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晚也

第22章


  
  话剧描述的是一出现代白领的浮世绘。编剧、灯光、舞台、表演滴水不漏,堪称完美,镜头感强,剧情也抓人,俞笙婉看得很投入,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公众的剧院来看戏,除了表演以外,她甚至没有亲身经历过与众人一起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热闹、喧嚣、普罗,而且觉得格外安全。她侧一侧头,看见一旁的唐瀚正专注看着舞台,抬着眼,像是凝视,又像是极其严厉的审视一般。俞笙婉觉得他的目光太过透彻,便抬手在他眼前挥一挥,果然,男人的目光随即变得温和起来,头一偏,目光覆过来:“怎么了?”
  “原来你也喜欢看话剧。”
  “没有,”唐瀚顿看一下,如是说:“我第一次看话剧,是你的《哈姆雷特》。”
  “啊?”俞笙婉没有料到,“是这样啊……”
  唐瀚看她瞳孔顿时变大,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便嘴角一扯,凑到她耳边沉声说:“我包过你的一整场戏……”
  “呀!”俞笙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哈姆雷特》巡演的时候,是从高校开始,并没有起先并没有打算赚钱,票价一律不高,对学生更是优惠。后来俞笙婉才知道,原来任子谦等一众策划人只不过是想等将这部剧先打出名声来,此后来日方长,不怕没有市场。
  章无咎是很主张话剧走亲民路线的,更是希望高校的大学生们能从热闹的网络游戏韩剧日剧中走出来,回归一下古老而常新的话剧艺术,所以对任子谦的做法极其欣赏,俞笙婉明白章无咎的想法,她自己也希望当代的学生能够更加关注这样的经典剧目,因此在开头的演出中格外卖命演出,《哈姆雷特》取得很好口碑。后来有一场演出在距离开演前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先生将这场演出包了场,买尽了全部的售票。
  当时俞笙婉正在上妆,极其贴身的裙子太紧,勒得她微微有些胸闷,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觉得心头一堵,差点缓不过气来,她叫来助理:“请帮我联系那一位包场的先生,如果他不能将票及时派散完的话,这一场戏我决定不演。”
  这一站是在一个大学的剧场里进行,设施虽然简陋,可是空间却很大,可以容纳很多学生到场观看。俞笙婉不是不知道有一些纨绔子弟喜欢包下场子呼朋引伴一起啸聚的作风,真的把台上人当做戏子一般供给他们取乐,以为有一些钱便可以百无禁忌无所不为。
  俞笙婉非常讨厌这样的行为,因此对助理说的时候态度很坚决。如果真是对方要执意包场的话,她是铁定不会演这一出戏的,要么让B角顶上,要么延期,甚至违约她都无所谓,她不能容忍对方肆意用钱买断一切的嚣张气焰。
  最后竟然是对方让了步,他通过助理知道了俞笙婉的立场后便派人把票悉数赠送给学校的学生,还请他们务必到场观看。演出是很成功的,俞笙婉甚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是谁,一切到终了,只不过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插曲。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唐瀚。
  唐瀚看着俞笙婉惊愕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兀自看着她说:“笙婉,那次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使用特权,”男人的唇边漾着笑,他轻轻抬手抚了抚额角,“可是却没有成功。”
  “之前领了大哥的差,陪母亲去看了你的戏,回去后觉得演得真是好,过去从来没有觉得莎士比亚有多了不得,”唐瀚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在我这样的…..莽夫看来,这些戏剧都是属于太过高雅的东西,欣赏不来,可是那次我看了你的演出,觉得原来这世间真是有‘美人’一说,笙婉,你根本不是在演戏,你就是在做你自己而已。”
  俞笙婉一时口拙,不知道如何应上去,索性闭了口,什么都不说,就定定地看着他。她头发剪短后,连刘海一并剪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遮掩视线的刘海,可以很清晰地看清楚男人的表情。唐瀚在说话的时候习惯盯住人的眼睛,很专注,也很清冷,好像要直抵对方灵魂深处。
  就这样,两人目光对上,视线由放纵开去到收拢回来,终于汇集在一处。
  唐瀚看着对面的女子,又深又黑的眼睛,不染红尘一般,如一面透彻人肺腑的明镜,他在里面看见自己汹涌翻滚着的灵魂。
  于是他甚至不愿去挣扎一下,甘愿且直截顺从自己的内心。
  舞台上的表演者正在细腻演绎着现代职业女性的工作,竞争,浮躁,生活和生存,每一个女人在这个城市的生活总要付出代价,甚至青春甚至美丽甚至良心,可是谁要管?现在唐瀚想的不过是自己爱上眼前这个内敛细微却极其真实的女子。
  这样想着,都觉得太过美好。
  他从来不曾有过怕。可是有了爱以后,他觉得自己每一秒每一秒都害怕失去她。
  
