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

第31章


  我努力的方向果然没错!
  吃完饭后她说:“梓芫啊,你今晚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跟我说说话啊。”
  什么?!我惊讶地去看李承,他好像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有事啊?”见我这般反应,她又问。
  “她没事。”李承抢着说,给我使眼色,“我明天再送她回去。”
  我对这事情的发展简直咋舌。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听说了以后,无语了一阵子,说了句“好样的”就挂了机。
  电视上在放京剧,吱呀吱呀的音调我不太会欣赏,坐在一旁看他母亲看得津津有味,端着李承给她泡的茶,满脸都是悠闲的神色。
  之前应该是我多想了,她不过是个平凡的母亲。
  “多晚了,你还不去洗澡!”她突然跟李承说。
  “哦。”李承从我身边站起来,不忘说一句,“你陪陪妈。”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和蔼地笑一笑,对我说,“梓芫来这边坐。”
  李承走了以后,我看见茶杯里的水只剩一半,端起茶壶,给她倒茶。
  “不用麻烦。”
  我放下茶壶,笑着刚想说“没事”,又闻她冷调响起:
  “姑娘,我直说了吧,请你离开我儿子!”
  脑海咔嚓一声,我懵了。
  “算我请求你,你别再来害他了,行不行?”她紧蹙眉头,压低的愤恨声音直直冲撞我的耳膜。
  我害他?再来害他?!
  我呆了好一会,才无措地摇摇头,“阿姨,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她嘲笑地摇头,“如果是以前的事情,我也猜得到,他肯定舍不得告诉你。可是现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你敢说你也半点都不知道?”
  什么以前的事情?!什么现在的事情?!
  “阿姨……我……”我摇摇头,口发干舌发燥。
  “哼!”她还是冷笑一声,“行,他不告诉你,那我来跟你好好算一算……”
  晴空惊雷。
  我倚在窗边,外头是深深的夜色。我记得三年多前我离开的那晚,黑暗也是这般沉重地让人窒息。
  他靠着床头,仍然在看什么东西。我定定地望了他一会,沉淀思绪,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时再次相遇,他为什么那么恨我。比如,他那时不知由来的冷漠。
  我爬上床沿,伏上他胸口,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是刺眼的伤痕。
  他母亲告诉我,三年前我离开以后,酩酊大醉的他遇上了那一场夺人心魄的车祸。
  昏迷了半个多月,两次病危通知书。
  在那期间,李承那本就已经虚弱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悲恸欲绝,放弃手术,放弃化疗。等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父亲正好去世三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先用手轻轻划过那道伤疤,不知怎么,唇便取代了指尖,轻轻摩挲。
  这道在胸口的伤,那时的他,该有多挣扎,多痛?
  闷闷的笑声在头顶环绕,他翻身而上,满是笑意。
  下一秒,便蹙紧了眉头。
  他伸手抚掉我眼角的湿润,沉沉的声音道:
  “怎么了?”
  我摇摇头。
  “说!”
  呵!总是软硬兼施……
  我用指尖轻轻划过他颈部好看的线条,直视他的眼睛:
  “今天晚上,你妈妈告诉了我好多事情,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眼底一丝惧色,声音带上急迫:
  “告诉了你什么?!”
  抚平他眉间的“川”字,我笑着说:
  “她告诉我说,你高中的时候有幅国画获奖,本来都可以保送了。不过……你因为我,放弃啦?”
  僵硬的线条顿时松懈下来。
  “那个啊……”他弯起嘴角,“你想看吗?”
  “你还留着?”
  “当然……”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副裱好的国画,经过那么久,墨色都还无比清晰。
  原来是小桥流水人家,岸边一株桃树,正飘飘扬扬地飞散着无尽的花絮……
  我不敢直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你在画……桃花源?”
  “唔。”他的声音无比宁静,“你知道……所谓桃花源,也只不过是最平淡的黄发垂髫,屋子里,有个人等你回家……”
  等他回家……
  可惜那人,应该不是我……
  缘分不到,参与他的后半生,也只能是个奢侈的愿望……
  我还记得刚才他母亲说,陈怡家里因为他悔婚,已经撤回了近一半的钱,现在的北宇,资金链不知有多紧张……
  她说:“你还想让他父亲几十年的心血,也这样毁了!?”
