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鬼说--鬼者

第220章


    那是云晓的独有的语气,让万物都变得渺小。唯有她自己,高高在上。
    终于她放开了我,然后坐起身,轻轻地穿衣服。她的长发在我的眼前晃动,好像在抖落一袋黑色的面粉。她的脸一忽儿扭过来看我,让我看到小凤的两眉中央赫然出现了一颗美人痔,好像在向我耀武扬威地说:我是云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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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咬紧牙关,暗自想,随着她吧,也许,她真的可以发善心让一切都在今晚结束。于是我穿好衣服,尾随着走路好像随时都会飘起来的云晓,蹑手蹑脚地走出寝室,然后来到楼道尽头的北窗边。云晓打开了北窗,那里的铁栅栏有一个很大的空洞,她很轻松地爬了出去。
    立在没有月没有星星的窗外,墙根儿的荒草之中,她僵立着身子,向我漫然招手,"出来吧,两天前,我刚刚为你探过路子。"
    我只好顺着她的意,哆哆嗦嗦地从那个空洞爬了出去。
    那天的夜异常燥热,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云晓的身后,用力地呼吸,眼前花白的一片,只是尽我所能地盯着她的背影,生怕跟丢了。这时,可以支持我的唯一的力量就是她的刚刚的那句话。
    云晓引着我来到了主教学楼,夜深如酒色,那一栋楼只有灯光两三盏,是深夜还在苦读的学生留下的。
    她一声不吭地一直在走,好像一只提线的木偶,我拼命跟随着她,想要在心弦还没有断掉之前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走廊和楼梯上只有略显昏暗的壁灯,云晓的身形被那灯儿打出或长或短的影子,然后,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
    终于,她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子,玻璃弹珠一样凝固的眼仁望着我,"到了。"
    我抬起来,在那间办公室的门牌上看到了党支部几个字。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吞咽着口水,怯怯地问。
    她向我靠近,手缓慢地伸入口袋中,突然,她手一挥,一道雪光的白光向我直劈了过来,那刺目的光芒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一只匕首指着我的鼻尖,刀锋的寒意几乎吹到了我的脸上,"我要你为我报仇。我给那个人打过电话了,说你今晚约了他。他马上就要来了。"
    我绝望地看着云晓,虽然是小凤的身躯,可是眼前手持匕首,像一个复仇女神一般立在我眼前的的的确确是我熟悉的云晓,那个三年前死去的,骄傲的,自负的,被所有的人嫉妒的女孩。而且,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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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别无选择,只能接过她手中的匕首。
    她盯着我,突然发出了一种歇斯底里般的狂笑,笑声中,她的泪水飞溅,"你怎么早不这么听话呢?"
    我用双手握紧那个匕首,喃喃地说:"兑现你的诺言,放了小凤。"她听了我的话,继续狂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也会为了朋友付出。"随后,她转身飞快地远离我,在走廊里奔跑了起来。一荡而逝。
    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立在党支部的门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刚刚,一个女鬼要我把它做为凶器,去杀一个人。
    那个人,是……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突然从我的耳边响起。我被骇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月光,我在这儿。"冷冷地风从我的耳后吹来,云晓的声音。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知道,云晓正立在我的背后,就像我在灯光下的影子一样,不是存在的存在。
    "我放了小凤,现在,我要看着我最好的朋友为我报仇。"
    这段走廊,是我见过的最长的走廊,灯光下,我的背后,一无所有,却有着最近的存在。
    "他来了,就在楼下。"
    果然,我听到皮鞋与楼梯的撞击声,越来越重地响起。云晓不再讲话了,只是用她冰冷的呼吸,吹拂着我的后颈,警告着我,我别无选择。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我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了楼道尽头。
    那个人,是我们系的系党支部书记。云晓要我杀的人,就是这个夜晚会因为女生的一个电话而出现在黑洞洞的楼道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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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一个夜晚,下自习的我接到了云晓的一个电话,她要求我半个小时后到系办去一趟,那一天我因为有事被耽搁了,对她的电话也没有太在意。结果那天晚上她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失了魂一样地回到宿舍,什么也不说,只是用一双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
