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画眉

  
  慕容晞目光所见，北坞却是比自己想象里要繁华许多。往日总以为这是蛮荒之地民不聊生，而今看来，才知道这北坞土地上的人民过得要比自己想象里丰足得多，却仍是一脸不屑：“没法比。”
  
  下车的时候有宫女过来搀扶着自己，萧九逸就在身侧器宇不凡长身玉立，而自己手铐脚镣加身，下个马车就差点被绊倒，如果不是萧九逸顺手捞了自己一把说不定自己已经吃进去了满嘴黄沙。
  
  在北坞来接驾的皇族与众位大臣面前，萧九逸欣然承受他们的三叩九拜。放眼望去，皇城里跪倒一片，不同花色的衣着，同样的姿势，气势如虎。萧九逸一个手势让众人平身之后，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人群里开始有了小声的议论。
  
  慕容晞发誓自己没有这么灰头土脸过！
  
  萧九逸不以为意。例行的参拜，慕容晞一直站在他身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也绝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半分怯懦。只是没料想他们的参拜与觐见程序这般复杂，慕容晞只觉得面前不停有人上来了，又下去了，见过了萧九逸的母后，见过了他的皇后、后妃、见过了他的手足、臣子……看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半天总算这么挨下来了，还是萧九逸打着呵欠说自己累了，慕容晞被带到离园，去了手脚束缚。这离园从前住的是前朝弃后与后妃，房庭冷落却把守严密。这里多年无人造访，早就是废殿，约莫是看她身份特殊，还是给她安插了两名宫女来侍奉。
  
  说她是战俘吧，从前也没见君王对哪位战俘上心过；可若说是新宠，却也全然不似。这两名宫女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一日三餐，端茶送水倒是做到了，但哪里像照顾其他宫里美人上心？
  
  慕容晞泡在准备好的洗澡水里疲累不堪。
  
  视线穿过破败的窗，触目所及皆是敌国的落日余晖，耳多里跌宕的都是陌生的音调言语，才恍恍然明了自己已是身在敌国，难以脱身。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方胜了，以至于御驾亲征的皇帝这么快回了本国。还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想着故国的风景与古人的容颜，慕容晞睡着了也没个人知道，被冰凉的水浸醒了，自己胡乱披了衣服，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全然没人问津。第二天早上才有宫女送早膳过来发现她还没有起身，才慌慌张张地去禀报。
  
  萧九逸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号人，指派了太医过来，自己仍处理事务□乏术。
  
  慕容晞烧得迷迷糊糊地，全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冷水里爬出来的。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有汤药的苦味，北方的风从窗棂之间吹来，凉飕飕地，只觉得精神清醒了些，浑身还是酸疼，咬了咬牙爬起来想走走散散心。
  
  但见宫灯摇曳，橘色火光在夜里空灵温暖，宫娥提灯的素手白如玉脂。
  
  空旷殿堂里只听到几人的脚步声，还有宫娥长衫拖过地面的窸窣声响，慕容晞在黑暗里看不真切人影，对声音的感觉反倒越发敏锐。她站在椽柱的暗面，听越来越近的声音，有一女声朗声道：“陛下，就是这里了。”
  
  来的却是萧九逸。
  
  慕容晞只想对他避而不见。从椽住后屏住呼吸地后退，听萧九逸似是在吩咐这些人退下，预感不大好，退得越发急切。这时周身光线大亮，整个殿内布置看得真切，慕容晞便也无处藏身。
  
  深夜深宫，错愕在那里却正对萧九逸四目相对：“你、你怎么来了？”
  
  昏惑光线里只见萧九逸笑容暧昧：“怎么，不愿我来么？”作势便要走。
  
  慕容晞自然明白他就是要欲擒故纵要引自己上钩，可是连日来再离园的生活已经让她不能再矜持与沉默下去。她只有得到了他的青眼才能在这里过得更好，她也需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关于盛朝的消息。所以在萧九逸迈步出门的那一刻她换了口气：“哪里，只是想着陛下早就忘记了这个地方，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萧九逸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深邃眉眼里生出一线促狭：“你今日肯皮里阳秋来应付我，可是又思忖到了什么良策？”慕容晞眼皮挑动一下，却强自淡定，对萧九逸的促狭只若不见，揭过不提自己担忧：“慕容身在此处，全然不知外面风云变换，眼下只关心陛下会如何处置我？”
  
  “你以为呢？”
  
  慕容晞朗然接口：“当然是以慕容的性命换取云平公主，只不知在陛下眼里，慕容可抵得上云平公主身份尊贵？”
  
  空旷殿堂里飘然而出的低沉笑声令烛火都为之震动，慕容晞思忖这诡谲情形算是怎么回事儿，听萧九逸道：“你是明知，云平公主不过是一冒充的公主，有何交换价值？我若不能拿你换下两座城池，又怎么会费尽心机将你隐匿在此？”
  
