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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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炎炎烈日，照在零落点缀着几根枯草的荒原上，被高温烤得火热的沙质地面光秃秃地反射着白光，刺目难耐；狂风卷起不带水气的沙土，热气翻涌，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闷热。
  大漠狂沙，西风骏马。置身于现实中，才发现书中优美的词句也只是看着好看而已。看似雄浑壮阔，然而身处其间，却全然不是那么诗意。烈日、黄沙、枯草，周身万籁俱寂，死气沉沉，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一点也浪漫不起来。
  就在这寂静无声、没有半点生气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声急促莫名。
  抬眼望去，炫灿的阳光里渐渐出现一个银盔白马的骑士，一身白袍如雪，掌上长枪似银，远远望去，风姿俊逸威武，如同天上神将下凡，令人不由地生出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随着马蹄声踏近，骑士慢慢地从炫目的光圈中踏出，走入人间——喔，前面的用词可能需要更正一下：白袍如雪，却染着点点桃花，长枪似银，尖刃犹滴鲜血。
  走出烈日制造出的光圈，这个骑士渐渐显出真实的面貌。冷峻的眉眼、深凝的面容、刚毅的身板，一个毫无疑问的战士，而且，是个刚从厮杀中脱身、历经浴血奋战的战士。他的盔甲与长枪证明了这点，甚至连跨下的白马也浑身浴血。
  经历了一场暗无天日的血战，他的眼神依然锐利，气势也依然凌人，但他略微沉重的呼吸与紧绷的肌肉，却明白地显示出他的疲倦。他怎能不倦？厮杀了一天一夜，又误入陷阱，他从天亮开始就一直被追赶至今，不曾休息过片刻。想到这里，冷凝的眸沉了沉。想他十五岁带兵以来，几时如此狼狈过？然而今日，却不得不仓皇而逃！不能不逃呀，作无谓的牺牲是统帅忌讳的事，他最好的选择，是先保存自己。
  听力极佳的耳听到身后隐约的马蹄声，他叹口气，勒住骏马，转身回望。地平线下，是紧咬不放的追兵。而前方，天地苍茫，荒凉一片，根本无处藏身。一计失误，引得此刻进退维谷！
  昨夜误入敌计，座骑受惊，一夜漫无目的地杀来，早已偏离回营的路线，到了此刻，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除了面对追兵，竟是无处可去！
  他抬头望天，只见碧空明净、白云悠闲，不禁苦笑，喃喃叹息：“苍天啊苍天，我朱煦景当真要命丧于此、马革裹尸吗？”
  苍天当然不会回答，他默然半晌，依然只是叹息一声，翻身下马。
  轻轻拍了拍陪他征战数年的座骑，他望着马儿乌亮的眼，目光沉静：“断云，看来今日免不了一场死战了，我们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这一战。你陪着本王出生入死近七八年，能跟你死在一起，本王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白马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仰头长嘶一声。
  他微微笑了：“既然你也同意，那我们就背水一战吧，如果运气好，还能捡条命回去，如果运气不好……”目光悠远地望着东方，他低喃，“我们也算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沉默半晌，他一撩战袍，索性坐到旁边的矮丘上休息，名为断云的白马极有灵性，也跟着跪下去休憩。既然决定拼死一战，好好地休息一下，以逸待劳才是良策。
  马蹄声较刚才清晰了一些，他没有去理会。自从来到边疆，他就知道战死沙场是他最可能的结局，只是，他天纵奇才，自视甚高，还从来不曾想过会是怎样的情景，料不到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快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面对逼近的死亡，他心中早有准备，到了此刻，竟是无所畏惧。生于皇家，死在沙场，他这一生，想必能给青史留下一抹重彩吧？男儿立志如此，他死得其所，只是……遥望东方，他的眼中现出幽思之色。故乡，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呵呵……”
  极轻极轻的声响传入耳中，他悚然一惊，提起银枪，眉心紧拧：“谁？”
  “你这个样子，就算背水一战，也是必死无疑。”清脆的童声清晰无比，他猛然抬头，方才休息的矮丘上果然站了一人一马……呃，或者，把那个人改成一个孩童会正确一些。
  没错，孩童。一袭布满尘土的青衫，却有着如同冠玉的脸庞，这个个头小小、顶多称为少年的孩童一脸天真烂漫地看着他——如果撇除他刚才的话，他几乎真的要认为这个孩子天真浪漫了。他此刻虽然疲倦，基本的警觉还是有的，但是这个少年却能无声无息地靠近，显然不是普通孩子，而且，他刚才的话……
  他沉下脸：“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我叫楚临风，玉树临风的临风，我是来这里玩的。”少年调皮地一笑，笑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你中的毒不轻喔，虽然还看不出来，但是，要是一运功可就惨了。”
