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流风

第19章


望向风凌楚的时候,双眼闪过难以察觉的愤恨,而后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为何会跟两位殿下一同前来?”
  他是在讽刺她毫无官职却参与追捕!风凌楚微微一笑,望着他傲然道:“张尚书,何必装作不认识?我陪夫君一同前来不行吗?”
  “夫君?”张尚书望着她,轻蔑地道,“原来昭王妃喜欢抛头露面,是臣多话了。”
  他沉得住气,仍在马车上的张公子可沉不住气了,他愤怒地瞪着风凌楚道:“爹!你何必跟那个女人客气?她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吗?反正我们今天也完了,还给她面子干什么?”他恨风凌楚已恨到极致,当初见她那等容貌,当下生出娶她之心,谁料到她竟然一点余地也不留地拒绝!现在知道她是害他们功败垂成的首要原因,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
  风凌楚还未开口,朱煦景已怒声喝道:“放肆!本王的王妃岂容你不敬?”他怒目而视,一身凛然寒气,陡然吓得张公子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张尚书心知今天他们父子算是完了,索性也弄个明白,当下道:“昭王殿下,微臣自知今日难逃法网,只不过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您就给我个痛快吧!”
  朱煦景微微点头,道:“想知道为什么本王会没事,又是如何识破你们的阴谋的?”
  “不错!”
  他向另外两人看了一眼,淡淡道:“其实,那天晚上你们给本王下药的时候本王就知道不对了。”
  “什么?”张家父子大吃一惊,这么说来,他们岂不是一开始就被人耍着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你们没听过这句话吗?”风凌楚跨坐于马上,双眸犀利,“既然你们想玩阴的,我们便将计就计,如此一来,将一干有关系的人等全数拿下,岂不妙哉?”
  “你……”张尚书脸色一白,被这个彻底失败的事实打击得傲气尽丧,半晌才问:“昭王殿下到底如何得知臣在酒中下药?而且,我们明明看到殿下与若雪……”
  未说完的话被始终没出声的朱翊晨一声轻哼打断,他冷冷开口:“张尚书,看来你并没有事先好好了解敌人。那天若非九叔心情极度颓丧,你哪里有机会给他下药?更何况有本王在场,你那点药也想瞒过本王的眼睛?一杯茶就解决问题了。”当他看到朱煦景喝下那杯酒,当即在茶中不着痕迹地加了他独门的解毒散,后用言语暗示,他表示明白,他才敢放心离开。不过,他没料到九叔反应也真快,竟然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要将计就计了。
  “而且,本王并没有跟若雪发生什么。”朱煦景接下来道。他的目光似乎有意地扫过风凌楚,看到她略显不悦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
  张尚书更是大吃一惊,那张公子已经指着风凌楚叫了出来:“不可能,我们明明看到你跟若雪在床上打滚,还叫着她的名字,后来怎么可能没发生什么?”若雪那等尤物,有哪个男人到了那种境地还可以放开?他自己试过若雪的媚功,自然坚信到了那一步不可能再有意外。
  听到张公子这句不加修饰的话,风凌楚心中不快,狠狠地瞪向一旁,谁知他竟然正温柔无比地望着她,当下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垂下脸。
  看到她的反应,他笑意更深,淡然道:“那么做,无非是取信于你们,你们一走,本王就点了若雪的睡穴,所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别人会以为,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亲王,根本不必也不可能为一个女子守身,但是——暗暗一叹,他无法漠视内心的感觉,无法在心中有人的同时去碰另一个女子。以前,他不曾尝过动情的滋味,自然觉得妻妾成群并无不妥,但是,当他明白地知道心中有了她,就再也做不到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禁让他自问,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深到什么程度?
  这个答案让他们无话可说,张尚书脸色灰败,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不自量力,整个人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问:“那么,那些帐册又是谁偷的?”
  风凌楚望着他哼道:“既然你对他做出这等无耻的事,那我回敬你一下又怎样?”其实,那天晚上才是他们计策开始的时候。在尚书府外,他欲解释,怒极的她不愿听,他一时情急,便用力地抱住她,直叫着“我根本没跟她上床”——微微勾起笑容,那个紧张得要死的朱煦景让她不由地心情变得极好。
  “原来是这样……”张尚书彻底地被打倒了。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身子一软,竟然就这么摔倒在地。
  朱煦景一挥手,几个御林军立刻上前将他抓起,顺便也将马车里挣扎不休的张公子捆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朱翊晨望着他们似笑非笑:“九叔,师姐,大事已了,你们也该开诚布公了吧?”
