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他们几度翻云覆雨，我哪次不知！但她又何必如此努力，韩沐已不能有子嗣了。
  
  “木安白，你也会有自称奴婢的一天。”嘲笑的声音从上方贯入耳里，抬头时，看到的是韩淼硬朗的面庞。
  
  我不禁轻笑，原来还有外人在这里。占筮所说的话，想必韩淼也听到了。韩沐终归大意了，皇宫里永远不安全。
  
  “谁助你逃出地牢的？”我微颤着站起，但奈何发麻的双腿硬是让我重新跌倒在地上。
  
  韩淼俯身，嘴唇碰触着我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直到空中弥漫着血腥味，方说道：“你越想知道，我越不想告诉你。”
  
  “前半个月，夜里的黑影是你吧。”我肯定地问道，那夜的身影与今夜的韩淼重合，同样的阴冷，同样的仇恨。
  
  韩淼笑而不语，望着天空的星河，最后瞥了我一眼，便飞身离去。
  
  我侧过身子，黑暗中，对着树后的身影说道：“出来吧，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了。”
  
  可惜，树后的人并没有现身，我敲打着大腿，来到树后正在颤动人的身旁。
  
  “又是你，窦云虚，怎么办，你知道的，看到的事情太多了，这个宫里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打开窦云虚遮掩面容的双手，从他惊恐的眼睛直瞧入他的心底，续道：“在我面前装得如此懦弱不堪，作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窦云虚撇开头，回避我视线的审问。
  
  如若不是无意搭上他的脉搏，我也不会发现他的内力深厚，他是个练家子。
  
  “不知我在说什么，那现在呢！”我射出银丝，缠上窦云虚的颈间，只需我轻轻一扯，他就会魂断于此。
  
  窦云虚突地细眉挑起，望着我，爽朗大声笑道：“不认识我了吗？六年前，你把一病重的妇人和孩子送入医馆，而我就是那妇人的孩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纤弱的躯体，夹有一些阴柔，许是成为内臣的结果，但也是一名清秀的少年。
  
  真的是很久远的事情，六年前，许是我的无心之举，亦或是我的无聊，才会管闲事。我淡笑问道：“家母可好？”
  
  窦云虚神情略有些悲哀，他垂下头说道：“六年前，因救治不及时，离开人世了。”
  
  我收回银丝，透过黑暗，望向远方，狠下心，冷冷地说道：“窦云虚，纵然我们曾经相识，但你，我还是留不得。”
  
  北风拂过我的发丝，在我耳边咆啸着，原来杀人也可如此冠冕堂皇。
  
  “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情。”窦云虚边说边领着我来到冷宫，顺道从御膳房偷出一咸水鸭。当翻墙踏入一破落不堪的宫殿时，我们看到墙角处匍匐着一个人。
  
  单薄撕裂开的棉衣，乱糟糟的发丝，走进时，才发现是江菁萱，也才明白，江菁萱已经疯了。看到她，我心底有一丝了悟。
  
  “前些日子的贤妃毒害德妃事件，是你下的毒药？”我背手站立，俯视着江菁萱啃着地上脏兮兮的包子。
  
  他点点头，说道：“当初张灵素派我担任此事，考验我的忠诚。”
  
  窦云虚弯腰，用咸水鸭换去江菁萱手中的包子，江菁萱抬起黑手擦去嘴角的口水，边傻笑边撕扯鸭腿往嘴里送。
  
  “你不是张灵素的人？”我有些惊诧地问道。
  
  “不是，张灵素是我的杀母仇人。”窦云虚直起身，诚恳地望着我。
  
  “我母亲曾是张灵素奶娘。张灵素在国子监大人府邸并不是很受宠，但张灵素因与得宠的二小姐争斗，硬生生地把我母亲拉扯进去。我是名浪者，六年前，我们相识的那天，也是我家母被张灵素扔出府邸的时日。”
  
  窦云虚说着说着，有些哽咽，虽然后面的故事还没结束，但我已猜出故事的结局。在我还是忠王妃时，就已见识过张灵素的心计，却不曾想，张灵素计谋如此之深。
  
  窦云虚最终答应做我的人，替我办事。此等人，忍辱负重，日后必有成就。如我所料，多年后，窦云虚成为史上最有所作为的内臣。可惜，我看不到他辉煌的成就，这个我一手提拔的人。
  
  回到宫殿后，我看到李雨琼静静坐在贵妃榻闭目。不容置疑，李雨琼侍寝没有成功。
  
  “邓婕妤（正四品）怀孕了，平陵帝刚刚去探望邓婕妤了。”李雨琼悠悠道，成功地让我移步于她榻边。
  
  我余眼观察了李雨琼的神态，虽镇定，但紧握的拳头，透露出她的愤怒，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韩沐，他的魅惑真的是不可抵挡。
  
