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集中营

23 朝日公园


沐沐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来到了朝日公园,神通广大的程风是怎么弄到VIP门票的她并不知道,考虑到他是集中营骨灰级前辈,她决定不去自讨没趣。
    周遭是听不懂的语言,陌生涌动的人群,这个时候有程风在身边,心里莫名就平静许多。
    程风喜欢喝咖啡,几乎到了上瘾的程度,这几年没见,他这个毛病是有增无减。一进入公园,程风首先就奔卖咖啡的小亭子而去。
    今天他穿的是一身西装,看上去比几年前更瘦了一些,举手投足都如欧洲绅士一般,即便是站在队伍里面排队等着买速溶咖啡,那姿态也如在五星级饭店的大堂一般悠闲。
    他每一身衣服都可以塑造出不同的风格,从黑色风衣白衬衫的学者,到派头十足的黑帮老大,再到今天晚上的正式庄重,程风真是一个百变却英俊到骨子里的男人,岁月在他脸上化为了无与伦比的魅力,那眸子总是似有深意的闪烁,当扫过沐沐的脸时,却绽放出最温柔的花。
    只为她一人。
    沐沐安分得像兔子一样,傻傻地站在一侧等待着他排到咖啡亭前,队伍移动一点点,她就跟着向前移动一点点。
    当程风第五次扭头在人群中找寻她的影子时,沐沐不安又甜蜜的羞涩了。
    这早已经不是培训了,这更像是一次——
    约会?
    沐沐赶紧摇头甩掉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他是抚养她长大的叔叔,是集中营的前辈,是足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了,就算有再多依恋再多亲昵,也不该跨越“父女”这层关系。
    程风仿佛能读透她的心思,在沐沐羞涩的低头又自顾自的摇头的时候,终于低笑出声,身后排着队的两个日本女生在窃窃私语,因为方才沐沐和程风一直在用中文对话,她们还以为程风听不懂日语。
    “大叔好萌哦——”
    “看那个小萝莉,戴上猫耳朵一定很卡哇伊。”
    “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父女?师生?”
    “他们哪像父女师生啊?!你看他正对她笑呢,要我说,他们肯定是情人!”
    “这么帅的大叔,肯定有老婆啦!小萝莉是第三者!”
    “管他第三者不第三者,萌就对了,他们好萌呢,大叔和小萝莉……”
    程风虽然精通日语,但是这两个女孩子时不时爆发出的夸张的音节还是让他有些发懵,可是他眼中却从没她们的身影,偶尔一侧目,也只是望向沐沐。
    每每这时,后面两个女孩就发出惊人一致的“啊——萌啊——”
    就像配音演员一般,让沐沐一张脸烧得更加火热。
    等了十分钟才终于到了亭子前,程风眼睛一瞟老板,突然举手示意,风度翩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向沐沐,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引来周遭一堆眼睛眨巴——
    “丫头,还是黑咖啡不加糖么?”
    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当年她喜欢喝黑咖啡,最苦最浓醇,和她柔弱的性格造成极度反差。
    沐沐心里一颤,看着众目睽睽之下程风温柔又深情,体贴又潇洒,突然觉得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有些鬼魅。
    那一刻不知为何鼻尖会飘过一抹似有还无的薄荷味道,那个此刻应该缠着绷带躺在医院的少年,你为何要在此时出现在我的脑海?
    “沐沐?”
    见她怔住,程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低下身子,“还是已经换了口味?”
    还是已经换了口味?
    难道我心里最在乎的那个模糊的背影已经另有其人了吗?
    沐沐知道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哦,我明白了,我每一种口味都买回来,你慢慢挑。”
    程风优雅地起身,转身向亭子走去,极有派头地向老板点点头,流利的日语出口时,引起日本女孩子们一阵夸张的惊呼。
    “老板,我重新排队去,但是请给我预留,每个口味一杯。”
    说罢,他的手塞进外衣口袋,无限温存地转头看着沐沐,然后低头一笑,慢慢地走向队尾。
    沐沐几乎要鼻子一热鲜血狂喷,这个时候能让她保持大脑清醒的就是似有还无的薄荷味,那种以命相换却不做任何多余解释的静谧,将她从一时头脑发热中解救出来。
    恰是此刻,暖场的歌姬开始吟唱,听不懂的话语却漂浮着似曾相识的旋律,尤是那远远而来的一句,让她浑身一颤。
    【这是命运的悲怆,还是终究能等来的奇迹?】
    看着沐沐愣愣站在那里没有跟到队尾来,程风轻轻向她招手,沐沐深一脚浅一脚走近,开口就问:“这是什么歌?”
    “这是命运之樱殇,一首民谣,怎么,你听得懂?”
    沐沐轻轻摇头。“可他怎么也会知道——”
    “哦,天才早年来过日本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学徒,跟在我屁股后面,如今都是集中营的顶梁柱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沐沐扯出一个微笑。
    “是啊,前辈。”
    人不可貌相。
    风叔叔,我最信任最爱的男人,我视为父亲又多于父亲的男人,你的眼睛为何总是徘徊在我的身上?你为何独独在今夜如此潇洒浪漫?
