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战(第一部)

第18章


他们饥肠辘辘,夜里又冷,都不敢入睡。到了晚上,许多人沿着他们营地附近的公路匆匆而过,逃离他们前面不可知的危险,朝着我兄弟来的方向奔去。
第十七章 霹雳之子
  伦敦难民缓慢地穿过周围各郡。如果火星人仅仅旨在毁灭人类的话,也许在星期一上午,他们就灭绝了全体伦敦人。不仅在穿过巴尼特的公路上,而且还在穿过埃奇韦尔和沃尔汉姆大教堂的公路,以及在往东通向桑森德和肖伯里,从泰晤士河以南到迪尔和布罗德斯蒂尔斯路上,沿途一派疯狂的大逃亡。在那个六月的早晨,假如有人乘气球升上火热的蓝天,从伦敦上空俯瞰下面,定会看见大街小巷密如蜘蛛网,每一条向北向东伸展的公路都涌动着逃难人流,黑压压的一片,每一个黑点都代表一个备受恐怖和肉体折磨的痛苦生灵。在前一章 
里,我已经详细叙述了我兄弟穿越奇平巴尼特的坎坷经历,以便读者理解那些拥挤如蚁群的黑点对与之有关的人意味着什么。颠沛流离者数量之巨,这在人类历史上是空前的,就连传奇般的哥特人大军和昔日亚洲最庞大的匈奴大军,如在那股洪流中,也不过是大海一滴。而且,这不是纪律严明的行军;这是一次大溃逃——一次可怕的特大溃逃——没有组织、漫无目标的600万手无寸铁的平民,没有给养,盲目逃亡。这是文明大逃亡,是人类大屠杀的开端。
  乘气球者可看到下面一张街道纵横交错的巨大网络,房屋、教堂、广场、月牙形地带、花园星罗棋布——已沦为废墟——像一幅巨型地图铺开,其南部已经抹黑了。地图上的伊宁、里士满和温布尔登等地区,仿佛被一支魔笔泼上了墨水。正如一股墨水在吸墨纸上蔓延一样,每一股黑糊糊的泼溅持续扩展,蔓延,到处分支,时而遇到高地堆起来,时而迅速漫过山腰,涌入一座新发现的山谷。
  再过去,翻过耸立在泰晤士河南边群山,闪闪发光的火星人来回扫荡,从容不迫而又小心翼翼地将毒雾成片成片地喷洒,达到目的后又喷射蒸汽将毒雾灭掉,占领已被征服的地区。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灭绝人类,而是要摧毁人类的士气,击溃任何抵抗。他们遇上弹药库就炸毁,切断每一条电话线,到处破坏铁路线。他们在致使人类瘫痪。他们似乎并不急于扩大行动范围,整天都没有越出伦敦中央地区。星期一上午,很有可能还有大量的伦敦市民固守家中,自然有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被“黑烟”窒息致死。
  直到约摸中午之前,伦敦大桥下的泰晤士河段场面都一直惊人,逃难者愿出巨额金钱搭船。受金钱的诱惑,许多蒸汽船以及各种各样的轮船都停泊在河里。据说,许多人跳下河里,向船只游去,却被船钩刺走,溺水而死。下午一点左右,一团薄薄的黑雾出现在黑修士大桥的拱顶之间。顿时,河里一片混乱,船只抢道、碰撞。有一阵,无数轮船、驳船困在伦敦塔大桥的北面拱顶下面,水手船员们与从河边蜂拥而至的人群激烈搏斗,拼死阻止他们登船。人们简直是从桥墩上爬下去的。
  一个小时后,一个火星人出现在钟楼那边,涉水过河,这时泰晤士河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些残骸漂浮在莱姆豪斯莱姆豪斯:伦敦东区,泰晤士河北岸,多水手旅店、教堂和酒店。上面。
  我很快将要谈到第五只圆筒的坠落情况。第六颗流星坠落在温布尔登。当时,我兄弟一行的马车停在一块草地上,两位女士呆在车里,我兄弟站在车旁瞭望。他看见一道绿色的流星闪光掠过群山那边遥远的天空。星期二,他们三人仍然一心想渡过海去,便穿过人山人海的原野,直奔科尔切斯特。火星人已经占领整个伦敦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有人在海尔格伍德看见了他们,据说甚至在内斯登也有人目睹了他们。不过,要到第二天,火星人才进入我兄弟的视野。
  那天,漫山遍野的人群开始闹饥荒了。饥饿起盗心,就不管别人的财产权了。弄得农民手执武器,保护他们的牛圈、粮仓以及田里成熟的庄稼。此时,许多人同我兄弟一样,把目光投向东方,有些人在绝望中甚至返回伦敦去弄食物,当然他们大都从伦敦北郊来的,只是道听途说了解点“黑烟”情况。我兄弟听说,大约有一半的政府官员聚集在伯明翰伯明翰:英国英格兰中部城市。,工厂正在大量制造烈性炸药,用于在中部地区埋设地雷。
  我兄弟还得知,中部铁路公司取代了在第一天大恐慌中瘫痪的其他铁路公司,恢复了铁路运输,从圣阿尔巴斯发出北行的列车,以缓解伦敦周围各郡的拥挤状况。在奇平昂格尔还贴出告示,宣布北面各镇有大量的面粉储备,将在24小时内分发给附近的饥民。然而,这个消息并没有改变我兄弟的逃离计划,他们三人整天往东疾行,除了那空头许诺外,再也没有听说分配面包的消息了。事实上,谁也没有再听说过。那天夜里,第七颗流星坠落了,落在樱草山上。坠落时,与我兄弟轮流站岗的埃尔芬斯通小姐正在瞭望。她看见了。
