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第2章


一个青衣少女随着喊声从远处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
  秀气的长眉轻轻耸动了一下,又平复下去,她来了个充耳不闻。
  “小姐,小姐!”那丫头却不打算放过她,气喘吁吁地跑近,拉拉她的衣袖,“大事不妙,你快点起来吧!”呼,喘死她了!
  不着痕迹地抽回袖口,她口中的“小姐”依然睡得像头死猪,动也不动——或者,装得像头死猪……
  “小姐!”年纪尚幼的侍女跺脚大喊。跟着她近五年,她岂会看不出小姐是在装睡?根本是在嫌她烦嘛!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脑中不断地催眠自己,她依然不肯乖乖地睁开眼。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个午觉,平白让人搅了多可惜?反正这丫头叫累了自然就放她清净了。
  可惜,今天显然有所不同。侍女气恼地咬着唇,放声叫道:“你要被老爷卖了知不知道?”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睡觉!
  他想卖我?哼,我没卖他就算他走运了!那人明显地不屑,书本下的脸讥讽地哼了哼。
  “小姐!你还不信?老爷都进宫去求见太后了!”
  见太后又怎么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到底知不知道老爷见太后是做什么去的?”
  能做什么?闲磕牙,外加抱怨,又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爷是去求旨的!”
  耶?求旨?老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真是,没事当他的首辅大臣不好吗?管那么多事!
  “是去求赐婚的旨!”
  哦,赐婚,他又想当谁的媒人了?真是无聊!
  “让太后给你赐婚!”
  哦,给我……咦?给我?给我!
  她猛在坐起来,书本“啪”地掉到地上,露出一张清俊秀美的脸庞,脸上却是一分睡意也没有。她直直地望着身侧的侍女:“青衣,你刚才说什么了?”
  青衣噘着嘴,抱怨道:“小姐,你真会折腾人,明明醒着还装睡,想让我叫到嗓子哑了啊?”就知道,小姐总是这么没心肝,也不懂得体谅她这个下人。
  “废话先留到肚子里,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先回答什么。”她挑眉,目光带着几分凌厉,又混合着几分轻狂。
  “喔!”青衣暗暗地翻白眼,小姐也真是,自己不正经的时候拿她闹着玩,有事了又怪她。
  “还不快说!”她双眸一瞪,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人。
  青衣胆小,被她这么一吓,乖乖应声:“刚才我听何总管说,老爷今天进宫去向太后求旨,给你赐婚。”她一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跑来告诉小姐,谁知道小姐竟然这么没良心,先是装睡不理她,现在又凶她……呜,她这个丫环当得好可怜……
  “给我赐婚?”她摸着下巴沉思,喃喃自语。想了一会儿,又问,“青衣,听没听老爷说他要让我嫁谁?”
  青衣可怜兮兮地苦着脸,道:“小姐,我可不可以不说?”
  “我让你说你敢不说?”她双眼一瞪,目露凶光,分明是在恐吓。
  “可是,可是……”青衣小心翼翼地看看她,低头绞着手帕,“何总管说,我要是说了让老爷知道,他会打断我的腿,再把我卖掉,那我这辈子不就完了?”越想越是恐怖,她可不想到时候卖给一个老头当妾,不仅没地位,还会被虐待……哇,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我的人,谁敢卖你?”不屑地哼道,那人一脸不以为然,又凑上前去威胁,“不过,你现在要是不说的话,我马上就让你躺在床上三个月起不来,再把你卖到藏娇楼去,一辈子脱不了身,怎么样?”再狞笑个两声,以示所言不虚。
  “哇!不会吧?”青衣吓坏了,身子往后缩了缩,一脸哀求,“小姐,可不可以不要卖我?”她已经很可怜了,从小被老爹卖到风府当人奴婢,小姐真是好狠心,竟然想把她卖到妓院去。
  “不行!”恶徒面目狰狞,“除非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恐吓,青衣哭丧着脸,噙着眼泪拼命点头,“好好,我说,我说。”老爷要是火了,顶多把她卖给别的官家,可是小姐火了,她的小命就算去了半条,想来想去,她还是识时务一点比较好。
  “上回张尚书不是上门来求过亲吗?老爷对张公子满意得不得了,可是小姐一句话就把人家打了回票,老爷不敢就这么答应张尚书,所以就求着太后下旨去了。”其实也怪小姐,拒绝得一点面子也不给,张尚书怎么能咽下那口气?