  慕容晞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当下强笑：“陛下当真太看得起慕容了，莫说是两座城池……就是云平公主只怕也换得勉强。”
  
  两座城池，她自知这其中分量，只怕萧九逸开出了条件，盛南昶当真会与他交换。然而以盛南昶如今的立场，要以城池换美人……朝中还不炸开了锅？当真做出这等事情，他拿什么与朝中元老、边疆官兵交代？
  
  “都说盛朝皇帝是位情深意重之人，那么我便试他一试吧。若是他不肯，不若你从了我？”
  
  半玩笑半认真的话暗含威胁，慕容晞自然不加理会。
  
  慕容晞的态度惹恼了萧九逸，他倾身一步过来，扼住慕容晞的下巴，粗糙指腹磨得慕容晞下巴生疼，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萧九逸手腕脉搏使力。两人在指掌之间交上了劲儿，萧九逸毫不放松，慕容晞本在病中，力道自然不如从前，不多时被萧九逸按倒在地板上，脊背上冰凉传来，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心里警钟长鸣，眼中自然多了几分谨慎担忧。
  
  萧九逸却不急于攻城略地，慢慢享受着这种猫捉耗子的乐趣，将她双手制于头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衣带，束住她的双手，便低头吻下。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啃噬来得更加真切。慕容晞只觉唇上一阵灼热的疼痛，想是流血了，却也因着这疼痛从慌乱中急中生智，当下反咬过去，不经意间与萧九逸唇舌痴缠。萧九逸喘息着低笑的声音引得慕容晞心里大乱，趁着他放松的一刹那，双手重重击在萧九逸的肩头，便听他一声闷哼。
  
  这番缠斗不仅没灭了火，反而激发了萧九逸的征服欲望，他重又将慕容晞的双手紧紧按住，唇瓣顺着脸侧脖颈一路往下。慕容晞起初不断反抗挣扎，遇到男子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这个时候僵直如挺尸，直挺挺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轻轻喘息着，仿若受到了莫大惊吓。
  
  萧九逸顿了一瞬，手上力道缓了又重，慕容晞才知晓萧九逸这番是不肯放过她，大声呵道：“萧九逸！你可还愿与盛朝交换两座城池！”
  
  若是完好无损的她，还有交换的价值，可若是她不再能保全自己呢？
  
  这里没有刀剑利器，只是男人与女人肉体上的交锋与搏斗。慕容晞从来没有觉得男子的侵略性有如此的可怕，比起明枪暗箭、毒蛇猛兽，眼前这男子带来的恐惧是自己前所未有过的。比这更耻辱的是，她的身体竟渐渐与思想背道而驰。
  
  慕容晞在这一刻想到了盛南昶。这具他无论怎样都想好好保护的身体，她怎么能容人侮辱？
  
  萧九逸只作不闻。慕容晞狠狠咬着自己被萧九逸啃噬过的唇，全然不知疼痛，控制着自己最后一点理智，终于眉头皱了几皱，憋出了无奈之举。体内内力催动，暖流直往上涌，五脏六腑都灼烧一般疼痛，难以言喻的痛苦中，慕容晞全身一震，硬生生用内力迫使自己呕出一口殷红鲜血。
  
  “哇”地张口，血液落到自己凌乱衣领上，然后才是地板上，在昏惑灯光下泅开妖艳诡异的花。
  
  他萧九逸总不至于禽兽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吧！
  
  慕容晞感觉到萧九逸停了手，心里蓦然生出几分报复的快感。然而随着血液喷薄而出，内力的催动牵扯到了一直尚未痊愈的肺叶，浑身在剧烈咳嗽里震颤，呕出的血液早已分不清是自己内力催动的苦肉计，还是肺里的剧痛呼啸。
  
  萧九逸定睛看去，慕容晞唇瓣早已一片血红，那里有她呕出的，也有他啃噬的，然而无一却不是自己带给她的伤痕。
  
  即使强硬如他，见她脸色惨白如月，唇角嫣红似火，也不能不说心里此刻划过一丝心痛。
  
  早就想过她会有的反抗，可是还是忍不住撩拨，原是不知，她比自己所想，还要骄傲。心里对征服的戛然而止恼怒不已，却又对这女人无可奈何，一时抱她在怀里不愿放手，竟似痴了。慕容晞断断续续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才拉回了他神游的思绪，惹得一宫人手忙脚乱。
  
第十八章 聒碎乡心梦不成（下）
  眼皮微微震颤了一下，浓密睫毛投下深沉暗影，睫毛上还濡湿着眼泪。慕容晞疲惫不堪地睁开了眼，发现身边的魁然身躯，迅速又闭了眼。此时最不想见的人，莫过于萧九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