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26章


  等到他下车,她也跟着下车,只因为她和他的目的地刚好是同一个车站。
  真的是刚好吗?
  张茜初打开短信沿路问人:榆树小区3幢4号门怎么走?回答她的人里面有一些自称是外地人,不熟路。她绕了个大弯,找到地址时已是擦掉一包纸巾的汗。
  幸好在午饭之前的时间内找到了。她抓着扶手爬楼梯,来到二楼半段楼梯那里听见“汪汪汪”,是大黄的吠声!这可把她高兴得要长出翅膀飞了。
  “大黄!大黄!”三步楼梯并两步跳,张茜初蹬蹬蹬冲到四楼。
  隔着道铁拉门,大黄伏在屋子里的地板上,伸出舌头舔卷青年掌心里的食物碎粒。
  张茜初看清楚喂大黄肉干的是张净,脊梁骨爬起一层细汗。她脑子里自然是有一阵糊涂:潘雯丽呢?为什么是大黄和张净在一起呢?
  大黄把肉干舔尽,终于发现张茜初。摇晃鸡毛掸子的大尾巴,它冲到拉门前面拼命地吠叫起来,两只大眼珠子像是要溢出满脸盆的泪水。张茜初心酸死了,伸手从拉门缝隙中穿过去摸它的脑袋:“乖,乖,大黄。”
  张净走近来,说:“你是谁?”
  张茜初正与爱犬亲热,抬起的脸上明显写了不满:“我是大黄的主人。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站着?”
  他家?张茜初两条眉倒成竖八字:不管这是不是他家,问题是他给她照过相,现在居然接二连三问起她是谁。心里那股牛角劲涌上来,她懒懒地撇起嘴角:“张副台长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你说的得调去救护方队休养品性的大一新生。怎么,张副台长是想说忘了这句自己说过的话吗?”
  因她的毒嘴吃苦头的人不少,偏这叫做张净的能自动过滤掉她话中的毒刺,潇潇洒洒地答道:“我是说过这话,只是不知道你的姓名。你不告诉我姓名也没有关系,我自然是不能让陌生人进家门的。”说完他用脚撵大黄,要关上里面的木门。
  张茜初忽地起身,两只眼像激光枪校准器瞄准他:“我叫做张茜初,是来找潘雯丽的。雯丽呢?”
  “哦,你就是那个雯丽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张茜初啊。”张净拉长调子叹完这句,猛地抬起一只球鞋踩在了铁拉门上。这一脚震得整个拉门上上下下哆嗦,俨是某只从土匪山头上刚下来。
  张茜初穿过铁门两只手赶紧缩回去,心里别扭地想他这是脑子突然秀逗了?
  他却是一手为她拉开了铁门,细薄的嘴唇勾出个笑:“对你这种该去救护方队的女生,就该这样休养你的品性。以后你就会记住了,让人开门之前记得先把手收回去,才不会浪费废话的时间。”
  张茜初一步跨过门槛,扫视屋子里头找人:“雯丽呢?”她是不想与他再交谈一句话,谁让他第一次就是恶意地要抢她买的书。
  “雯丽去了菜市场。”张净拉上铁拉门,看来也没有招待她的打算,自己坐进客厅的黑皮软沙发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大黄仍在围着张茜初团团转。等电视机放出脑白金的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大黄不转了,四只腿趴下来关注地望着电视机。按年龄来算,大黄已称得上是上了年纪的狗婶婶。
  张茜初一不做二不休,也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何必让自己走了那么多路的两条腿继续受罪呢?她锤锤大腿边像是问他:“雯丽多久会回来?”
  “会回来。”张净两只眼看电视的表情与大黄一样的认真。
  “我说的是多久?”张茜初向来耐心。
  “她没说,我怎么知道。”张净对电视里广告的关注度同样持久。
  张茜初认定他是要针对她了,便用更淡漠的语气问话:“你与雯丽住一起?”
  “我住大学宿舍。雯丽住这。”张净答话依旧是一板一眼。
  “你说了这是你家。”
  “是我家。我周六日放假不就回家了。”
  “雯丽与你是什么关系?”张茜初学武侠小说里的女侠突然一剑单刀直入。
  “表妹。”
  张茜初对这个答案眨眨眼,揪不出任何漏洞。
  大黄竖起耳朵,把头转向门的方向。
  “嗨,小初。”潘雯丽打开铁拉门,左手拎了个沉甸的菜篮子走进屋子。
  张茜初嘴巴微张,仿佛是第一次见高中同桌。
  潘雯丽一反以往的不良少女形象,烫卷的头发拉得平直,恢复了最初的乌色,两边耳垂去掉耳环耳钉。她身上穿的是一条碎花翠绿连身裙子,裙摆盖到膝盖底下,球鞋也变成了一双低跟白凉鞋,俨如从哪里古铜巷子里走出来的闺秀。
  张茜初好一阵子叫不出声音,害怕是叫错人了。
  “小初,你这是怎么了?”潘雯丽放下篮子,把烫直的及到肩处的头发用条橡皮筋捆扎起来。
  这垂下来的小马尾,竟是让张茜初忽然联想起李潇潇了。
  “雯丽,你这是怎么了?”张茜初回想起怎么发音,便用她的话反问她。
  “我?”潘雯丽拿指头指向自己,两只睫毛飞呀飞,“我要准备工作啊,所以就去理发店整了整。”
  原来是这样。张茜初发出个哦的神情,问:“你是准备去哪里工作?”
