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

第51章


张净说是要考法律系要立志当检察官,他们没有反对并且全力支持。张净最终能考入到法院里,实话说是应有这对养父母的一份功劳。他唯一瞒了养父母的,就是这次他向上面递交金曼瑶诉讼状子的事。
  张净有感觉,养父母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因为这对夫妇是颇有来路的人。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再有张茜初的话,他不得不推测出养父母收养他尽心培育他,不难是含有他人指意的意思。如果非要再进一步揣摩出是谁的指使,张净的心里便是和潘雯丽一样挣扎起来。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不以为那人是出于心存愧疚才这么做,相反,他能闻到有点儿烈士托孤的味道。
  “哥,如果我说我想参加那个人的葬礼——”潘雯丽费力呼吸的胸腹起伏,眨弄的卷睫毛好像是往幽谷中飞翔的亡蝶羽翼,要去追寻那与自己相离的人。
  “我不会反对。”张净道,话音是诚实的。
  “谢谢。”她闭上眼。
  张净摸摸她额头,有些烧,起身再去找医生。
  潘雯丽养了几天,身子方是有起色,而谭永树与李潇潇的葬礼也定下了日子。
  谭家与李家根据这对年轻人死前的遗言,决定让两人以夫妇的名义合葬在一起。葬礼在教堂举行,当天会演奏谭永树对李潇潇一见钟情的那首卡农改编版。于是,将由谁来弹奏李潇潇这首绝唱的遗作,一时成了难以抉择的课题。
  “这不仅仅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李家人与谭家人都这么坚持,绝不能随意请一个知名钢琴家来过场子。结果,灵枢进了教堂,第二天是招待外来人士的吊唁,依旧未能决定人选。
  李政自从痛失唯一的女儿后,几天几夜无法真正入睡。他没有流泪,因为他老婆已经把黄河的水都哭干了。抽出一支宝塔山,他让义子李勇帮他点燃。袅袅的青烟若是云若是雾,他一双历经沧桑与生死的眼睛早已把万物看得透彻,从三楼明净的窗户俯瞰,那一对年轻男女在多年前便是像儿女一样在他脑子里存有档案。
  “爸。”李勇失去义妹的悲伤并不低于李家夫妇,含着梗咽向李政进言,“我看,是不是让茹燕来弹这首曲子?茹燕与潇潇算是多年的好友,莫家与谭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于情于理,倒是都还凑合。”
  李政手指间夹的那支宝塔山,一截带有星火的灰落到地上,仍旧没有覆灭。
  李勇这会从他身后望去,看清楚他看的是谁,便沉下脸问:“爸,你该不会是想——”
  “不,我不会见他们。但是,若能由她来弹这个曲子,我觉得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李政道,微忪的眼睛锁定那对在巷道里徘徊不定的男女。
  潘雯丽背靠着根柱子,两手插着口袋仰望烟灰的天。当一只白鸽在电线交织的网中脱身而出,往那高层的光处翱翔,她有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微勾的嘴角,梨花的笑,在阴蒙的天气里盛开,让人有种酸痛的心碎。
  张净扶扶伤腿的膝盖,劝说她:“雯丽,我们回去吧。你病刚好,也在这里站了许久。”
  “可是有人来找我们。”潘雯丽指出,眼睛朦朦地遥望走近他们的男人。
  张净认出来人是李勇,拉起潘雯丽的手赶紧要走。
  “等等!”李勇喊。
  张净装作听不见,潘雯丽却是忽然从他握紧的掌心里抽出手。
  “雯丽?”张净诧异。
  潘雯丽脸色平静无波:“哥,迟早得正面面对的,不是吗?”
  李勇走上来,简短地表明邀请之意。
  张净厉声问:“为什么是我妹妹?”他不可能同意的。因为潘雯丽爱着谭永树,这么做等同于让潘雯丽折磨她自己,更不知李家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么做!
  潘雯丽拦住张净往下说的话,吐出自己意愿:“我同意。”
  张净焦急地瞪紧她:“你知道你答应的是什么吗?”
  “哥。你错了,我从不爱他,只是尊敬,只是他能让我摆脱那种仇恨的痛苦。”潘雯丽非常平静地陈述事实,“小初没有说错,我能活到现在,是他和李潇潇支撑着我。我是该给他们弹这首曲子。而且,你不觉得,他们的死与我哥哥你姐姐一样,是很莫名其妙吗?”
