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47章


  常宁浩挂上电话,没看她,眼睛对着台面说:“我妈被领导叫去问话,当然是因为有人递交了控诉状,指控我妈渎职。”
  “那不可能。”张茜初以对金曼瑶的了解,咬定道。
  “这已经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张茜初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的侧脸镀上的是一层冰霜,没有感情的,就事论事地谈论自己母亲的案子。
  “宁浩?”她轻唤他,声音里不禁带了丝颤抖。
  常宁浩这才转过脸,恢复以往笨笨熊的眯眯笑:“没事,这种案子,向来就是内部审一审。”
  张茜初眉头不展,她感觉得到这个事情未像他所描述的这么简单。
  常宁浩快速穿上西装外套,拎起公文包立马往外走。
  张茜初恍惚回神一见,着急追上去:“你去哪里?是去法院还是检察院?我陪你去。”然后不等他开口,拉开出租车另一边门坐进去。
  “小初!”常宁浩叫。
  张茜初只顾拍打司机前座,大声喊道:“开车啊!”
  司机踩下油门,朝省高级人民法院驶去。金曼瑶其实被领导问话后,已经回家里休息等待调查结果。常宁浩要去见的人,自然是李政。
  说到李政这人,官是越做越大,事业上一直是平步青云,近来更是上任到高级人民法院。因此张净清楚,此刻再不动手,他这一辈子是不指意能扳得动李政,除非李政自己犯错。问题是李政能犯错吗?
  来来回回在法院和检察院之间跑动、工作,对于李政这个人的业内口碑,张净多少有些了解。李政之所以能步步高升,是因为他之前是出身于军人干部,一向来作风干净利索,镇得住大场面。
  因此当年那件事真是李政犯错吗?
  张净恐的就是,非李政犯错,即便他揪出了李政和金曼瑶,这两个人也不过是政府的替死鬼。
  常宁浩与张茜初去到省高级人民法院,没见到李政,却是在楼道里遇到了张净。
  望着常宁浩和张茜初一同出现在自己眼前,张净心里自然是不好受。他打算视而不见,从他们俩身边擦身而过。
  然而,常宁浩叫住了他:“张检察官。”
  “什么事,常律师?”张净因脚的隐痛扶着楼梯扶手,背着他们俩问道,声音倒是平静的。
  “我认为在上次的官司里面,张检察官已经很好地表现出一个政府部门的高大形象。”常宁浩说。
  张茜初屏住气息听他们俩对话。
  “你的意思是说,再打一场官司,也会是我妥协,你得胜是不是?”张净哑声笑道。
  “不是。”常宁浩寓意深长地说,“我想说的是,我国的法律到底是建立在最广大人民利益的基础上。”
  这话是戳中了张净的脊梁骨。
  张茜初看他身形恍似晃动,一会儿是害怕他掉下去,便是出声道:“台长,你有没有去医院做复查?上次雯丽说你初次体检结果不是很好。”
  张净听她叫“台长”两个字,寒冻的心头淌过一丝暖流。
  “张检察官身体不好吗?”常宁浩从楼梯扶手那里探出头看他的脸色,好像关切地说,“我有朋友在医院工作。对了,小初的父亲也在医院。找个时间,我们送你去省医看看。身体是大事,如果身体不好,贻误工作,对你对政府都是一种缺憾。毕竟张检察官是一名出色的、即要高升的重点培养对象。”
  这番话在张净听来,因对方是常宁浩而夹带了非常复杂的感情,隐隐讽讽,似褒是贬,是痛是恨。
  “谢谢两位。我身体不打紧。”挤着牙缝说出道别词,张净走下楼梯。
  张茜初望得到张净那只伤腿仍在趔趄,紧敛眉头。
  常宁浩回身看她,说:“我其实很想扶他下楼梯的,但是我想他不会接受。”
  张茜初当然是无法说什么,转身爬上楼梯。
  “小初——”常宁浩伸出长臂拉住她的手,使劲儿拽紧。
  “这里可是高级人民法院。”张茜初冷静地提醒他。
  “好吧。我承认我妒忌。你以后不要叫他‘台长’。”
  当熊直立起来时,那张扑向猎物的狰狞、凶狠的吝色便是她眼前如此的这张面孔。到底,世界上所有生物的抢夺豪取,一是为了食物,二是为了异性。
  张茜初自然不会在这个重要时刻去触怒男朋友,摸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知道了。”
  常宁浩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她这一说,倒是显得他很无理取闹。
  两人在接待室迟迟等不到李政出现,却是接到金曼瑶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我妈有话对你说。”常宁浩与母亲通电后,对张茜初说。
  这意味整个故事内幕要在她面前揭开了。张茜初有点儿惴惴不安,金曼瑶如此慎重其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回到常家的时候,张茜初看见刘云蓉坐在卧室里金曼瑶的床边。两个中年妇女大概已经是说了很久的话了,床头案上搁放着老常泡的一壶清凉茶与两个盛满多次的大号茶杯。
  “吃个橙子再走。”金曼瑶拉住刘云蓉的手说。
  刘云蓉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妹子,你千万别多想。明慧那里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这事不会怎样的。”说完她起身整整衣物对向张茜初:“小初,与您金阿姨好好谈谈,但是,别说太久的话,您金阿姨腰腿病没好呢,需要多休息。”
  “好的,妈。”张茜初赶忙答应。
  刘云蓉走过孩子身边时,搭住孩子肩膀耳语道:“你金阿姨说什么都好,如果扯到你和宁浩的事你就打住话题,主要看你和宁浩的心意,你爸那边由我去说定。”
  “妈……”张茜初突然眼眶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承认自己之前是有些担心的,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像潇潇的双亲那般势利。
  刘云蓉再怕怕她的肩膀,出去时一把将常宁浩也带出卧室:“来,宁浩,我很久没和你聊聊天了。你去美国是好,问题是怎么不给我们写信呢?”
