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世,为奴

32 三十一、天竺


余杭天竺三寺分别是上天竺、中天竺和下天竺。
    此番宁夜他们去的便是下天竺。
    宁夜本想直接御风而去,但郎奚死活不愿,直道对孩子不好云云。宁夜打他不得,骂他不得,不依他也不得,长叹一声出门去雇马车。
    阿乐这时光便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苏寻那孩子的后头,也不着家,亦不念主;庆纪和药离也已双双离去。宁夜凡事都得自己来办。
    两人坐在马车里一路南下,看尽这南国风光,倒也觉得惬意。
    一路更有郎奚扭扭捏捏的,捉弄起来颇有趣。只是晚间,他无论如何都不让宁夜近他半分——“大白天的都摸上摸下的,晚上没人见的时候更没法说了。”
    还一个劲地要和宁夜分房而睡,这叫宁夜如何肯依?
    “郎奚莫要瞎闹,我不睡你身边,晚间要有起夜什么的,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万一黑灯瞎火的一绊,你自个把孩子给摔没了……”
    宁夜还没说完,把郎奚急得连忙去捂他的嘴,“你这人太讨厌,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诅咒一番!”
    宁夜笑,“我这哪是诅咒,我这是思虑周全。”
    郎奚心下犹疑,一路上宁夜与他说话,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宁夜这人,说大话时也是一幅一本正经的模样,等到自己上当受了骗,他唇角就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因此郎奚只恐这次又被宁夜骗了去。
    “瞎想什么?”宁夜见他犹疑,非得出言干扰他不可。口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抓了郎奚的手轻轻按在他微微鼓起的小腹上。
    “摸摸,儿子晚上也要做爹的陪着睡才不害怕呢……是不是?”宁夜扶着郎奚的手在小腹上打着转,郎奚只觉得一阵痒,扭了扭身子,便默认了。
    路上行了一月有余,再有一日便能到余杭。
    当晚,宁夜睡在郎奚身侧吹着他背脊说着话。
    “明日进了余杭城,带你去西湖转转。只可惜现下不是八月十五,看不成海潮。”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这怪模样还能出去走动?”
    宁夜箍了他的腰,郎奚“哎哟”一声叫出。
    “孩子要被你掐死了!松开松开!”
    宁夜却嘻嘻笑道:“你这腰紧实得很,穿上衣服哪里看得出来?”
    “不去便不去!再说,你来余杭是为的三生石,等正事办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再玩也不迟。”
    “也是,来日方长。那明日便不进城,直接去下天竺。等拿了三生石,我们再一起去逛逛。”
    “那还不睡?你别把手搭在我肚子上……”
    “郎奚,今儿是十二月初九了是吧?”
    “嗯?我也不记得了……”
    “今儿十二月初九,我们第一次遇到庆纪是在九月初是不?”
    “大概吧。问这个做什么?庆纪早就走了……”
    “不干他的事。我算日子呢,这三个多月了,是不是?”
    “是。”
    “判判说三个月内对孩子不好,现在过了三个月,所以没有问题了,对不对?”
    郎奚哑口。
    忽然,他把衣襟一揪,“不行!”
    “郎奚,从现在开始要拓宽产道知不知道?不然孩子出来的时候脑袋被挤了会变笨的。”
    “你又胡说!”
    “乖乖儿地……来……”
    宁夜暗地里催动着体内的母盅,郎奚身体里的子盅受了感应,到处乱窜,引得郎奚皮上一层鸡皮疙瘩,身体渐渐热起来。
    耳边又是宁夜盅惑的声音……
    一夜旖旎。
    早先判判说那盅不取出来也无大碍,宁夜便早就存了心思要对这盅善加利用,只是头三个月里,知郎奚断然是不肯的,也忧心孩子,对此事只是只字不提。
    如今三月一过,便放肆起来。
    因此,这一夜便不在话下。
    第二日车行至天竺,群山隐隐中,僧舍俨然。
    宁夜扶了郎奚下车,往前行几步,便是大雄宝殿。下天竺的几个扫洒小和尚见来了两个男子,上前相寻。
    宁夜向他们打听起那圆泽和尚圆寂之地,说是要拜祭。那两个小和尚微微一讶,圆泽祖师爷在寺中说来也算得是个传奇,可他老人家的圆寂之地可当真是不知道。
    其中一人向旁边一人道:“我听说祖师爷不是在寺中圆寂的,而是去峨嵋的路上……施主,多半你们还得寻到蜀地去。”
    宁夜拂衣告辞,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圆泽禅师生前的僧舍可还在?”
