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风轻花飞霰

第31章


  
  半揽半扶着他进了涵雪居,静静将他躺放在了卧房中那张他俩儿睡了三年的锦绣纹高雕的黄梨木绣床上,剔透的琉璃灯盏淡淡透着柔和的光晕,映得的雪衣公子清澹退清的睡颜有一种出尘的清华与俊逸,她有些痴地静静守在榻边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明净如雪玉的颊,温润里透了一分铮然的眉,静静阖着的眼睑下覆着两轮墨玉样的眼睫,笔挺的鼻弓下是柔柔弯出优美弧度的唇……凝眸细细痴看了良久,眼里蒙上了湿湿一层水雾,低低俯首,鬃边如缎的的青丝柔柔垂下,掩了两人此刻的亲密举止,她的唇落在他的眉心,轻柔却痴缠地顺着温润的曲线一点点辗转开来,细碎湿热的亲吻缠绵在他微晕的颊、修长的眉、轻阖的眼……直至他沾了酒意后润泽微烫的唇,深深地嵌进,轻吮浅噬,笨拙的技巧,却是用尽了毕生的缠绵……,深吻里往昔的一幕幕掠过脑海……
  
  月夜柞林间,昏黄灯火里惊为天人的初见……
  
  次日清晨,雪衣公子在竹榻上温雅起身:“在下洹雪栈,昨晚不慎林中遇险昏迷,承蒙姑娘仗义施救,相援大恩,雪栈铭感五内。”……
  
  “昨晚多有搅扰,雪栈甚是歉然,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羽小跹?原来姑娘姓羽,这姓可不多见的,不过‘似羽翩跹’,这其中寓意倒是的确很称姑娘的人。”……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却又不想骗你,所以也只能拉出这么个不高明的理由来了。”……
  
  “小跹,起码自今往后,洹雪栈不会再欺你一字……”
  
  “小跹,这是……我为你谱的曲子,一定要听好了。”……
  
  “这曲子叫做《洹水月沉》,雪栈自认琴诣不输裴生,不知是否也能如他那般幸运,博得仙子垂青?”……
  
  “小跹,我们以后每年都在这梅夕亭畔种上一株梅花,等到将来我们成了皓首苍颜的老公公老婆婆,就携了满堂儿孙来看,细细给他们讲我们俩当年种梅花的故事……”
  
  “小跹,你瞧,我们的沉月长得多像你,等再长上几岁呀,我就教沉月学琴,你呢教她习剑,我们的女儿就是个小小跹……”
  
  “小跹,无论日后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我都不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妻,是我洹雪栈此生唯一认定的女子……”
  
  心痛到几乎把自己撕裂……往昔的所有柔情此刻都是刺骨的痛……
  
  汹涌的泪肆无忌惮地涌出,顺着她此刻略显苍白的颊潸潸而下,长吻里已经洇湿了他的鬓发……微微的咸苦因着这个深深嵌进的吻融进他的舌尖……滋味像极了他此刻心底漫开的苦笑:小跹,成亲三年了,你第一次这么主动呢……是知道再没有机会了么?你这次真的会是你我的永决么……
  
  心痛得难以自已,却强迫自己静静贪恋着与她最后的这一点亲近……
  
  很长很长的吻,涟涟的湿润泪痕映着琉璃灯光剔透而脆弱……良久良久……久她终于注意到窗外的月胧已然近了中天,她的面色骤然间更苍白了几分……最后的带着沉沉泪意看了一眼榻上似乎正在沉眠的人,入骨的苦痛凄恻,却知道自己无法回头……雪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愿,一切结束后,你……永远忘了我……
  
  动作轻柔地抱起了小睡篮里的小小粉团人儿,手却是不停地颤着,沉月,日后……你一定会恨娘亲的罢……
哓来风轻花飞霰(三十八)
  
  月华清皎,烟水般浸上那尾横置在灵璧石案上的瑶琴,琴身是一色澈碧,在如水月华下光华流溢,美得近乎奢侈。
  
  晓霰迎着澄明月华用心地在琴尾的那幅“云水逍遥”的镌玉画上一分分细细寻觅,走到终于在当年他指给她看过的“水云相接处”如愿找到了那条细细的碧色玉玟,就是这里!
  