    你是我的风叔叔,你是养我长大的男人,你是出现在日本吃鲜寿司店的那个人——
    可你不是集中营的人。
    沐沐继续维持着微笑,心里却一阵拉紧。
    你不是集中营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羞涩的人渣,如此直白的温柔与他们绝缘。
    还有,为何从踏入朝日公园的那一刻,总是有几个男人在监视我?
    他们隐迹在人群中,偶尔闪过一双审视的眼,就像你总是扭过头死死锁住我的目光一样。
    最后,你是如何知道我说的人就是天才呢?
    他在密室之中救我的时候开口念的那句歌词,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连司徒先生,连组长和集中营的其他人都不知,而你这个隐退多年的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你一早就知道影设定的声控密码是什么——
    除非,你正是影在天堂俱乐部准备迎接的那个人?
    于是,你的温存,连同这看似暖心的咖啡,还有这七年的养育,都是假的么?
    就像你假的身份?
    就像你假的心意?
    沐沐眼睛一时酸涩,程风慌乱了,不知其中有多少分真切的担心,还有多少分虚假的关怀。
    “你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儿——”
    “哦?什么?”
    沐沐注意到他眼底那烟花般绽放的光亮,那里埋伏着他真实的目的。
    夜风有些微微的凉意,入夜的朝日公园,清冷的大道,樱花树只剩下树干,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招贴画,在升腾的烟火中闪过一寸的斑斓。
    那一刻,她希望自己能想起那片粉红色的绚烂,可惜记忆的碎片依旧顽固地散落一地,就像一种出自本能的自我保护,顽固地抵抗着程风的探究。
    那段记忆才是程风想要的。
    那段记忆也许就是司徒一直在找着自己的原因。
    那段记忆是集中营无条件接纳她信任她的根本。
    也许连天才也是为了那段记忆——
    薄荷味道扫过鼻尖,似乎更为浓烈,天才你是否也是一个程风,不过只是一方站在堕天使的高地,一方把持在集中营的峡湾。
    突然远处出现一阵骚乱,放上天空的烟花经过电脑预先编排,应该出现樱花的图案,不知道为何却出现了天使的图案。
    沐沐呼吸一紧,那不正是炸弹背面的堕天使的图案么?
    那些暗中监视她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朝发射点涌去,程风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了头去,就是那么短短一瞬间,再一回头,沐沐已经不再原地。
    片刻的震惊后是紧紧的蹙眉,连队伍里面先前无限膜拜他的女孩们都感觉到他气场不太对,他低声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一群废物!
    此刻沐沐正奔跑于人群之中,跌跌撞撞只能看见一双双错开的木屐,而她自己的鞋子早已甩飞。前面有一只手在紧紧攥着她奔跑,她连他的身影都看不真切。
    只是那手冰凉的触感,太过清晰。
    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才。
    原来那总是在我身边若隐若现的薄荷味,真的是你。
    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天才,是为了那段记忆么?还是为了我这个人?
    还是一开始这样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虽然心里有太多彷徨,沐沐依旧死死攀住他的手,任由他带着她在这陌生的人群里闪躲狂奔。
    一个拐角,她身子还在向前,手却被猛地拉向一侧,整个人斜着撞入了一个不算伟岸却熟悉的怀抱。
    第一次在吉利大卖场现场,他拥她入怀。
    第二次在天堂俱乐部的密室,他拥她入怀。
    如今,在京都朝日公园拥挤人群的边缘,她第三次投入他的怀抱,却好像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他的嘴唇流连在她的额头,他的脉搏跳跃在她的指尖,他的耳语流连在她的发间。
    “你为什么骗所有人,骗他们你不会说话?”
    “你为什么阻止我去司徒先生的办公室?是怕我看见什么?”
    “你为什么一次次地救我,是因为你和程风一样想得到我的记忆?”
    ——为什么?
    沐沐连珠炮的问题,在这个不算恰当的时间地点,却是问给了最恰当的人,那一刻,天才微微笑着,有一丝小小的狡黠,他一直在用一只手拉着她奔跑,因为他另一只手还打着石膏。他的脉搏那么快,因为他术后休养途中私跑出来,还发着低烧。
    但是他笑着,只说一句,也只需一句。
    “你根本不喜欢什么黑咖啡的,木头,你最喜欢热巧克力。”
    一句话落在心头,突然眼前闪过不可置信的一幕,小小的她踮起脚尖够着桌面上用来冲热巧克力的巧克力粉,结果大桶一翻,整一桶都洒在天才头上。
    他微微眯着眼,说,木头,你真是木头。
    一如他现在低声的说:“木头,你真是木头。”
    ——我会说话,只是我选择不说,因此我才在集中营中留了下来,因此能与你重逢。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我就明白你对集中营的意义,只是想到你会痛苦,我想让你晚一些回忆起来,哪怕只是晚了一刻。
    ——我就是你的记忆啊,木头,因为你忘记的那些里,也有我。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任何,只是为了你。
    沐沐的这些问题,天才无需回答,因为那无声的答案,在那一声声木头的呼唤中,在他狡黠的眸子里,在她头脑中翻滚的记忆深处,慢慢成型。
    那一瞬间,冬日的朝日公园的夜晚开始有声有色,随着歌姬几近相同的吟唱,脑中的场景倏地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粉红的四月,樱花飞舞,巨大的易拉宝向着她倾倒——
    那一刻,那个男人救了他。
    他的代号是上帝,集中营的头目,组长的亡夫。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说,你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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