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集中营

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孤独的城市，看着那脑海中不断描画的午后的咖啡店，有街头艺人在拉着小提前，琴盖里面的花花绿绿的钞票随风翻飞，偶尔跑了一张，他依旧微笑着拉着琴，因为吹走的不过是身外之物。
    这样的氛围，本就有些伤感。
    水城威尼斯，贝宁街21号。
    他和她相约重生的地方，而他的凤凰女王，此时，此刻，在哪里？
    身份败露，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其实只需要看一看这家Motel的储物箱里是否还有那些证件，就可以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姚远出示了一张七年前的储存卡，老板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回身在那些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储物箱上寻找着号码，然后点了点那简易的锁。
    五位数的字母锁。
    答案是 Malin
    打开的一瞬间姚远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沉睡在此很久很久的身份证明果然还在。玛莲这个女人，果然还没有存在过，就死去了。
    那一刻，姚远却是说不出的平静，平静地一圈圈拆开那旧式的线绕封口，然后取出那些证件，照片上的她还是当年“狮子”的打扮，秀气，充满智慧。
    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用力深呼吸，姚远开始思索一个可以把人逼疯的问题：
    她是怎么死的？
    当年上帝被折磨至死，饥饿，鞭打，指甲也被拔掉了，最后钉在十字架上——
    后来调查老枪的师兄时，他也遍体鳞伤，眼珠子活活被抠了出来——
    前几天刚刚罹难的女尸，再被烧得难辨之前，已经挨了一枪，可是尸检证明，她大脑做了不可逆的手术，被摘取了情感神经——
    堕天使的手段，一向毒辣，而潜伏十年的达芙妮，我的妻子，你手里有枪给自己一个痛快么？你会常年给自己准备一粒无痛的□□以防万一么？
    姚远把一切证明都原封不动地放回信封，一圈圈缠好了线，放进公文包，然后面色泰然地走出了小旅馆，朝着小河边的咖啡厅走去。
    夕阳时分，风景正好，点了一杯咖啡，故意放凉，然后点了一份新烘焙的面包，放在竹编的小筐里，一切宛如他勾勒的那样，精准，无误，就像一座大楼从地基的每一块砖头起，都经过他亲手的设计——
    DA风雨兼程，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存在，在集中营和堕天使之间生存下来，在黑黑白白之中精准的测算，秉承着最理智的判断，如今，就在他启程前，被他一句话解散了。
    这一会，舒泽他们可能会找个小酒吧第一次放纵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吧——
    DA的家产惊人，足够这些精英们提前退休了，可是他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像他一样选择来到这样一个孤独的地方守着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一闭上眼，还能看见十五年前那张青春的坚毅的脸，在看过上帝的死亡报告书后，那孕育着极端愤怒的女人平静的脸。
    “我对不起你，姚远，如果此生我们无缘再见，请你现在就忘了我。”
    那时她说的话犹如判词，说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要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我的妻子，值得你用生命和最好的年华去换么？值得你留我一个人等待么？
    这么多年，哪里是黑，哪里是白，孰对孰错，你可以真的说得清楚么？
    这世界，真的可以被拯救么？
    如果可以，请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吧——
    姚远闭上的眼猛地睁开，面前人色匆匆，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口袋里面手机在震动，这一部经过全球反追踪的最高科技的手机，马上就要被他扔到面前的河里去了，没有想到最后还能有一通电话的价值。
    “姚远，我是司徒，天才已经破解了她恩师的暗码，答案就在那句歌词里——”
    上帝没有抛弃我们，救世主会降临人间——
    他们已经用各种方式破解过这句话了，拼音，代码，摩斯密码，象形文字，计算机语言——
    没有一种可以解释清的。
    “不要安慰我了。谢谢你的好意。”
    “不，关键不是歌词，是曲调！狮子把暗码留在的曲调里面，天才侵入了堕天使的系统，找出了当时的录像，曲调——”
    姚远猛地坐直。
    “那曲调用最简单的数字乐谱表示，是一组号码——”
    就在司徒说完的刹那，姚远就火速按照这个号码打了出去，一阵又一阵的等待接听的声音，就像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
    求你。我求你。请怜悯我吧。
    上帝没有抛弃我们，救世主会降临人间。
    嘀——
    嘀——
    嘀——
    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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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前，堕天使欧洲区总部。