星期三,这三位逃难者——在一块尚未成熟的麦田地过了一夜——到达了切姆斯福。当地居民成立了一个什么“公共供应委员会”,牵走了他们的那匹小马做给养,却不拿任何东西交换,只是许诺第二天分给我兄弟他们一份马肉。有谣传说火星人已经抵达埃宾,还有消息说,沃尔萨姆阿比炸药厂炸一个侵略者未遂,自身反被炸毁。
  人们站在教堂塔楼上瞭望火星人。该我兄弟大难不死,尽管他们三人肚子饿得呱呱叫, 
他还是决定不等食物,立即直奔海岸。到了中午,他们穿过蒂宁汉姆。真奇怪,那个地方显得空荡寂寥,只有几个难民在搜寻食物。可是,到了蒂宁汉姆附近,大海忽然映入眼帘,只见千帆停泊,密密麻麻。
  原来船只无法溯泰晤士河而上,便驶向埃塞克斯郡,再到哈韦奇、沃尔顿和克拉克顿,然后再到丰勒斯和肖伯里,疏散人口。它们躺在海面上,形成一条巨大的镰刀形曲线,向纳日延伸,最终消失在迷雾中。海岸附近停泊着无数渔船——英国的、苏格兰的、法国的、荷兰的,还有瑞典的;来自泰晤士河的蒸汽机大汽艇、快艇、电气船;再过去是大轮船,满载衣衫褴褛的苦力与衣冠楚楚的商人。还有军舰、小客轮、油轮、不定期远洋轮船,甚至还有一艘白色的老式货轮,以及来自桑普敦桑普敦:英国英格兰南部港市。和汉堡汉堡:德国北部港市。的灰白色漂亮定期客轮;布莱克沃特河对面沿着蓝色的海岸线,我兄弟隐约看见一大片船只,密如蚁群,正在同岸边的人讨价还价。人群黑压压的一片,也是沿着布莱克沃特河岸几乎伸展到马尔顿。
  离海岸数英里的海面躺着一艘铁甲舰,一半沉在水里,从我兄弟的角度看去,近似一艘水已满舱的轮船。这就是“霹雳之子”号军舰。我兄弟目之所及,只看见这一艘铁甲舰,然而在右边远方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空——那天大海死一般的沉寂——黑烟盘旋,海峡舰队的其他铁甲舰呈疏散队形排列,在火星人征服期间游弋泰晤士河入海口,加足了蒸汽,随时待命出击。尽管保持高度警惕,却无力阻挡火星人前进的步伐。
  埃尔芬斯通太太一见到大海,就吓得魂不守舍,任凭她怎么宽慰,都不管用。她从未离开过英国,宁肯死也决不流落异国,举目无亲。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她的想像中,法国佬也许就和火星人一样凶恶。两天来的疲于奔命,她变得愈来愈歇斯底里,愈来愈恐惧,愈来愈压抑。她一心想回到斯坦莫尔去。在斯坦莫尔事事顺心,平安无事。在斯坦莫尔她们会找到乔治的。
  我兄弟和她的姑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下海滩,然后他向一艘驶自泰晤士河的明轮船挥手示意。船上放了一只小船来讨价还价,最后以3人36英镑成交。他们说,明轮船正驶往奥斯坦德。
  下午两点左右,我兄弟在舷梯口付了他们三人的船费后,安安全全地坐上了轮船。船上有食物,但漫天要价,不过他们在前排一个座位上好歹总算进了一餐。
  船上早已有数十名乘客了,其中一些人付了船费后,身上就囊空如洗了。然而,船长却让船在布莱克沃特河附近一直呆到下午五点钟,不断上人,最后连甲板都快挤爆了。要不是这时候南面响起了炮声,船长也许还要滞留下去的。似乎是为了回应,海上那艘铁甲舰放了一响小炮,并升起了一串旗帜,只见军舰烟囱喷出一股浓烟。
  有些乘客认为炮击来自肖伯里勒斯,不料炮声却愈来愈响。与此同时,在东南面远方,三艘铁甲舰的桅杆相继从海面升起来,黑烟弥漫。但我兄弟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南边远方的炮击。他恍惚看见了远方灰蒙蒙的迷雾中冒出一道烟柱。
  一个火星人出现在远方,显得渺小、蒙眬,从福尔内斯岛方向沿着泥泞的海岸挺进。这时候那艘小明轮船已经鼓动叶轮,向船只所形成的巨大的月牙形的东西驶去,低矮的埃斯克斯海岸愈渐变蓝,烟雾迷蒙。船长站在桥楼上一见此状,惊恐失色,并对自己的延误气急败坏,喊破喉咙,诅咒发誓,连叶轮也似乎受到了他的恐惧的感染,疯狂旋转。船上的人或站在舷墙上,或站在座舱位置上,无不凝视着那个遥远的身影——比陆上的树木或教堂塔楼还要高,正模仿着人的步伐,悠缓地前进。
这是我兄弟看见的第一个火星人,他惊异多于恐惧,呆然而立,注视着巨人慢条斯理地朝船只挺进,踏进水里,一步一步地涉水向前,海岸渐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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