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处

第44章


他借住风府也是在等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家!
  他这番话一出口,我随即转过了身,怕飞远看见了湿红的眼眶有泪如倾!
  这句话若非改了几个称呼的字,怕都是原话了,我甚直还能想象师傅抚髯而语的样子。
  女儿?
  师傅身边一直只有我一个女弟子,再无旁的小孩!
  他一直当我是女儿?
  很是奇怪,我一度以为早已经把师傅的样子给忘了,然而此时,甚直是小时候我曾经淘气,师傅板起脸来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这些画面就藏在脑海深处,我只需从那里拿起,吹去时间的尘埃,旧日的时光就在眼前!
  ……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在前厅和飞远少爷喝茶。
  再过一刻。
  小丫头来通传:冉先生给少爷去诊治了。
  我的心里像有十五个小人打架,绞着扭着,没有半刻松懈。
  再过一刻。
  小丫头再次通传: 冉先生和飞远少爷正在前厅等小姐用饭。
  我起身,又坐下。
  不一会便有仆人带着七碟八盏,杯盘果菜摆进来,色香味美,堪称佳肴。
  于美食一道,我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然而下箸而食,无异嚼腊,只好放弃。
  看来今天,连我的味觉也罢工了。
  再晚一点,被放置了许久的菜肴又一道道被撤了下来,更深露重,连个侍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了,好在我一向习惯了自理其事,倒也没觉出怠慢。
  一个人枯坐了许久,慢慢走出去,沿着惨白的月光,走在暗影幢幢的风府,远远的总有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我怀疑是那个不良于行的人,多走几步,那盏灯还是距离久远,看见前面的院子里亮着灯,走进去就有仆人低声见礼:“小姐,少爷还在昏睡,您可以进去看看!”
  我茫茫然的走进去,床上睡的沉沉,容色憔悴的不正是风笑天吗?
  拿手指细细描摹他俊美的眉眼,审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见师傅呢?”
  轻轻叹息,他不能回答我。
  他犹自昏睡。
  由此知道了一个词:近情情怯!
  出了风笑天的院子,左手拐过去,近处的廊子里点着一盏灯,顺着灯光而去,看到了院子里窗影下那映出的影子,美髯素冠,执笔的姿势熟悉得无法忘记。
  听到脚步声,那窗影下执笔的人笔下稍滞,侧头倾听。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脚步似的再走两步,那执笔的人已经扔下了笔,站起来却又坐下,轻问:“羽儿吗?”
  我待要承认,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被什么东西给堵了,眼泪又一次漫了过来,在来不及拭擦的间隙,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惊变
  触目所及,是个简约拙朴的书房,书房里坐着的中年男子抬目将我细细打量,眉眼间难掩暖意慈蔼。
  我抢步上前跪在他脚下:“不孝徒晨羽拜见师傅,一别经年,累师傅记挂……”心中有千言万语,仓促间竟不能成句,唯有哽咽无声,低着头,感觉眼眶热辣辣的。
  头顶一个温暖的掌心抚摸,一下一下,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叹息:“傻孩子……”
  泪水再不能阻挡下滑之势,只三个字,就使我得到了救赎!
  心里的狂喜如滔天巨浪,一波波漫上来,他没有将我离弃,没有鄙视,没有讥诮,他只要轻声说:傻孩子!我就已经明白,无论在他以外的世界我如何身背污名,如何受万人唾骂,在他眼里,我终究是个傻孩子,值得原谅和疼爱!
  这个人,他比我想象中还更信任我,还更疼惜我!
  我扑上去,抱着他的膝头大哭,他只一下下拍着我的背,缓慢的温柔的,一如多年前我摔倒之后哭着迎向他的怀抱,那一下下轻柔的安抚。
  良久,鼻息壅塞,新泪渐干,我抬起头,仰视灯下这久违了的面庞,一如记忆之中的温雅清癯,不觉间嘟着嘴:“师傅瘦了好多,我走了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他苦笑,带着半分揶揄:“小羽儿倒是长大了,怎么一见师傅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感觉还是不通气,真是哭太久了。旁边一张脚踏,随手拖过来坐下,拿手肘支着脑袋搁在师傅膝头上,满足的叹口气:“真舒服!”