    达芙妮被人带到王不凡面前，四下是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而这个粉丝众多的光天使，这一会成了公敌。
    除了笑得不知所谓的云天使Honey，所有人都狠狠地剜着她。
    “达芙妮，原来是你。”王不凡玩弄着扳指，头也不太，那语气也是恐怖之极。
    从一开始王不凡就最仪仗两个人，也最怕这两个人是天生反骨。
    他们是上帝的左膀右臂，一个是负责□□人计划的程风，一个是负责重点实验源的达芙妮。
    风天使和光天使，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任何一个是反贼，都是堕天使致命的伤。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派出去清缴人渣的几路人马如此狼狈。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达芙妮依旧优雅如斯，就如当时在朝日公园明明是那样明目张胆地阻碍了影，却依旧气势上压他一头。
    此时此刻，她也是如此，让押解她的人有些心慌。
    “难道这还不清楚么？需要我把监视器的内容给你重新再放一遍？贝宁街121号？你说那里会不会是人渣大聚会？”
    王不凡一连串的反问，程风不动声色地在笑，达芙妮却直接笑出了声音：
    “老大，您不会忘了吧，这监视器的备份系统是谁设计的？如果是我，我会傻到只破坏原盘，而不顺便那它旁边三厘米开外的备份盘给一起灭了？”
    这就是达芙妮事先留下备份盘的原因。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不仅要为自己洗白，同时也要让王不凡知道“威尼斯贝宁街”的信息。
    “录像里的内容是怎么回事？”
    王不凡停顿了一下，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一点达芙妮也早就计算在内，以监视器的拍摄角度，不会看见医师身后的她如何动作，看到的只是飞出的子弹——
    “我正在和可爱的后辈调情，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不仅射杀了我的小情人，还一并打伤了影，哦，不，现在基本可以判断，那个人是司徒慕年——”
    “这个人是谁？”
    “程风。”
    达芙妮温柔地转向了目瞪口呆的程风，平日里大方得体气质不凡的大叔听到这一句脸抽成一团，阴沉得难看。
    “程风，在那个时候，你人在哪里？”
    王不凡瞥了他一眼，程风好久只说，我在散步。
    达芙妮轻笑一声，程风当然不可能说得出他在哪里，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储存紫金石的密室——那密室的科技锁，不幸的，也是达芙妮的杰作，但是王不凡当然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打开科技锁的另一半信息，在程风那里。
    王不凡就是要看着这两个人针锋相对，这就像永远不会密合的一个钥匙的两半。
    程风从没有放弃过对解药“镰刀”的研究，科学家的怪癖让他不顾一切地想将这学术成就占为己有，那将是一个比制造□□人更声名远播的项目，日后所有受制于上帝之果的人都会知道解药“镰刀”是他研发的！
    所以，他一直在通过DA试图盗取达芙妮的科技锁信息，已经很多年了，就在刚才，终于拿到了最后的信息。
    他怎会知道，DA的头目居然和达芙妮是这样的关系，他又怎知道，正是达芙妮自己让姚远放出信息——
    意识到自己掉入了达芙妮设计的陷阱，程风怒目圆睁。
    达芙妮，你本来也是个以改造人类以科学进步为己任的人才，难道你真的会为了一个愚蠢的上帝而潜伏十年？
    如果一切都恢复到上帝之前，九五年之前，是不是你就高兴了？
    难道你不明白每一次科学技术的变革和社会的进步都是要有代价的么？
    愚昧的女人！
    “散步？”王不凡显然不会买账。
    “老大，我没有任何原因要去干这也的蠢事，如果我想放了司徒慕年，根本不必提出让他去做血液测验。”
    程风的说辞被达芙妮厉声给驳斥过去：“因为你知道即使你不提出做血液测验，老大也会提出来。你先发制人，给自己洗白，着实厉害。”
    “你！”
    “你数次和人渣集中营打交道，每一次都失败，这是为什么？尤其是最后一次，明明狙击手有很好的机会射杀活体，你却下达了错误的指令，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你也许是有意为之——”
    女人一旦牙尖嘴利起来，只有男人的拳头能拼得过，但是这也一个场合，程风断然不能给她一拳头。
    “据我推断，你大概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司徒也接应进来做内奸，所以你要设法改变实验结果。可你没有想到，我也在现场，事态不受控制——”
    “你血口喷人。”程风脸色发紫，达芙妮却是一笑：“想要证明我的清白，不如我们一起去威尼斯贝宁街121号的小剧院走一圈，如果人渣不在那里，司徒也不在那里，就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是无辜的，而你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程风眼睛一转。
    达芙妮主动提出来要去现场？
    她肯定就是内奸，司徒是她放走的，他一定会去威尼斯，说不准人渣已经在那边接应了——
    这是个陷阱。
    “要去可以，可是我们这也去，似乎太轻率了，雷诺正在威尼斯，不如让他先去。”
    “你是说？”王不凡对于这狗咬狗的戏码倒是很欢喜。
    “事出突然，无论是谁出手要救司徒慕年，都是临时决定，人渣集中营就算要瓮中捉鳖，也也要打我们这个时间差，不如我们先发制人，让雷诺把目标地先安上炸弹，以防万一。”