  张净刹那无言。确实是很莫名其妙的突然,没有对象给他们宣泄愤怒,他们只能拿假象来发泄仇怨。最后,留下的仍是化不去的哀恸,与一丝释然。果然是生死由不得自己和他人。活着的人,不得不好好活着……张净默许了。
  吊唁那天,张茜初与家人来到教堂,听完牧师默祷以后,那轻舞飞扬的琴声忽然就从教堂的一处飘散开来。温馨的、明快的曲调,洋溢着青春的美与动人,含着少女憧憬的梦,诱惑人们的听觉,让每个人打从心底深处去回忆,去追念……过往的美好,到有人泣不成声,全场哀鸣声一片。
  曲子没有因此停止,伴随弹奏者那头与李潇潇一样潇洒的乌黑长发,仿佛是一定要把这两个亡魂从人们悲痛的心中给升华,走往永喜的光处。
  张茜初把纸巾递给以泪洗脸的刘云蓉,猫下腰从最后排椅子后面走到另一侧。常宁浩的手早已在那里等着她,将她拉起。两人便是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两个彼此取暖的孩子互相偎依。
  常宁浩把手搂住她肩膀。她靠到他胸前,听见他的心跳声,一刻那眼泪却是要掉了下来。她和他毕竟都还活着,能活着在一起。
  “小初。”常宁浩感觉到她身子微小的哆嗦,像拍抚猫儿一样轻轻抚摸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我知道,潇潇和树哥也在一起。”张茜初揪紧他胸前的衬衫,让那眼角的泪快速凝结。其实她并不比他坚强多少,只是诚如金曼瑶说的,她在关键处比任何人爱逞强。
  常宁浩将手指伸入到她头发里,温柔地揉搓着,低声地在她耳边喃语,亲吻,然后把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掌心里。他是那么爱她,不比谭永树爱李潇潇少半分。
  张净为了潘雯丽的演奏在教堂枯坐了会儿,走出去时发现角落里紧挨在一块的他们两个。
  他们俩看起来就像是流浪街头的落魄人,狼狈地只能互靠着取暖,却是奇妙地撼动人心。
  妒忌?是妒忌到了痛恨,依然无法插足。缘分,是缘分啊。潘雯丽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跳,诉说着自己,也述说他人的故事。张净收回视线,将伤腿迈出离开众人的视野。
  走出教堂遇到路菲,倒是让他嗪起久违的冷笑。
  “张台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路菲见面便指责,“你当年怂恿我,如今却要踩我一脚!”
  她去找张茜初的麻烦,张净知道后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学校里的领导他离开大学后仍旧保持有联系,关系良好。他打个电话过去,说是清查当年路菲在大学里的档案。N大本来对于路菲半途辍学崇洋媚外,有很大的意见。听张净说路菲有意去考某外交公职,领导们本于为祖国大业着想,也不太认为路菲合适。
  路菲没想到区区一个张茜初,竟把事情弄得这么大,脏水泼回自己身上,自觉委屈不说,问题是亲戚都有意提醒她该避祸。她留学多年,回来就是为了图一个飞黄腾达,难道现在要她灰溜溜跑回美国去?笑话,不仅是笑话,是天大的愚昧!
  不是什么人到了外国都能有好发展的。国外对外族的歧视自古就有,多少人多年抗战依然是没有显著成效。至少像她这种半吊子,又是非依靠祖产过日子的,未来的前途在美国可想而知。
  她来找张净,除了讨个说法,更主要是想拉回同盟战友。她始终不信自己不能扳倒张茜初。
  这时候,常宁浩和张茜初一同走出了教堂。因此可以说是无意中地撞见路菲这一番指控的言辞。张茜初听完后,依着从来不会计较过往的性格,只注重目前的状况,便是没有表态。
  常宁浩也不生气。他早在张茜初给的那一巴掌就醉醒了。理智的常大律师认为生气是个恼人恼己的事情,没有益处的事情,相反,算计回去是个很好的事情,很能出气的事情。
  为难的是忽然发现自己露馅的路菲。一看张茜初他们俩出现,她已是慌了手脚。自知覆水难收了,她干脆一变脸指向张净控诉:“宁浩,都是这人,都是这人指使我的!”
  “喔,我知道。”常宁浩吊儿郎当地应着,手指是拉紧女朋友的手指。
  路菲听他这么淡定的回话,反而不知怎么往下接。再看他和张茜初的亲密,那绝对是刺激。她嘴唇微微发抖,不知是哀伤还是愤怒引起的,反正两条清泪是要习惯性地从清秀的脸蛋上滑落下来,演足通常的戏码。
  常宁浩哎一声对她道:“这里有律师,也有检察官,你先想好你是要当被告,还是当起诉人。”
  是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在讽刺她当年的苦情计。路菲的脸当场拉不下来了。
  张茜初把笑憋得要内伤,甩开男朋友的手走开。
  常宁浩急急迈开两腿追上去:“小初,等等我!”
  眼看这两人根本不会想去追究张净当年的过错,眼看张净像是自始自终当她为空气离开,路菲毕竟是个聪明的小人,没戏唱,加上诡计被拆穿,当然得走人。
  过两天,张茜初从男朋友那里信誓旦旦得到保证,路菲再也别想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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