  可后宫里，帝王应该不会容忍自己的妃子出轨。邓婕妤的怀孕，势必为自己截去了退路。她的死期应该不远了，可这些，我不会告诉李雨琼。我对她有些许动摇了，一个人的爱，可以毁去很多东西，包括我与李绍的计划。
  
  我徐徐往炭炉里添火，颇有些警告道：“随遇而安，有些时候，怀上龙种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千万别乱了阵脚，擅自行动。”
  
  李雨琼漠然地点点头，挥退了我。
  
  她变了，不知不觉中，她把自己当成贵妃，把我当成她攀权富贵的工具。希望她往后，有些觉悟，不然我要放弃李雨琼这颗棋子，而李绍的命也将会死于自己女儿的手里。
  
  
后宫风云（四）
  翌日，天象事件传遍整个皇宫。这一话题，直到三日过去，也没平定下来。韩沐下令，定要揪出幕后造谣者，并且马不停蹄的向世人辩解天象这件事，说是有人故意扰乱民心。嘴巴是用来说的，要把死说成活的，错的说成对的，不是易事，但韩沐却办到了，让我不得不从心底佩服。
  
  交代窦云虚一些事宜后，我便返回李雨琼殿内，准备向李雨琼辞别离开。
  
  立春已过去几日，但冬天的森冷还是一如既往。殿中冉冉升起的烟雾，驱散着寒冷，但却蒙蔽了人的心。这里，宫女之间没有真心，没有友情，有的是对主子的迎欢。
  
  “李雨琼，我身份已暴露，宫里是不能待下去了。”我拿着包袱，徐步走到书桌旁，轻声说道。
  
  执笔作画的李雨琼听完我的话，手顿了顿，随后接着勾勒线条，直到结束后，正面对视我，问道：“木安白，我是谁？”
  
  她的声音平淡，让我听不出丝毫起伏。以为不过是李雨琼迷失了自己，需要通过我确定自己的身份，那声‘李雨琼’脱口而出。孰料，李雨琼反身，将案上的墨汁洒在我的宫服上，脸上还是那般淡定。令我惊诧的是，两名力大无穷的宫女从珠帘后走出，反抓我的手。
  
  “李雨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上下端详前方的李雨琼，抬高声音问道。双手稍微挣扎了几下，见没有起色，我也放弃挣脱。
  
  “奴婢直呼主子姓名，依照后宫例律，仗打五十大板。”李雨琼绕到我身后，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我毛骨悚然，她要作甚，让我猜不透。
  
  “木安白，你已不是昔日的将军之女，亦不是当时的忠王妃。现在的你，只是本宫身边小小的贱婢，但却没有奴婢该有的礼数。今日，本宫就教教你宫中的礼数。”李雨琼依旧处于我身后，但如寒冰的话语直穿我的后背。直到她的脚踹上我的小腿，加之适宜的内力，使我成功的跪在地上。
  
  李雨琼突如其来的转变，我一时很难接受。究竟我做了什么，令她如此待我，我想不明白。
  
  “木安白，你为什么把前些日子偷听到的秘密流传于宫中？”李雨琼同样跪在我面前低述，不多时，晶莹透亮的泪珠挂满脸上。
  
  在李雨琼喝令宫女放开我的手后，她偷偷在我手心塞入小纸条。
  
  瞥见李雨琼坚定的眼神，我配合着她，演了一场杀亲灭义的好戏。趁宫女双目无神时，我迅速摊开纸条。
  
  平陵帝今早已经把目标定在我的殿内，外面都是上百精兵。
  
  这是李雨琼给我的讯息，原来是这样，李雨琼对我的转变不过是在做戏，给外人看。可泄露祭天占筮家所说的变天，我和李雨琼都没做过，想来也只有韩淼了，亦或者是韩沐要开始清除李雨琼了。
  
  “李雨琼，这件事是我所为，没什么好说的。”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挪步朝殿外走去，李雨琼是我带入宫的，那么就由我替她入狱。
  
  我走得很镇定，当打开木门的时候，宫服轻轻摇曳，殿外环绕的精兵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而眼里如红莲花的韩沐立在人群中央，他左边是素净威严的张灵素。天上暖色的阳光，将韩沐与张灵素的脸映得闪闪发亮。
  
  我颔首望了眼韩沐，淡定自若，也凸显出他的冷漠。可张灵素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嘴角有少许张开，眼里一闪即逝的惊诧，随后脸上有几许微笑。
  
  现在我的思绪完全混乱，不论是李雨琼还是我承认这次流言蜚语，张灵素都是最后的赢家，可幕后人这么做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散布谣言者，先压入牢狱，日后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