  “那个张公子?”她斜吊起眼,一脸不屑,“明里温文尔雅,暗里却干些男盗女娼的勾当,老爹也真是老糊涂,让我嫁给这种人,我还不如直接当尼姑去!”那种纨绔子弟,给她提鞋她还嫌脏。
  青衣扁着嘴:“可是老爷又不知道,小姐说了他还当你骗人。”谁让她平日里就顽劣?真有其事的时候人家就不信她了。
  “是啊是啊!”她从鼻里嗤了一声,“真是搞不懂,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老爹?”搞不明白他是怎么爬到首辅大臣的位置上的,让她当还差不多。
  是啊,她也搞不懂老爷那么正经的人怎么会生出小姐这么叛逆的女儿,好好一个官家小姐,偏偏个性恶劣得能叫死人也给气活。
  当然,这话她嘴上是不敢说的,不然小姐肯定会让她刷一个月马桶去。“小姐,要是太后真的下旨赐婚,你真的下嫁吗?”
  “嫁——”她翻个白眼,接上后半句,“才怪!”她又不是傻瓜,那个张公子不止无才,还淫乱得很,每天看到这样的人,她肯定会失手把他阄了!为了张家香火着想,也为了老爹的名声着想,她还是不要干这种没半点好处的事了。
  “那怎么办?老爷都去求旨了,根本是想让小姐措手不及嘛。”青衣哼道,这个时候倒是有几分她的样子——跟了她五年,早就被这无法无天的小姐教得连礼仪都不顾了,性情没变才叫奇怪。
  “怎么办?”仰首望天,她的嘴边扯出一个让青衣看了汗毛直竖的笑容,“这赐婚的旨估计也不可能马上就到府上,总得过个一天两天的,找个时机和理由再下,那么我就……哼哼……”心中主意成形,她指示青衣捞起地上的书,翻了个页又躺下去了。
  青衣看得莫名其妙:“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不管了?”
  “少啰嗦!”书本下传出模模糊糊的声音,“我要睡觉,给我滚远点。”
  “小姐!”
  “再不滚明天藏娇楼见!”
  青衣一跺脚,终于还是没胆跟这恶劣主子抗议,转身凄凉地离去。呜……她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丫环了,天天被主子威胁卖去妓院,没事还喜欢凶她,有什么鬼主意,她就成了替死鬼,她怎么这么可怜?
  那准备去梦周公的人才不去理那个爱演悲情戏的小侍女,迳自睡得正乐。管他东南西北,她大小姐现在就是想睡,天塌下来也砸不到她,这事嘛……嘿嘿,有时候也该给老爹乐一乐。
  打定主意,再度沉入梦乡。
  风轻轻,水潺潺,春光明媚,日光正好,真是睡觉的好时候啊……
  风凌楚,当朝首辅之女,时年一十九,待嫁闺中。风小姐聪明慧黠,品貌双全,精通诗词,且端庄娴静,实为当朝女子之表率。时人有云,娶妻如娶风凌楚,此生无憾。
  咳咳,以上这些话,是她昨日穿男装上街闲逛时在伯伦楼听说书人说的,当场害她把一壶碧螺春喷了出来!
  聪明慧黠?嗯,这点说的倒是真的,她从来都认为自己聪明得都有些过分了;品貌双全?也可以算是吧?虽然个性有一点恶劣,但在大节上她绝对好得过那些酸溜溜的书生;精通诗词?当然,当然,要是她去考科举,谁敢称状元?不过,她最精通的不是诗词,而是经义;端庄娴静?呵呵,傻笑一下,这是哪国的词?她好像从来没听过,只知道她一旦在家,老爹就整天吹胡子瞪眼的,骂她不孝女。
  唉,总而言之,这些词虽然大都跟她有些关系,但绝不是别人所想的那种会红袖添香、相夫教子的闺中女子形象。她的形象,撇开男女,或者说是狂儒比较生动一些。风家的人都是爱书如命的主,她也不例外,但她不是没事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闺中诗人,真正让她兴致勃勃的,是经世济国之学。她的貌确实不比任何美人逊色,但却不能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一眼望去,最显目的,是她清朗明净的昂然气质,而非女性魅力。
  唉唉唉,再叹三声,她丢开看了一半的诗集,双手抱头,仰靠在椅背上神游。
  会营造出这么种形象,是因为老爹的要求。当朝首辅之女,总不能是如此狂放的样子,要让外人知道,还不知道会说老爹什么话,若是因此影响了老爹的仕途,就不是她任性的范围了。
  但是……真的让她继续维持这样的形象,最后嫁一个书生文臣,相夫教子?叹一声,那还不如一刀砍了她比较痛快。那些所谓文人,哪一个不是死死地咬着刻板的礼仪看待女子?书读得越多,思想越是顽固,哪里容得一个如此离经叛道的妻子?就算与己无关,也刻薄得很!想来想去,她最不该去惹的,就是与她一样的文人。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十九岁,已经是老爹能容忍她最后的期限了,如果她在今年还没嫁出去……呵,一个过了二十岁的女子,就算再怎么品貌端庄,也会被耻笑,老爹丢不起这个脸。
  嫁自然是要嫁的,她估计老爹让何总管把这事透露给青衣,根本是在给她出难题:要么自己找个人嫁,要么等着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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