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良妻

第7章


    令狐雅鄘不禁叹息一声。
    此时此刻,女人柔软馥郁的娇躯正熨贴在他身上,长长的秀发恣意披散着。
    他试着抽出一只手,穿过她乌亮的发瀑,轻轻撩开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发丝下,只见她优雅的侧脸正宁静安详地贴着他胸膛,原本苍白如雪的脸颊,经过一场哭泣,反倒晕成淡淡的浅红。
    他仔细端详,视线渐次上移,而后凝住不动。
    她眼睫还湿润着,那蓄满了泪意的眼眶、楚楚动人的模样,教他看得心烦意乱,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原本他要的很简单,只是一个温婉柔顺的姑娘,一个不需他操心、聪慧、懂事、安分守己的女人。
    没料到她一出现,却教一切意外复杂了起来。
    偏偏他没有多少心力能放在她身上,日后能给她的,也只是极有限的时间、极有限的关注……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妹妹闯了这样的祸,她却临危不乱,甚至及时将错误导正。在花园里盘问她时,即使孱弱不堪,却不慌乱,随后的应答举措句句妥贴,显示她教养极好,确实是个聪慧冷静的女子。
    她忽然动了动,打乱他的思绪。
    柔软娇躯陡然滑落,似要从他身上离开,他立刻围拢双臂,牢牢圈着她腰际,将她扯回自己身边。她的唇碰到他臂膀,发出一阵微弱嘤咛。
    令狐雅鄘的目光落在她微启的唇办上,呼吸顿时紊乱起来。
    她实在生得太美,美在气韵不同于俗。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的模样——尽管在此之前,他对妻子到底应该具备什模样,可说是什么念头也没有,但从见到她开始,脑海中所有模糊不清的画面顿时变得真实。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有些什么嗜好?平常爱吃什么、爱做什么?身子不这么虚弱时,可是个常笑爱笑的姑娘?
    她主动回到这里,换回了自己的妹妹,日后,就能真心做他的妻子,与他相偕白首吗?
    他低头瞧她。总觉她身上有股难捉摸的韵味,不易亲近,却教人一见难忘。
    可无论情愿与否,她已嫁给他,就是他的妻。
    思量至此,他展开手心,盯着自己从小姨子那儿抢回来的一小撮头发,接着,便从璇翎耳畔勾起一缕乌丝,悄悄将它系上。
 第3章(1)
    睁开眼,瞧见的便是一堵陌生的胸膛,她俯身其上,耳畔隐约听见心跳。
    “啊——”璇翎惊骇地翻坐起身,披在身上的被褥顿时滑落。
    倚坐在床头边,抵着床柱仰睡的男人也同时惊醒。
    “你醒了?”令狐雅鄘伸手揉揉眼,惺忪地看她,低头忍下一个呵欠。
    她赶紧退廾,蜷缩在床边一隅,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昨晚天黑雾浓,她身上残余的药力未退,加上太疲倦也太紧张,坦白说。她只确定他有双好看又慑人的眼眸,其余都是模模糊糊的。
    如今雪停了,冬阳穿透窗,照映在他脸上。
    她的夫君,正如她猜想的一般年轻。
    元哲表哥形容他“模样就像个多情种”,她还以为是个涂脂搽粉的白面书生,结果却非如此。
    他比她想像中高大,姿态闲雅,肤色略深,五官英俊逸美,却隐隐流露出刚毅之气,那双炯亮深幽的眼瞳迷离流转,仿佛看不出心思……她心头蓦地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又被揪得紧紧的。
    令狐雅鄘揉揉自己的腿,便起身舒展四肢。
    都怪自己昨晚抱了她整夜,也看了她整夜,天微亮才小歇一会儿,弄得浑身酸疼。
    她随后跟着下床,匆匆套上绣鞋,首先就要收拾昨晚散落一地的衣服、首饰。
    令狐雅鄘瞥了她一眼,上前托起她手臂。
    “别收了,去梳洗吧!”
    “散着这些让人瞧见了不好。”
    璇翎试图挣脱他的手,令狐雅鄘却道:“我知道,我来收。”
    说完,便拉着她到镜台前,按着她双肩让她坐下,自个儿则转身背对着她,将散落一地的物品捡拾起来,分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案,和一双喜字红烛摆在一块儿。
    他是否怕她低头收拾,目睹那些妆样饰品,又要伤心难过了?