  开诚布公?那岂不是等于表白?两个生死关头尚能面不改色的人听了这话,竟然不由自主地微红了脸,互相望了一眼,又猛地调开视线。为什么不是他(她)先说?同样的心思在脑中转着,御林军在他们的胡思乱想中往城门方向行去。
  几日之后,张家父子伏罪,同时牵连出一连串朝中腐败之事,朝廷便借机肃整朝纲,去除了不少积弊,也算是意外收获。若雪虽非主谋,但她动手毒害亲王却是不争的事实,充为官奴,其实已是法外开恩。张家内眷早已先一步被抓获,虽是无辜牵连,依律例这谋叛之罪非同寻常,妻女一律没官。[注:本文虽是以明朝为基准,但部分已架空。明律有重其重罪的原则,谋叛大罪其实规定“本人处以凌迟刑,其祖父母、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以及伯叔父、兄弟之子,凡十六岁以上者,不限籍之异同,不论笃疾,一律处斩刑”。这其实非常严苛,故弃而不用,妻女没官其实以唐律为准。]事情到此已告一段落。
  至于鞑靼兴兵之事,因早有准备,且漠北大营人才辈出,哪里会因缺一人而不堪一击?早已备好弓弩等待敌人来犯。但,朱煦景毕竟是漠北大营之帅,这等战事,自然不可能闲赋于京,已在为赴漠北而准备,同时,也打算将朱翊晨一并带去。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朱煦景与风凌楚二人都有些忐忑,心中惴惴不安。
  到了十四晚上,想到明日的分离,以及朱煦景的不置一词,风凌楚心中狂躁不安,干脆一个人拿着瓶酒在那瞎灌。灌着灌着,看到外头月色清明,狂性一起,索性跑到屋顶上去赏月,玩一次把酒问青天。
  跃上屋顶,她坐到屋脊上靠着挑飞的檐角对月而饮。灌下一口酒,她擦去嘴角的酒渍,抬头,却突然怔住。
  另一角,朱煦景坐在同样的地方,竟然也在干同样的事!
  两人面面相觑,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清了清喉开口:“你……你怎么也跑到这里?”
  她尴尬地笑笑,道:“没事做,看看月色挺好,上来赏月而已。”心中嘀咕,还以为他现在还在宫中为战事而忙,没想到竟然早她一步跑上来喝酒了。
  “是吗?”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想到这个词,他心中一动。明日就要离京回漠北了,这仗一打,也许就是一年半年,这次分离谁都不知道见面是什么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先把话说出来?到了这个地步,两人都隐约知道对方的心思,但都没有勇气先捅破这层纸。
  风凌楚性情张狂,向来与人称兄道弟、快意恩愁,虽诗书满腹,却从来对经义比较感兴趣而学不来那伤春悲秋之举,碰到这样的事,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在此前朱煦景没有任何心动的迹象,也许她就不怕死地全说了,但,这暧昧不明的情景让她完全不知如何说起。而朱煦景,也是同样的心思。他生平从未动过情,也不曾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中那样的地位,如果真要将她重新归位,那么他一直以来对女子的观感势必要颠覆,这同样让他不知所措。是以这情况一天天地拖了下来,直到离别来临。
  当真就这么分离?两人转着同样的心思,默默无语。
  “呃,你不是也在喝酒吗?今天我陪你喝,就当是为你饯行。”气氛让她有些撑不住了,试图转移话题。
  朱煦景望了望她,她那句饯行让他想起明日的远行,不由地心中烦躁,提起酒,往她的方向一举,说喝就喝。
  其实烦躁的又岂止是他?她刚说完,心情就沉重起来,抱着酒,竟然也这么一口气全部喝光。
  两人放下酒瓶,又是沉默。
  分离,近在眼前,而那句话到底说不说?又要怎么说?
  片刻后,他站起来,坐到她身边背靠着她:“我……我有话对你说。”
  她惊了一惊,胸口猛跳不停,目光游移不定,出口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什……什么?”自身的敏感让她隐约想到了他想说什么。
  “我……我想问,我想问……”生平第一次,他说话竟然结结巴巴的,可见心绪之乱,不下于她。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开口:“那天我带若雪回府,你是不是很生气?”
  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告白的话来,一听到这句,风凌楚一口气出不来,不禁微恼,道:“我生不生气关你什么事?”难道还想笑话她不成?
  “我……”被她凶了这么一下,朱煦景摸摸鼻子,低下头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是想,我是想……想问你……”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口,他偷眼去瞧,她正脸孔发热,不敢看他,抬眼望着那轮圆月。
  “我……我想问,那个……”他结巴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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