  然后,要做的就是——取血祭剑。
  
  她低了头目不容瞬地看着自己怀中粉团儿一般玉雪可爱的女儿——两岁的沉月半夜里被娘亲从自己小床上抱了出来搅了好梦也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在看到清皎月华下那尾较平日里美丽了许多的碧漪琴时顿时兴奋了起来,小小的孩子挥着小手作势就要去摸……看到这一幕,晓霰原本哀恸的的目光里不自禁地就带出了几分爱怜宠溺:这样喜欢碧漪琴,果然是雪栈和她的女儿呢,他们的沉月以后也一定能弹得一手好琴罢,和琴诣惊世的雪栈一样好。
  
  可心底的笑意泛到脸上就成了悲凉——只是,她再也没有机会更没有资格看到了。心下狠狠地刺痛——沉月,日后你长大了一定会恨娘亲入骨的罢,你要恨的话……就恨吧,我……做了这些,已经再不配做你的娘亲了……
  
  目光划过天际已经正悬中天的一轮镜月,心下蓦地一震:她没有时间了。
  
  力持平静地摘下了发间的那枝点翠流苏梅花钿,下一刻,锋锐的玉尖儿在她微颤的眸光里已经划破了孩子粉嫩的中指,殷红的血珠自指尖涔涔沁了出来,蓦然自指上传来的痛感让怀中的小人儿微微瑟缩了一下,却也只是本能地把身子向娘亲怀中倦了倦,任母亲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至血迹淋漓都没有一丝抗拒,像所有年幼的稚儿一样全心全意地依赖信任着自己的母亲,本能地笃定着只要她还在身边,就一定会爱惜保护自己。
  
  女儿这样的反应让晓霰的泪一刹涌出了眼眶,身子颤着紧紧拥了着怀里粉团似的小人儿,只任泪流潸然,泪顺着颊边落下,凉凉地滴在了孩子粉嫩的手背上,小小的人儿仰了头看到头顶上娘亲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尚是不谙世音的年纪,小人儿却是忙忙伸了那只不曾受伤的笋嫩右手触上了娘亲的脸,粉团捏成的小手儿胡乱地急急揩着她眼角的涟涟涌出的泪“娘,娘不哭,不哭,沉月,沉月不疼的……”稚嫩的童音清晰地响在表寂的夜里,完全是平日她哄女儿时的语气。晓霰的泪,却是给她越揩越多了……
  
  可下一刻,天际渐渐西移的月胧却让她蓦然清醒了几分——时间不多了,她不能错过!
  
  不忍女儿流更多的血,她只得将小人儿纤小的玉指贴在了琴尾的玉玟处,沿着那条莹碧的纹线缓缓地下划,让鲜血沿着玉玟渗进了琴身中。
  
  接着,几乎不可思议地,那道原本莹碧的纹线渗入鲜血后渐渐化作了殷红色,而后,一线红芒乍起,琴尾沿着这条纹线分明地同琴身分成了两部分。
  
  晓霰静静把手握在了琴尾上,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奋力一拨,下一刻“呛——”一声清鸣,湛清剑光锋芒无匹,惊电样划破了墨蓝的天幕!
  
  这就是……青穹剑。
  
  两日后,庐江,摘星阁。
  
  古朴考究的雅间内,一张错银冰纹高雕案边两个男子静静对坐,左侧的男子约是三十六七的年纪,此刻一身深沉的墨青劲装,衬了略显狷狂的眉目不怒自威,让人莫名地就生出几分敬畏来,这人就是屹寰门现任的主人——左丘壑。
  
  而客位上的清俊男子则要年轻上许多,眉目温文,带了江南男儿特有的秀气。只一又炯然的眼瞳湛湛有神,如同封在鞘中的剑,虽平日里不显多少杀气,但出鞘必刃血!
  
  “渝三公子,你所言属实?广陵苑果真会助你驭罡山庄?”左丘壑问得沉凝,一双深睿的眼里不掩探究.
  
  “青穹剑在此,青凌所言是真是假,左丘掌门应该心里有数罢?”渝青凌一语古井无波似的平静,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却是笃然得让人无法生疑。
  
  左丘壑的目光随之移向了近旁案上乌檀木剑匣内的那柄锋华湛然的绝世神兵,即便是收在匣中,也仍旧难掩其无匹锋芒,如此神兵,世间谁人可以仿冒?
  
  只是——竟能让一向不理江湖是非的广陵苑出手,渝氏……怎么会有这等能耐?
  
  他心下正在权衡,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年轻男子一句心焦的:“掌门,是属下,有急事待禀。”
  
  左丘壑蓦地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让藜风急得这样?
  
  名唤藜风的得力下属得了主人首肯进门后只低低附在左丘壑耳边说了句什么,却见一直不动声色的屹寰门片时间神色骤变“你说什么,夫人她……”
  
  “夫人遇险,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只是现下,怕只有掌门您救得了夫人了呀!”藜风身子抖作一团,咬字却清晰,一句句敲在主人心上。
  
  刚刚心下犹疑不决的屹寰掌门此时失了再犹豫下去的机会——如果再迟了一刻,或许……有许多事再难挽回……
  
  只是瞬时,左丘壑已经下了决定,目光稳凝地目光落向渝青凌,语声郑重:“如你所愿,屹寰门三日内退回朔州,五年内不犯金陵,只是——我要你驭罡山庄一样东西。”
  
  “什么?”渝青凌不见喜怒,平静地问。
  
  “绛珠荨。”左丘壑说出了这种千金难求的灵药名字。
  
  “好!”渝青凌也答得爽快。
  
  协约一订,男子立时起身离座,脚步匆匆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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