    一周以后,她从家里带来了煤气罐,把整个女寝都点了。那一晚,她用最怨毒的话语咒骂我,因为如果我能够那个夜晚出现在系办,她就不可能被用党组织关系,优等生名额这些她无法容忍被别人得到的条件不停地要挟,威逼她的系书记强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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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女寝枯萎了三朵花。她是那一株长得最高,生得最艳,似乎天生就命定要被摧残的花。
    "杀死他!杀死他!"云晓在看到那个人踏着四方步走过来的时候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叫着。
    那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让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粉刺和夸张的得意之色,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话了:"月光同学,我们是该好好地谈谈,其实,系里还有一个流动的留校名额,你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同学,这个,以前,就是有点太不懂事了……"
    他与我已经近在咫尺,暗淡的灯光下,他的脸狰狞而肉向横飞。
    这是一张可以让人呕吐的脸。
    突然,他的话梗住了,五官痛得抽搐到了一起,眼睛无比吃惊地瞪视着我,眼球好像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然后,他高大的身躯在我的面前"轰"然倒下。
    我缓缓地抬起了我的手,看到那枚匕首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暗淡的灯光下,那颜色向两侧的黑暗无形地扩张着。
    我的耳后,已无存在,可是我只能傻傻地盯着手中的沾满鲜血的匕首,脑筋,好像停止了转动。
    后来,我晕倒在地。
    手中,兀自紧紧地抓着那只匕首。
    晕倒前的一刻,我的鼻翼没有嗅到血腥的味道,却是那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酸辣肉的味道,环绕不散。
    我似乎听到云晓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在说:"咦,你也爱吃酸辣的东西啊。那我们可以当饭伴了。我叫云晓,云上晓寒轻的云晓。"
    再早一点,在一个明媚清亮的早晨,我和一个眉尖有一颗痔的美丽而骄傲的少女一起搭乘同一辆校车,我们一起看到早晨的校园,看到了甬道旁青青的校树。
    那一天的阳光,清亮得尤如人一生初度的惊喜。
    第二天,早自休的同学在系党支部的门前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系书记和我。书记的血,流了一夜,不知用了多少水,才勉强被冲去。
    书记因流血过多而死。我手持凶器,对所有对我问询的人三缄其口,于是,我被关入了**局。我决定,对这件事,我要永远地保持沉默。我愿意接受法律任何程度上的惩罚。
    那些静默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思考,也许在那三个夜晚,和以前的若干个我以为的被死去的云晓骚扰的梦境,只是我自己的心在做怪。我一直无法原谅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让云晓遭受到痛苦。而且,那个云晓自杀的夜晚也一直是我记忆的一块无法除去的腐肉烂疮。所以,我的心智才会陷入一些迷离或者歇斯底里的状态。云晓一切的存在,也只在我的记忆里和心灵的创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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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现在进入了监牢,可是我感到我终于跳过了那些无法逾越的关卡,所以我在**局被扣留的日子里,感到从来也没有过的轻松。
    后来,我又听我的律师对我说,有一些大学里曾受到书记欺负的女孩愿意为我出庭作证,证明书记是一个道德沦丧的人。这样看来,我的案子也有得打,我,可能不会被关很多年。我不说话,只是对他微笑。
    有的时候,心灵的枷锁是最重的,我庆幸我还有机会把它拿掉。
    一天,树来看我。
    透过厚厚的监视窗,他用温暖无比的微笑望着我。
    "月光,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并不想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所以无论你关上多久,我都一定会等你的。"
    说完他就抬起了手,轻轻地按在了监视窗上。他的手,五指修长而结实,掌心正对着我,好像正在敞开一扇明亮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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