  “你不是说,你朋友有一家公司让我去试试吗?我打算过两天去。”潘雯丽换上家里的拖鞋后,拎起菜篮子往厨房边走边答话。
  张茜初从不知道高中同桌会煮饭,稀奇地跟上潘雯丽去到厨房:“你下厨?”
  “嗯。我姨父姨母不在家,表哥回家的时候由我做饭。”潘雯丽手脚伶俐地将菜篮子的食物分类放到厨台上,然后先淘米煮饭。
  张茜初仍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雯丽,你到大城市感觉好吗?”
  “你说呢?”潘雯丽回头给她一个狡黠的媚笑,“我表哥长得帅吧。他是大学里的广播台副台长呢。”
  “我知道。”张茜初摸摸鼻尖,不是很想谈到张净。
  “对。我与他提过了,他答应了,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只要你尽管出声。”
  张茜初张口想婉拒。
  潘雯丽压根不想听她反对的样子,埋头把豆芽子扔进洗菜篮子里筛水:“小初,你帮我介绍工作,帮了我那么多。如果不让我表哥帮你,我会过意不去的。毕竟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明白了吗?”
  张茜初不知自己怎的,一张被人称为杀无赦的嘴巴往往在遇到两个同桌时,经常会一时变哑。到底她是个把友情看得很重的姑娘。
  中午三个人吃着一汤三菜的家常菜。
  潘雯丽不停往张茜初的饭碗里夹肉,说:“多吃一点。我总想好好请你吃一顿。等我拿了第一个月工资肯定要请你去外边的西餐厅。”
  “我喜欢吃中国菜,西餐我吃不惯。”张茜初笑笑。
  “啊。”潘雯丽低呼一声,“你这习惯与我表哥一样呢。”
  张净在四角小方桌张茜初的对面,几乎是安静无声地咀嚼饭粒。
  在张茜初的眼里,他吃饭的动作与潘雯丽一样的优雅,或是说,与李潇潇他们也是一样的具有礼仪风范。她便是霍然忆起那个时候莫茹燕他们来老家做客,她同样是这么纠结地凝望着。来到城市的家后,父亲张佑清每次都不忘在餐桌上念说她吃饭像条狗。她是喜欢像蒙古人大嚼大喝。一群人里面,只有潇潇和常宁浩称赞她豪爽,陪她在街上大口地喝冰冻饮料。
  潘雯丽从不说她这点,多是静默地看她吸允棒棒冰。如今天,会主动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菠萝啤给她喝。
  “我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张茜初手推饮料罐。
  “我拿杯子吧。”潘雯丽接着转向张净,“哥,你喝吗?”
  张净已是用完饭,搁下碗筷道:“倒一杯,我歇会儿看电影时喝。”
  他是电影狂热分子,凭他主持的节目就可断定。
  饭后,雯丽把她推出厨房外坚持自己一人洗碗。张茜初端着杯菠萝啤走到客厅。
  张净拣了张影碟放入DVD机,坐回沙发里,位置正好又与张茜初隔了张茶几面对面。
  嚓——屏幕刷出刺目的红白字体。
  再嚓——肃冷的音乐下,是那白茫茫的雪峰密林中的一把猎枪:“我像块石头纹丝不动,我非常缓慢地把一口雪放进嘴里,这样它便感觉不到我的呼吸,我只有一颗子弹,瞄准了它的眼睛。”
  FIRE!
  张茜初感觉那颗子弹也射中了自己心脏,把玻璃杯握紧在手里。所以她很少看这种紧张煽情的电影,那会让她不知觉地暴露出某些情绪。她低下头,是不想再看了。
  “你害怕打雷?”
  张茜初转过脸。
  对面的张净两眼盯着电视屏幕,好像这话是对着电视里的人说的。
  “我怎么害怕打雷了?”张茜初用可笑的语气说,嘴角尽是嘲弄。
  “你就这么敏感?人家说一句话你非得顶十句?”
  张茜初默声,眼睛里全是戒备。
  “你放心,我答应过雯丽会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你不是要参加广播台吗?”
  “那就谢了。”把喝空的玻璃杯搁在桌上,张茜初站起来像是感激的口气。
  这让张净终于从电视机挪开视线,在她的背影上逗留了一会。张茜初今天依然穿着大T恤衫与牛仔裤,没有一点女孩子样,尽是像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可是假小子也讨人喜爱的,有些男人就喜欢假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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