  那个深夜我同师傅彻夜长谈,从我当日离家路遇东方钰开始,到此后的云霄宫数年,同陈万生斗法,及止说到白言白默,气氛终于冷了下来,无论如何,最最让我难堪的还是被我讲了开来,原以为师傅一定会不开心,谁知他也只是思量了一下,把我暗暗从他膝上挪开的手肘和脑袋再一次随意的挪过来,一本正经的问:“你是说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云霄宫主是个假的?白默还有个亲兄弟叫白言?真正的白默把自己关进了地室十多年?”
  我大力的点头,然后怯怯的再次确定:“师傅,我是那个……那个……白默和……”
  “你是白默和流云的女儿啊!”他了然的看我一眼,“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就知道啊!你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
  我小声嘟嚷:“我这个娘也真不地道,都不嫁给你还要给你找个小拖油瓶,还是别人的小拖油瓶!”
  他屈起修长的中指在我头上弹下一个爆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拖油瓶!“
  “师傅____“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委屈之极。
  他呵呵轻笑:“傻丫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焉能不知你心里所想,就算你为师傅抱屈,也已经晚了二十年啦!师傅别无所求,只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和顺美满就心满意足了!再给师傅讲讲你离开云霄宫后所发生的事,听说你还卖春药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脸腾的红了,“哪有?……”
  在他慈蔼的注视下终究不能逃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卖春药的时候赚了多少银子,得意之时,头上不防被他一通爆栗,哎哟两声,只好老老实实捡下面的“英勇事迹”讲起,不过貌似我并没英勇事件可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荒唐事件!
  他的眉毛时而揪起来时而舒展,说到我们逃出桂州之时,四人遍体鳞伤,他抬起我的手细细察看,将脸上也细细察看了一番,直到确定“好再并未破相,也还勉强嫁得出去!”才放了下来。只是手一直在我肩上拍拍,这番怜惜,将我几年离家的委曲一并熨贴了,只觉满心满眼的安宁喜乐,岁月静好。
  晨熹微起,我在朦胧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转转脑袋,向着更舒服的地方挪挪,耳边响起师傅的轻笑:“傻丫头,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床上睡!”
  旁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小姐?”
  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实在是在云霄宫中的后遗症,若谁叫我声小姐总让人心生不安。迅速的揉揉眼睛站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的脸,娇怯怯的神情,少妇的打扮,微微隆起的肚子,还好还好,这人不是云霄宫的,云霄宫的美人神色都是倨傲的,而且,云霄宫也没有大肚子的。
  大肚子啊,长这么大头次见!
  我两眼泛光,绕着这肚子转了足足有两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摸摸吗?”
  那少妇脸上泛上一团红晕,轻轻的点点头。
  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男,不过眼下那良家妇女大方的让我调戏,又有何不可呢?
  手摸在隆起的腹部,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嘿嘿傻笑着看师傅,许是被我的傻样子逗笑了,他走过来把我正努力想贴到大肚子上的脑袋扒了下来:“羽儿又顽皮了!不许欺负连香啊!”
  连……连香……
  我哭丧着脸,“只不过三年没见,师傅你就狠心的把我的丫头给嫁出去了啊?我的丫头,要嫁也是我来嫁啊,聘礼呢?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银子赎东西,可以想见,连香的聘礼定是被师傅私通了!”
  嘣!
  我的额头再一次被师傅给敲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爆粟!
  “财迷的丫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银子啊!”
  委委曲曲的跟上,虽然额头很痛,可是心里甜丝丝的。
  被师傅这样呼来喝去,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自在。
  早饭已毕,师傅同我再次去看了风笑天,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平日飞扬洒脱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原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师傅皱眉半晌,捋髯自语:“倒不是不可解,只是还缺两味药,一味是生于山之巅的海手机txt小说下载网,一味是生于阴湿塍堑边的半边莲……”
  我闻言大喜,这两味药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刚好有带,只不过那个荷包现在还在云谦手上。
  “我下山之时刚好带了几味药,这两味药都在其中,不过那荷包……师傅可知右相府往何处?我的药在右相之子手上,只要找到了他,风笑天就有救了!”
  师傅听我话说到一半,已是喜上眉梢,及止听到后一半,那喜色竟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再不露半丝分毫。
  我惶然,提到右相府,他的脸色这般的难看,莫非?
  还未等我心内将那最糟糕的结果过一遍,师傅已是长叹了一声:“羽儿你来晚了半月,半月之前,右相一家一百五十余口已被下了大牢,你要找的右相之子怕是吉凶难料!眼下的天牢,恐怕是连只蚊子也飞不过!”
  第十章夜徘徊
  宣德十三年初冬,一场落雪,北胡粮草不继,遂发动了两国之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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