终无结果，那时，我才真正败给了师妹……倘若早一些认输，一切便会不一样，现在能够救王爷的人，只有她！可是，这封信中并没有透露她去向何方……”
  “我知道她在哪里！”宛清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些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她。
  “是哪里？”
  “寒冰谷。”
  崔鹤龄闻所未闻，难道这些年她都隐逸在这个地方吗？
  “那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山谷，终年冰雪覆盖，无人能够踏进，我当初坠崖之后，便在此处获救。”
  难怪这些年，自己苦苦找寻，就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宛清凝视着崔鹤龄的面貌，童颜鹤发，与唐心有共同的境遇，要不相信他俩是同门师兄妹，还真有点困难呢！
  “明日我便带王爷去求她，崔先生是否同去？”宛清询问她的意见。
  崔鹤龄沉默半饷，道：“算了，让天弛陪你们吧，估计她也不想见我，能不纠缠就不纠缠吧，她能够写下这封书信，可见她早已忏悔，你们现在去求她，些许有用。”
  “既然如此，那请崔先生帮我照顾好君儿。”
  “放心，一切交给我吧！”
  这个时候，正在门外玩耍的小家伙跑进来，嚷道：“妈妈！你又要去哪里啊？”
  “妈妈？”崔鹤龄先前就为这个称呼感到奇怪，现在又听到，他不解地看着宛清。
  宛清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解释，在她们那个年代，孩子叫母亲都叫“妈妈”。
  小家伙上前抱住宛清的一条腿，大声道：“妈妈不要离开君儿，妈妈去哪儿君儿便去哪儿！”
  拿他没办法，看他那不依不挠的撒娇劲儿，怎就和沈君山那么相像呢？怪了，为何自己会这样想？不过君儿这些日子的言行举止，倒真是越来越像他了……可这孩子分明是她与皇甫阳的孩子，又怎会……莫非真如她当年所说，下辈子让他投身到她怀里？
  想想又怎么可能，又不是向自己一样借尸还魂……
  “我去为你们打点一下，看来这孩子是非得跟着去了……”
  宛清无奈地看着孩子，只好点头。
  
  翌日，燕天弛、宛清带着皇甫陵和皇甫忆君一同前往寒冰谷。
  “这里只是一片湖水，如何进得谷去？”一下马车，燕天弛便看到大片湖水，周围更是一片荒芜，哪有什么路口？
  “燕大哥，你可识水性？”
  燕天弛愣愣地点了下头。
  “去把箱子拿过来。”
  燕天弛没有多问，把箱子搬到她面前，继续听她说：“把王爷放进去。”
  “为何要把王爷装进这箱子？”燕天弛着实不解。
  “进入寒冰谷的方法不是从山崖跳下去，就是从这里潜水进去，换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燕天弛懵了，原来带这大箱子的目的竟是为了这个，她是怕王爷淹水才会想到这法子，真是高明！
  其实宛清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当年偶尔听学校的同学谈到金庸的武侠，才会想到此招。
  燕天弛把皇甫陵扶进箱子，预备关上，谁知被她一手挡去，“让君儿也进去。”
  “妈妈……”小家伙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帮妈妈照顾叔叔，好吗？”蹲下身子柔声道。
  小家伙点点头，十分有勇气地钻了进去，毫不犹豫。
  接着，宛清把衣物塞了进去，确定箱子封闭无误，才一同带着箱子跳进了水里。
  箱子的阻力，让他们的行程比上回要迟些，不过，总算是安全到达了。
  
  寒冰谷。
  凿穿湖面上的冰块，他们浮出水面，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有种锥心的痛。上了岸，立刻打开箱子，换上冬日的裘衣。
  许久不来，仍是冰天雪地。
  看着熟悉的场景，宛清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来到这里，当年自己在这里获救，在这里学习毒术，但是她学的技艺到最后还是一无是处，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仇人，学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毒，只会让人更痛苦而已。
  躺在箱子内的皇甫陵依旧紧闭着双眼，散发着微弱的气息，倘若没有这层水雾，他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真的好像是长眠一般，她害怕这样的结局！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身后传来一老妇人的声音，宛清等人回头一瞧，那老者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正看着他们。
  “唐前辈……”宛清难以置信地开口，她为何会变得如此苍老……
  唐心哪还是十八岁的妙龄女子，苍颜白发，俨然一耄耋老人。
  她朝巷子那儿扫了一眼，大致明白他们前来这里的目的，便淡淡道：“你们随我来吧！”她褪去往日的俏皮，变得沉稳淡然。
  宛清虽感百般困惑，可为了先救人只好随她而去。
  唐心把他们带进了屋，腾出一片空地，“扶他躺在这儿吧。”
  他们照做不误。
  “既然你们能够寻到这儿来，想必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早已知道……你们大可以放心将他留在这里，我会想尽方法救他。”
  “多谢前辈！”燕天弛与宛清同时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她淡淡吩咐道。
  为了不打扰她，宛清带着孩子出去了，燕天弛看了皇甫陵一眼，也出去了。
  这个时候，那只雪白的小狐狸也尾随其后，扑到宛清怀里不停地磨蹭。
  宛清抱着它逗弄了一会儿，笑道：“雪狐，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雪狐一个劲儿地眨着双眼，极有灵性地盯着宛清，小舌头不停地舔着她的手背。它如此依赖她，怕是过得不好，都是想她想的。
  宛清有些过意不去地挠它毛发，其实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妈妈！这是什么？长得好可爱啊！”小家伙见宛清逗弄着小狐狸，极为好奇。
  “这是雪狐。”宛清将雪狐放到地上，说道。
  “雪狐？”小家伙耷拉着脑袋看它，“真是只雪白的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一见到雪狐便喜欢上了它。
  “君儿，带雪狐去玩吧。”她宠溺地说道。
  “嗯！”
  满足地看着孩子嬉闹，自己却在担心里头的情况。
  “放心，王爷会没事的。”燕天弛安慰道。
  “嗯。”
  ……
  一直过了两个时辰，都不曾听到屋里的动静，于是有点着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燕天弛冲动地想去敲门。
  正在这时，“你们进来吧。”听唐心的声音，好像极为虚弱。
  前一刻还十分着急的两人，这会儿倒是犹豫了，他们害怕结果不如人意……
  最后，还是由燕天弛主动去推门，见到皇甫陵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急忙冲上前，探他鼻息，还好……他还活着！
  继而又不解地看着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