  第二次约会是在郊区的农家乐,唐瀚开车接她的时候,俞笙婉注意到他们后面有一辆黑色的凌志,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得很紧。
  她往后看一眼,转身便问唐瀚:“后面是你的人?”
  唐瀚专心开车,看也不看便回答:“是。”
  “那一车怎么说也有七八个壮丁吧?”俞笙婉歪着头想了想,了然于心的样子,“原来你竟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呀。”
  言之凿凿的样子唬得唐瀚一怔,旋即低笑出声:“笙婉,原来你还会开玩笑!还壮丁……”
  俞笙婉眼一横,“我只是普通人哎。”
  唐瀚腾出一只手,抓一抓她的头发,“结婚的时候希望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唔,好像很多新娘子都是长头发盘起来穿婚纱的。”
  “噫,”俞笙婉嗤笑出声,“你好像结过很多次婚,很有经验一样哎。想要盘发造型师可以戴假发的好不好。”
  “很多次婚?”唐瀚兀自咀嚼这一句话,眼梢扫一眼笙婉,语气却是严肃的,“笙婉,我这辈子只愿意结一次婚。”而那个对象便是你。那个对象只能是你。
  
  俞笙婉也是第一次来农家乐,所以看见大棚里摘种的新鲜艳丽的草莓时,忍不住大声惊呼起来:“天哪,我不知道秋天还可以长那么大的草莓。”
  唐瀚在一边拿出准备好的篮子递给笙婉:“不然呢?不然你平时吃的草莓从哪里来?这个可以自己采摘的,自己选择好,然后摘下来,我们可以带回去。”
  俞笙婉自然很兴奋,可是站在大棚里,对着摘种草莓的土时,犹豫了。
  “怎么了?”唐瀚不解她的热情立刻消散了去。
  “是土……”
  “?”
  “我小的时候和笑笑在花园里玩过家家,还没将手洗干净就到了钢琴课时间,脏兮兮的手还没触到琴键的时候被那个人发现,他没有训斥我,只是说‘小婉,手上的土,不过是土,不要粘上琴键’。以后我都没有再碰过土。”
  唐瀚恍然,怪不得她那么抗拒陶艺。只不过那个人说了一句“不过是土”。他接过她手中的篮子,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开:“笙婉,我不知道原来你弹钢琴。来,你看好告诉我,我来摘就好。”说着,他轻轻弯下身去。
  俞笙婉便定定地看着他,也俯下身去,“我要这一个。”她的手指直指对方的左心房。
  
 
陆雅言的番外
  在维多利亚港我就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对方亦是女子,看得出跟踪技巧并不高明,连躲避都不懂,那么轻易便被我识破。
  周围人潮汹涌,我倏地停住,转身,她便也立刻立在那里,年轻的女孩子,通身穿黑,只在发间别一朵娇美的粉玫瑰,玫瑰并不新鲜,已经显露败色,可是别在她一头无遮无拦的长发鬓边,依旧衬得她整个人明艳生动。
  女子戴黑色大墨镜遮去大半张脸,神色不明,被撞破后也不躲避,就盈盈地站在路中央,像一只黑蝴蝶。路人都爱黑蝴蝶。
  她整个人身上不带一点攻击性的意味,甚至我还轻易可以判断出她也是个华人,于是我便转身继续漫游,这样的日子并不剩多少了,与江昊年回国以后,便如鸟儿关进囚笼,做一个完美端庄的妻子,再不得自由。一个人走在这异国的路上,周围的建筑都是圆柱尖顶的巴洛克风格,海风又凉又咸,好像置身在南洋,却有不觉得闷湿,一切都很好。
  可是我感觉寂寞。我已经嫁给江昊年三年,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不管和那个男人一起走到哪里,飞往何处,永远都是这样,他有自己的圈子,我逛我一个人的坦途,我们会打电话,会一起吃饭,甚至会有偶尔的性 爱,可是他不会长久地在我身边。我感觉寂寞。
  
  开普敦的跳蚤市场一如既往地琳琅满目,在一家熟悉的铺子里,我意外发现一副尼泊尔银耳环,静静地躺在古色古香的小几上,不事张扬却袭人眼球。那一副耳环以灰色为底的半圆为主体,下面斜斜缀着银饰的吊扣,吊扣上有繁复的银圈,零零碎碎一大串。本来我会觉得它太花哨,太繁,可是在我拿起其中一只随意把玩的时候,指尖轻触,我发现其间的一只吊扣的内里上有一点胭脂红色,米粒大小,非常艳,像血。
  于是蓦地觉得这只耳环有了一种传奇的味道,有故事。
  于是便开口询问老板价格,还没说完,只见面前一个模糊,耳环已经从我手中脱离,落入旁边女子的手里。一愕,我猛地转眼,呵,正是一路上跟过来的那只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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