    璇翎心神不宁地梳着头发,一边悄悄凝望铜镜里倒映出丈夫的背影,心湖不期然地漾起一阵涟漪,暖意流过心底。
    不多时,丫头送来梳洗用水,没察觉什么异样,笑盈盈地打过招呼便退下。
    打点完毕,令狐雅鄘领着她前去向长辈问安。
    令狐家一脉单传,人下凋零,现仅余婆婆与奶奶两位。两位老人家见她文雅端庄、面貌清秀,都十分满意,闲叙了几句,生怕她昨天进门时累坏了,便催促她回去好好休息。
    正如娘亲说的那样,她们都是和蔼心慈的好人。
    “你待会儿要做什么?”令狐雅鄘陪在她身边,突然开口问。
    “送来的嫁妆还未整理,呃……”话到一半,史璇翎便收住嘴巴,屏息望着令狐雅鄘从她头上取下一小片枯叶。
    微微晕红霎时染上脸庞,她往旁边一站,垂眸不语。
    令狐雅鄘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唇角不禁微扬。
    真动人,此番生涩害羞的模样,真可谓“闭月羞花”,只可惜他有事在身……
    “知道了,你忙吧,我有事出门一趟。”冲着她浅浅一笑,令狐雅鄘这便转身离去。
    雅鄘离去后,几个丫头帮忙打开封箱的陪嫁物品,细细收拾妥当,最后轮到一个最大最重的木箱,大伙儿纷纷围凑过来,待璇翎剪开封条,打开木箱,丫头们下禁失望地哀叫一声。“全是书啊!”
    “书不好吗?”
    璇翎无辜失笑,她可从没说过里头藏着什么宝贝啊!
    “不是不好,是府里已经够多了。”其中一名丫头笑说:“新夫人还没去过咱们的书斋吧?咱们过世的老爷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儒,祖父还是状元,书斋里藏书齐全、应有尽有,夫人尽可过去瞧瞧。”
    “是吗?”璇翎扬起笑颜,仍旧吩咐丫头把书箱摆好,里面的书就不必搬出来了。闺中阅读有闺中的乐趣,和在书斋的气氛不同,房里摆着一套,要读便取,这才便利。
    但丫头们的话,确实勾起了她的好奇。
    不知令狐家的收藏,比起她娘家爹爹的书房如何呢?琐事完结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丫头领她到书房去,屏退左右,独自关在书房里。
    像个好奇的孩子发现了宝藏,她兴冲冲地东摸西瞧,偶尔发现几本读过的书便捧起来翻翻,发现分类错了,便把书本抽出来,归还到正确的位置上,无限满足涌上心头。
    嫁了人、离子家,心情多少是忐忑的。醒来睁开眼,眼见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唯有站在书海中,见了旧书如见老友,有种异地重逢的欢喜。
    有这块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往后就不愁了。她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更往层层书柜中走去——
    孰科,门板忽然咿呀开启,外头响起一阵宏亮略尖的男声。
    “果然是右相大人的女儿——新郎官,你作了很冒险的决定啊!”
    “冒险?怎么说呢?”
    “您不知道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的关系吗?您与史家结了亲,左相大人定会在心中记上一笔的。”
    令狐雅鄘自喉咙深处发出一串轻笑。
    “是吗?那可怎么办才好?这门婚事可是皇上金口御赐的,难道说,左相连皇上也要记上一笔?”
    “唉唉唉……这要怎么说呢?”那把宏亮的声音尖锐惊呼起来。“新郎官,您可是太皇太后的人,我是说,您总不至于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吧?”
    女人?
    他们说的是指……自己吗?史璇翎悄悄合上书本,环顾左右,接着小心挪动脚步,移往书柜间的走道深处,将自己藏了起来。眼下似乎不是她该露脸的时机,等他们聊完了,她再回房吧!
    “说到女人……”令狐雅鄘的大笑声传来,璇翎不禁抬起脸,随即听见他说:“大人可知我身边的女人有多少么?嗯?”
    “哈哈,小的正是这个意思。”
    他又笑。“那就如此回报左相大人吧,请他老人家不必烦忧,我令狐雅鄘不是那么好摆布的货色。”
    “是是,那小的便如此回覆喽?”
    “贝大人,喝杯水酒再走吧,已经差人去准备了。”
    “多谢多谢,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喝吧!”
    璇翎隔着隙缝往外探,只瞥见一抹矮矮胖胖、身着官袍的背影,正要踏出门槛。才成亲第一天,左相大人便迫不及待派人造访,令狐雅鄘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爹爹要将自己许配给他,左相大人又为此着急跳脚?
    璇翎秀眉微蹙,不禁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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