  我怎么能,让他这样因为我……几近家破人亡?
  我吸了吸鼻子,指着画一角上的诗说: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个……说的不是红豆吗?”
  “几颗豆怎么画?我就愿意画这个。”
  “嘁。”我扭头装作不屑,趁机把眼泪擦干净,“别逞能了,你个文盲!”
  “文盲?”他哼一声,把画放在桌上,压倒我的肩膀,“我不仅是文盲,我还是……”
  细密的吻落在额上。我拨开他的衣服,又看见上次胃部动手术的那道痕迹。
  “我发现……”我在他耳边说:“你遇到我,就老受伤……”
  “你也知道?”吻又落在肩窝处,“那我要你还来……”
  我抚着他的背脊,耳边呢呢喃喃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在问他:
  “李承,你以后——会不会快乐?”
  “唔……当然……”
  终于安心,我阖上眼。最后一夜,就让我最后一次,沉沦……
  一缕光,一阵风,一条街道,一个人。
  历史重演,没志气的脸,流落在城市边缘。
  再次离开我出奇地平静。灌满脑海的居然不是像以前那样,或刺激或矛盾或甜蜜的过往,而是全部换成了毫不起眼的平淡。
  口杯中刷头两两相对的牙刷,房间柜架上他放着的钥匙,同款不同状的马克杯,和方才那我留在桌上,最后一张昭示离别的信纸。
  上面写着:“不要找我。记得你答应我的,会快乐。”
  毫不起眼,却刻骨铭心。
  只是刹那,水雾弥天盖地,怅然了整个世界。
  谁能告诉我,人要痛到多麻木,才敢相忘于江湖?
终章
  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了头发。
  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彼岸花》
  万物复苏,春意萌动。我却只剩下,最苍茫的底色。
  白。
  空白。
  一无所有。
  我现在知道了。有一个最绝望的词,叫穷途末路。
  无法前进,也找不到归途。
  “小桃。”突然有人叫我,他走过来说:“你又在这发呆了。”
  我面前是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站在南面投来的阳光里,很温暖。
  把手上的画报放回架子上,上面是北宇又在哪个城市开连锁的报道,这年来,真的是愈加蒸蒸日上了。
  我对那人微笑致意,“刘经理。”
  “你想家了?我看你老是一副虔诚的表情站这,跟伊斯兰教徒朝拜麦加似的。”
  又来了,他这人挺好,就是老喜欢一开口就说些深奥严肃的东西。
  “没有,休息一下眼睛而已。”我摇摇头,“而且,我家不在南方,在A城。”
  “哦?看你的简历,我还以为你家是南方的!”他歪着头,有些疑惑:
  “你家那儿机会那么多,你怎么不在家乡发展?”
  “唔……”我想了想,告诉他说:“因为……我志在四方!”
  他挥了挥手,“你拉倒吧!”
  呃……好吧,这的确不是个好借口。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现在,连面朝北方的勇气都没有?
  “啊!对了经理。我这个星期五想请个假。”
  “你请假什么事啊?”
  我说:“哦……只是私事。家里有些事需要赶回去。”
  昨晚我妈打电话给我,几乎在那头咆哮起来:
  “我也不问你现在在哪了,但是总之你这个星期五得回来参加你表妹婚礼!你看看啊?她比你还小两岁都结婚了,你呢?你那么大的人了就会给我玩失踪!”
  我记得我问她:“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哪有人四月份结婚啊?”
  “四月份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多浪漫!”
  我被塞得没话说了。
  当时又突然一下觉得很对不起我爸妈,终于还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那时候匆忙离开,我的借口是出去旅游,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刘经理又说:“你想请假的话,得交换个条件。”
  啊?我看着他阴险的表情,心肝有些发颤:“什……什么条件?”
  “别紧张嘛!”他笑着说:“只是我秘书今天没来,等会你陪我去赴个饭局,是我现在在做的一个case,你以前在行销公司做过,应该比较了解行情吧?”
  “哦!这样啊,那没问题。”一时失笑,真不知道我刚才在担心什么,我想了想又说:“那还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他又开玩笑地说:“你准备帮我喝酒。”
  ……
  下午四点我就跟着他到了城南的一个海鲜馆,刚到这公司的时候就有同事以庆祝新人加盟之名要求来这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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