    “那倒是在的。只不过现下是方丈住着。”
    郎奚见他失落,还想扯着两个小和尚问个究竟,但见宁夜暗地里将他一拦,便一同悻悻离去。
    “笨郎奚,那两个小和尚不知,圆泽和尚还能不知吗?我们问问他便就知道了。”
    郎奚一听,甚为有理,阴司里什么人调不出来?
    “我们寻个僻静处把圆泽找出来问问。”
    两人便转过了山麓,走到下天竺寺那背山阴处,却发现有一竹庐小户,花房掩映,曲径通幽。但门前杂树乱生,蛛网遍结,尘埃满目,却是一处废弃的小屋。
    “郎奚你可走得累了?去这小屋里歇歇如何?”
    “再好也不过了。”言辞里大有欣喜之情。
    宁夜推门进去,猛觉得心头怦怦,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郎奚,却发现郎奚捂着小腹,咬着牙撑在门上。
    “郎奚?”
    “我腹痛……快进去让我坐着……”
    宁夜当即把人打横抱了进得屋去,屋内虽满是灰尘,但布置却也淡雅,一桌一椅,便没什么东西了。
    宁夜抱得郎奚进去,将椅上灰尘一扫,便把人放了上去。
    “怎么无缘无故地便痛起来了?”
    郎奚含怒:“定是你昨晚上没个节制……”
    宁夜笑道:“儿子乖,叫爹摸摸,别闹腾了啊。我去给你找些温水喝。”
    宁夜在这屋里转了一圈,找到厨房,发现厨房里也是只有一副碗筷,想来这小屋以前是一个人住的。
    他拿了那碗,又到院中井里打了水上来,等他端水到屋里,便是一碗不凉不烫的温水了。
    郎奚只喝了一口,便不要了。“现在不痛了,也许是走得久了。只是心口有些闷闷的,想哭。”
    “你怀着孩子,一会儿便是一个天儿……”说到一半,却也不逗郎奚了,只因他心中也有些闷闷地想哭。
    可是,又有什么值得哭的事情呢?
    宁夜蹲在郎奚身边,轻轻摸着他的肚子,两人都陷在这种淡淡的忧愁里。
    “我把圆泽唤出来问问。”
    说着,便去屋里翻了一盏灯出来,点燃了摆在屋子当中地上。
    宁夜将一只手点在那烛火上,郎奚低低惊叫一声,却见宁夜脸上还是一副温温的笑脸。
    那火焰渐渐燃到宁夜的指尖,他指尖上便出现了一打案卷,上面形形□□的名字飞转而过。宁夜口中一直念着圆泽的名字,然而那案卷越翻越快,却始终没有看到圆泽的魂出来。
    一缕又一缕的魂飘出来,白雾朦朦地缠在宁夜的手上,不多时就爬上了宁夜的全身。
    众鬼嘻嘻笑着:“找圆泽啊?圆泽不是早就投胎了吗?不知几世轮回了……”
    “圆泽和尚啊……大人你找他做什么?我可比圆泽和尚好上万分……”
    许多鬼说着便缠着去扰宁夜的心神。凉凉的手伸去宁夜的脖颈里,拉扯他的衣衫。
    宁夜心神所聚,分不出神来驱赶,只觉得得心烦意乱。
    郎奚见宁夜的脸色有些发白,便挪到他身旁,刚一触到宁夜的身子,宁夜便一口鲜血喷出,浇在那火焰上,灭了。
    郎奚大惊,扶着宁夜即将倒下去的身子,“宁夜,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干你的事。”宁夜把身子靠在桌脚上,余光见郎奚举措不安,唇边淡笑起,搂过郎奚,也不管自己满嘴的鲜血,就亲了一口。
    “倒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伸手碰我破了功,我便要被这些鬼魂缠死了。”
    郎奚泪眼婆娑,忽的就抱住了宁夜的脖子,放声大哭。
    “哭什么?不就是找不到圆泽吗?这般大哭,丑也不丑?”
    “方才我看见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宁夜把唇角的鲜血狠狠一抹,又往旁吐了一口淡红的泡沫。
    “我看见了你……”
    “呆瓜郎奚,我不就好好地在这儿吗?当然看得见我了。”
    “不。我看你穿了红衣……在城头……”
    城头。
    红衣。
    牙旗猎猎。
    风沙里,几经阡陌不识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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