  等房门关上,张茜初坐到刘云蓉刚坐过的凳子上。金曼瑶一咳嗽,她慌忙倒杯水递上去:“金阿姨,你一定得好好保重身子。请你为常叔叔和宁浩想想啊。”
  金曼瑶磕了口茶水,暖了干燥的嗓子声音仍是有点沙哑:“放心,我这病是小病。要摞倒我金曼瑶,也得看看自己斤两有多重。”
  张茜初听到这话,心马上安了一半,面色也稍缓解下来。
  金曼瑶握住她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摩擦,像是在捉摸什么:“小初,摸你这手,就知道你是个会打点家务和照顾家人的好孩子。所以,阿姨不怀疑,宁浩那孩子是幸福的。”
  想到刘云蓉的叮嘱,张茜初立刻打断:“金阿姨——”
  金曼瑶一见她紧张的模样,本来皱褶的脸舒展开来:“傻孩子,你和宁浩的事我不插手。年轻人谈恋爱,老人家能瞎掺和什么呢。”
  “金阿姨。”张茜初被她瞅得有些窘,低声叫道。
  “因此,金阿姨和你说的,是你和宁浩结为夫妻后将来的事儿。”金曼瑶沉慢、深长地说。
  张茜初抬起头,便见金曼瑶那双锥子般闪着寒光的眼珠子,心里头不禁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孩子,你和宁浩肯定是要在一起的,就像潇潇和永树一样。”
  F国首都
  李潇潇与谭永树在这里进行为期一个多星期的观光旅行。
  没有选择发达的欧美国家,而是来到这个相对贫穷的国度,是因为李潇潇想,这应是自己最后一次有选择的自由了。
  谭永树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把衣服披到她肩膀上。今晚回到旅馆,明早就要乘坐飞机离开这里了。或许会直接飞去美国,要让她开始适应他的家族。因她这一答应,以他的年纪也不好再拖延婚事,举办婚礼的日子指日可待。所以,即便她再怎么眉头不展,今天明晨都将是最后了。
  这对各自纠结心事的男女,在做最末挣扎的女方,无论如何不放手的男方,却不知是一同望着时代广场中间象征自由与潮流的箭形金属标志物。直至前方一个急刹车,车门敞开,走上车的两名F国本地男子先是温和地与车里导游司机说话,接着忽然从夹克衫里拔出掩藏的枪弹。
  “别动!不要动!”
  顿时,孩子的哭声,乘客恐慌尖叫,有人拿出手机来不及拨号,一排子弹扫过去,大片血液飞溅到玻璃和白净的软座位套子上。
  李潇潇瞪直眼珠子,体内作为记者的激情被释放出来。她猫下腰刚欲从拎包里搜找出什么可以应付歹徒的工具。谭永树使劲地按住她的双手,一双通红的眼睛写满惧怕。他不是怕他自己有事,而是怕——当那支铁冰的枪支伸过他眼前要去到她那里,他毫无犹豫地用自己的背部挡住了枪口:“潇潇,活下去。”
  李潇潇跌到旁边的时候,耳朵嗡嗡嗡甚至听不到枪响的声音,便是见海水般的血液浸满了自己双手。
  树哥——
  下午F国首都发生的枪击案正要传回国内,张茜初恰好因接受谭永树的朋友一位叫林晓生的医生的邀请,在父亲张佑清的科室里为德国来的医学家做同步翻译。
  张佑清出差不在,张茜初感觉能松口气。她始终不习惯父亲不近情理的严厉。
  “张老师。”林晓生让人带德国来客去旅馆后,对张茜初含笑地说,“听说你与张主任是亲戚关系?”
  张茜初瞪一眼在旁陪了一整天的墨深,后者若无其事地拉直医生袍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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