  闻言，他心中大骇，神色却更是沉默，眼神犀利如刃，仿佛要看透这个少年的内心。他中毒也是昨天夜里的事，中的又是无明显表面现象的毒，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名叫楚临风的少年却视若无睹，悠闲地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偏头笑道：“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别人长得比我好看，可是，现在一看，你长得真是不错呢！”嗯，弄回家收藏起来也许不错……
  “你……”他的脸色变了变，却没说什么。这张脸跟了他二十几年，他自然知道自己长相如何，只不过，他生来高贵，谁也不敢用这么轻佻的语气对他说这番话，尤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不愧是百万大军的统帅，再度开口，已经沉稳至极。
  楚临风一耸肩，摊了摊手：“我说了我叫楚临风啊！”他翻翻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笨！
  还是生平第一次被这么无礼地对待，朱煦景却没任何不悦，又问：“你是天朝人？”他的名字分明是中原名字，而口音，正是他听了十数年的正宗京腔。
  “嘿，没错呀，我当然是天朝人。”楚临风嘻嘻笑道，完全不把渐渐逼近的追兵当回事。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可知道，现在正是两军交战之机，出现在这里是极凶险的！”既是天朝的子民，他便有保护他的义务。
  然而，他的话引来的却是楚临风的皱眉，怪异地看着他：“你这人好奇怪，我说你中毒了，你不先问我怎么解毒，反而在这里啰里八嗦的问东问西，难道你一点也不怕他们吗？”他手一划，指向远方的小黑点。
  他面无表情，道：“你还是个孩子，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什么处境自己知道，就算这孩子知道他中的什么毒，也不可能在这么点时间内解开，问了也是无益。
  “这么说，我现在就算跑了，你也不会说半句话啰？”他眼珠一转，清灵慧黠地探问。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他不接话，只是说：“既然你也知道我中了毒，不可能打得过他们，就赶快跑吧，我不想连累你。”
  “连累我？”眼睛一眨，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百无聊赖地挥挥手，“算了吧，你靠我救命还差不多！”懒洋洋的视线投向远方，心中粗略了估计一下，百人不到，自己应该解决得了吧？
  听到他近乎大言不惭的话，朱煦景的眉心微微拢起，沉声道：“小兄弟，你要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游戏，那些人，要的是我的命！”
  “我知道啊！”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那些人的马不错，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为了看热闹，他混在战场上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一顿好的了。
  朱煦景差点摔倒！他到底碰到了什么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荒僻之地的孩子，一眼看出他中了毒，而且还一副救世主的样子，现在竟然还想着去吃那些胡人的马！
  “你……”他勉强扶住自己，“你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这孩子如此现在肯走，应该可以脱身。
  “我走什么走？”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楚临风嘻嘻笑道，看起来居然兴奋无比，“好久没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今天动动手也不错！”
  他还没来得及再度催促，眼前突然光华一闪。定晴一看，那孩子的手上，竟然多出了一柄光芒璀璨的剑！那样的剑光……他吃了一惊：“你到底是谁？”
  青色的小小身影轻悠悠地跃下矮丘，竟是片尘不起！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胡人追兵，尤是稚气的小脸上出现了一抹森冷的杀气，慢悠悠地开口：“救你的人！”
  第一章
  春日的午后，柔风轻拂，阳光明媚，当朝首辅大臣风允的府第内，亭台楼阁沐浴在春光中。
  后院一个名为临风阁的小楼前，湖水如碧，几株苍天古树营造出一个悠然宁静的空间，树荫掩映下的吊床上，躺着一个白衣身影。
  这是一个身段清逸的女子，一身白衣飘逸洒脱，姿态却是叫人为之嫉妒三分的闲散。她悠闲地躺在吊床上，长腿交叠，双臂枕在脑后，脸上盖着一本摊开来的《百战奇略》，正睡得香甜。
  有风有日，真是睡懒觉的好天气啊！
  书本下的优美唇线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她逸出一声轻叹，再度睡去。
  正当她打算好好再去梦周公时，静谥的空间突然被打破：“小姐，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