    “达芙妮，你觉得如何？”王不凡很绅士地询问着达芙妮的意见，达芙妮耸耸肩，“我无所谓，反正那里什么人都不会有。”
    因为121根本就是小剧场，真正的接头地点在21号。
    而我费了这么多唇舌，只是为了让你们做一件事：提供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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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滚落到垃圾处理中心后火速撤退，到了一个还算隐秘的地方，拿出天才设计的电子地图仪，却发现口袋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女人的字体：
    半个小时后，东南方向，飞机场，1号专机。
    半个小时后，司徒已经藏在空无一人的专机上，纸条上专门写了藏匿地点。
    今天飞机场古怪得很，居然所有飞机都操控失灵，侵入黑客显示地点是在亚洲，这倒是和司徒逃跑的信息迎合得正好。
    所以当王不凡站在飞机场看着满地不能飞的飞机时，一脸怒气。
    “如果人渣们比我们更快到达，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揪下来。”
    “老大，我看这是有人故意不想你去现场，不过总有科技狂人忽略的事儿，专机1号可以手动起飞。”程风落井下石，却是正中下怀。
    全部电脑探测系统失灵，完全不能对闯入飞机的司徒发出预警，这就是个老式的机械飞机。
    这一切，都按照达芙妮设计好的路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就像她设计的程序那样，环环相扣。
    恐怕王不凡和程风这样自负的男人说什么也想不到，她会冒风险让堕天使的飞机带着司徒逃出去——
    跳出思维局限，才可以绝境逢生。
    等飞机降落在威尼斯的时候，雷诺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设置好炸弹，就是没看见任何可疑人物。
    达芙妮不动声色地笑着，程风也很沉得住气。
    他了解人渣，他们是会赴汤蹈火来赴死的，为了救司徒，为了救达芙妮，这不是第一次。
    却是最后一次了。
    “老大，为了镰刀，一会可否由我先把沐沐骗出来？”
    王不凡挥了挥手，表示默许，程风成竹在胸，几乎可以咬定达芙妮是在故作镇定。
    “搬运靶子的集装箱要一起运下去么？”
    有人来请示，王不凡挑着眉毛，“把她带来干什么？”
    “如果人渣不肯为司徒现身，那么我们还有第二道陷阱，把靶子的尸体放出去，同时传出达芙妮死去的假消息，对方以为我们已经内部处决了内奸，一定会找机会把尸体偷回去的。”
    司徒此刻就躲在后舱，看着身边的集装箱，不禁觉得程风真是个极端又恐怖的人。
    连自己的下属都可以如此利用，尸体都不放过。
    达芙妮的指示到这里就结束了，司徒慕年知道接下来要靠自己，忍住肩上的轻伤，爬进集装箱，和靶子的尸体一起被搬出了机舱，等到箱子不那样颠簸了，四周静下来，突然爬了出来，对着那三个看守就三发子弹。
    他好歹也是人渣头子，一般不出手，出手也不会掉链子。
    这是个暂时存放集装箱的仓库，除了靶子这个外，旁边还有几个。
    司徒把三个人的尸体迅速搬到一个箱子中去，将靶子那个箱子上没有写运货地址的送货单撕下来塞入三个尸体的箱子，然后留下了贝宁街21号的运货地址。
    所以，当人渣们猛敲贝宁街21号301房间时，并不知道，里面是三个死人。
    但是，打扰死人清净一向是人渣的长项，所以司徒这个人渣头子，觉得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
    因为司徒的及时警告，人渣们没有去121号，老枪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为了大局，只能先给他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这一天，无论是在121号爆炸前，还是爆炸后，王不凡都没有等来传说中的人渣，更没有那个不知道如何逃出来的司徒慕年。
    达芙妮好似洗清了嫌疑，可是又没有新的证据证明程风有罪，王不凡又回到了一起怀疑一起使用的起点，内心十分狂躁。
    程风内心一清二楚，达芙妮也一清二楚，这一次回去，迎接她的将是更严苛的监控，和程风终有一日的报复。
    专机一号缓缓起飞，依旧是没有电脑装配，众人不语，形势很有些凝重，就此时，突然坐在最靠门口的达芙妮哗的一下子打开手动操作的机舱门，然后不等程风拔枪，翻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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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
    嘀——
    嘀——
    ……喂？
    ——你在哪里？
    ——贝宁街，301，达令，为何会有三具尸体，好臭。
    ——你为何不联系我？！
    ——我晕跳伞，而且我不是留了号码么？
    ……
    从此后，江湖再没有出现过姚远和达芙妮。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天才问过司徒，为何达芙妮最后会射伤了你的肩膀？
    司徒说，这是很久很久前，她的一句笑话。
    她说，司徒，你就是上帝的天使，而我是你的翅膀。
    当有一天我要离开你，请记住，你不是在坠落，而是回到人间罢了。
    说这话时，达芙妮留给他的那一抹肩上的伤痛，如同翅膀被撕扯掉，空空荡荡，只有这伤痛，刻骨铭心地祭奠着，那回到天堂的天使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