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46章


李潇潇本来与父母打持久冷战未停,为了她这事立马去找父亲,平生第一次向任法院副院长的父亲央求。
  消息传到墨深他们一帮人耳朵里,墨深对妻子许知敏偷偷地说:“你可以惹你老师,但是千万别惹你师母。”
  许知敏大力点头:“常律师很听师母的话。”
  “不仅这样,不要命的才能去惹张茜初。”墨深再次感慨。其实他这感受早在张家老家被骗那时就有了。
  不外乎,得知这事的潘雯丽也是立刻行动,这几年她因工作关系结识不少人脉,便落力地通通找一遍要人帮忙。告诉张净时,她的口气是小心斟酌。固然她昨日没能亲临法庭现场,却是有闻张净在那场重要官司里貌似是输了。
  张净其实昨日退庭后,并没有挫败感。相反,他的表现可圈可点,已经足以引起法院领导的注意。
  首先,他并没有表现出专制机关无理的蛮横,而是一直以诚恳的态度与审判长及对方辩护律师协商,在民众面前树立了一个执法公正的公诉人形象。其次,他揪住重点,在休息时间即与有关部门联系,在必要时立场的态度强硬,但是言辞不失委婉。终得让对方乖乖地另外去寻案犯。
  李潇潇的父亲李政正是经过这场官司真正地留意到他,与义子李勇说:“他长大了,冲着我来的。”
  “爸。”李勇已是从常宁浩和谭永树那里听了许多。
  “没事,经过磨砺,他会理解的。”李政云淡风轻地笑笑,仿佛即便张净举了把尖刀刺过来也不算是什么。他坐下来,敲打藤椅的扶手,却是对女儿平生的第一次请求比较感兴趣:“小初那件事怎么样了?”
  “从旁试探了一下,根源嘛,好像还是宁浩惹的风流债。”李勇一想到常宁浩和张茜初这对有趣的未婚夫妻,就忍俊不禁。
  因此,潘雯丽这边一说完,张净火速去查,很快也得知是怎么一回事。他拍了下桌子,可笑又是可恶道:“已经警告过她,要她别自不量力。是时候让她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她”,指的便是路菲。
  路菲是无意的,到亲戚家听见王夫人诉苦:好不容易请来的特级英语教师,说不来便不来了,搞得好像她家的小孩没有教养似的。
  “哦?哪里的老师,叫什么名字?”路菲无心地多问一句。
  王夫人报了学校名,报了张茜初的姓名。
  路菲心想着总算被我抓到一个整你的机会,便替王夫人出主意。
  所以小男孩手臂那个伤是自己不小心给碰到桌角造成的。王夫人到学校闹闹而已,吓唬学校领导人给张茜初惩罚,哪敢真的带孩子上公安机关报案。
  没想到,她没有去报案,公安机关的人却是亲自上门来慰问她和孩子。
  “王夫人,我想你可能有一个严重性质的问题没有意识到,诬告的罪名是可大可小的。”头戴警徽帽的年轻男子最后语重心长地对她这么一说。
  王夫人被吓飞了魂。她急忙忙找到路菲说:“都是你出的歪主意,差点让我去坐牢!你惹的这人不是人,是个有背景的大人物!我看你还是赶紧回美国吧。”
  路菲呆了:张茜初不就是一个医生的女儿吗?还能是什么大人物?
  张净的助手自上次那场官司败诉后,一直对常宁浩抱有意见:以为自己喝了洋墨水回来,就很了不起啊?
  放下手中的卷宗,张净一对锐利的眼睛扫向他:“你自己都说了,大陆法系与美国法系是不同的。大陆的检察官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大陆检察官不同于美国检察官,有在庭审上帮助法官做出公正判决的重要职责。
  对方没敢吭气,被张净一瞪眼,乖乖走到角落里拿起份党报进行学习,偷偷和黄助理说:“我们头儿是怎么了?一向盛气凌人的,这次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
  黄助理耸了下肩膀:“我只知道,我们头儿经过这次后,又要高升了。”
  张净得到院领导的赏识,是要高升。下班后,他打电话给潘雯丽,约其出来一块庆祝。
  两人在西餐厅开了瓶红酒。潘雯丽举杯祝贺他。
  张净脸色肃穆地说:“雯丽,是时候了。”
  潘雯丽眼睛里的笑意顿然消逝,垂眼道:“哥。”
  “你是为了那男人准备后悔吗?”张净摇了摇酒杯子,对里面血色的液体充满好奇的样子。自从那天在她带了杨森到家,他为了她着想,肯定顺藤摸瓜调查到是谭永树的缘故。
  “不是的,我——”潘雯丽顿顿话,干脆一口气咕噜噜喝完杯里的酒,嘴唇沾着酒液仍打哆嗦,“就照哥说的去做。”
  “我们不是报复,只是为了澄清真相,还亲人一个清白。”张净语气很轻很轻。
  潘雯丽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像是在愤怒又似是在寄望什么。
  “当然。”张净的语气放得更轻忽了,“我和你已经不是那年头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历过多年工作,知道这社会的险恶,政治的利用与牺牲。——你认为以我们两个区区的能力,能扳倒他们吗?”
  潘雯丽吐出字:“扳不倒,也得出句话吧。”
  张净因此轻轻笑起来,俊美的一张脸竟是笑得如赴死的官宦妖艳,定定地说:“怕是我们这句话未出来,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潘雯丽脸蛋纠结,那一向漠然的眼珠子里闪出了光点:“哥,我只觉得我哥死得好冤。”
  张净便是联想到同死于车祸中的姐姐和腹中的小孩,一股气憋在胸口里出不来。
  桌子上的手机叮铃铃响,潘雯丽打开滑盖,听是谭永树的声音。
  “潘组长吗?能否委托你帮我向公司请个假,为期十天左右,我有私事要出一趟远门。”
  潘雯丽捏紧的指头用力得发紫,低声应道:“好的。”
  张净把她这个微细的神情动作收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饮完杯中的酒。
  有时候放下放不下,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张茜初在听闻张净有可能高升的消息后,右眼皮直跳,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她的心便是惴惴不安起来。偏巧李潇潇因父母的要求,要与谭永树一起出国旅游。
  “算是婚前旅行吧。”李潇潇在自己卧室收拾行李时,对来探问的张茜初说。她的口气轻淡,好像这场婚姻与自己并无关系。
  “潇潇,你真的对树哥没能怀有一点感情吗?”张茜初叹道。
  “每个人都认为我该爱他。”李潇潇嘴角噙的那抹笑像是自嘲,又是在讽刺社会群像,“你信不?连那个人也这么认为。”
  那个人指的是杨森。
  张茜初对杨森这号人物是彻底的无语。
  李潇潇的手停顿在衣柜里悬挂的一件黑色晚礼服上,那是她第一次在N市表演钢琴独奏时所穿的裙子,也即是在那一场宴会上谭永树对她一见钟情。
  嫁给我。
  直至这一刻,她依然记得清楚第一次他就对她说出口的这三个字。浪漫的一束黑玫瑰,似乎轻而易举地将她少女的心给俘虏了去。于是回想起来至今这么多年,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争执的是什么。杨森对她不理不问,她并不难过。因为杨森知道,她只是寂寞,不是真的爱上他。那么,她爱的是谁呢?她不知道,她只是恐惧、不甘、怨恨,她有那么大的抱负,却因为谭永树的一句求婚,就必须变成一个年轻的少妇,走上一条既定的未来之路。
  谭家一向要求主妇要主内,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但必须是像音乐绘画这类休闲的职业,绝不能影响到家族和丈夫的声誉。
  她不同,她是个立志要成为记者的人,喜欢在挥毫泼墨之间,抒发胸中抱负尖锐抨击时事,犹如秋瑾那般雄纠纠气昂昂,不让须眉。
  所以,爱不爱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必是要如舒婷中的《致橡树》描写的那般。若只剩一半,那便是残缺的,不能令她满足的。只不过,谭永树与她都明白,总有一天她必然会屈服于社会压力。而这屈服的一天,就这么到来了。
  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她将裙子取了下来,小心轻柔地折了折放入行李箱。
  临行前,她对张茜初慎重其事地说:“小初,好好对待宁浩。”
  这句话有她对自己的惋惜之情在里面,也含了其它意思。
  张茜初从机场回去时心里更不安了。常宁浩今天临时有事没能来送机,她便是杀到他律师事务所去。
  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常宁浩一个人坐着,把头枕在沙发的软边坎上,仰目,浓眉紧锁,表情稍显呆滞,仿佛是人刚大病过一场。
  张茜初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就陪他安静地坐着,也不出声。
  办公室里就一台抽风机呼啦啦地响着,风吹着桌台上的文件纸卷起角来平下去。
  “小初,我很幸福。”常宁浩仍然望着天花板说。
  “嗯。”
  “因为有你在身边。”
  “嗯。”
  “你不骂我傻吗?”
  “我看中的就是你的傻。”
  “……”
  “起来吧。”张茜初站起来拿脚踢他的沙发,“没出息的家伙。天塌下来,也有我在你身边。”
  常宁浩不知该笑该哭,事实上众兄弟已经认定他是妻管严了。挠挠头发,他走去接听案头的电话,不会儿神情肃穆:“我知道了,勇哥。告诉李叔叔,不用担心,我和我妈都有心理准备。”
  “什么事?”听到最末一句,张茜初立刻像寒毛竖立的猫儿缩圆两只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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