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溪亭

第24章


  
  安小满撑得有些不舒服,只能抱着肚子在椅子里作深呼吸,陶小然又好气又好笑地朝他眨眨眼,表示活该,这次安小满视若无睹不予理会。
  
  喝过一盏茶后,傅晚亭起身道:“陶师父,陶姑娘,多谢款待,感激不尽。”
  
  陶氏父女俩连道客气赶紧还礼。
  
  傅晚亭笑道:“今日到浣花居来收获颇丰,午休时间我就不打扰大家了,就此别过。”
  
  安小满一听他要撤了,顿时精神一振,抢在陶金山客套挽留前道:“说的是呢,困死了,慢走不送。”
  
  傅晚亭面现踌躇之色,“不过……”
  
  安小满心里一紧,生怕他改变主意不走了,急忙站起身来,“我送你我送你!”
  
  不就是亲自送瘟神么,没问题!
  
  傅晚亭弯唇一笑,“如此有劳了。”
  
  安小满挺着肚子吭哧吭哧当先向外走去,傅晚亭施施然紧随其后。
  
  来到院门口,碍于陶氏父女站在不远处目送傅晚亭离开,安小满耐着性子道:“王爷您走好。”
  
  傅晚亭含笑看他,眸光柔软,“小满,你比少时瘦了许多,如果能多吃些长胖点我会很高兴,不过也要适可而止,莫要伤了自己的胃才好。”
  
  安小满差点把顶到喉咙口的饭菜吐出来,正要挥手赶人,眼前忽然一暗,傅晚亭向他低下头来。
  
  安小满呼吸一窒,僵在当场,紧张之下竟未想到闪避。
  
  傅晚亭的唇与安小满的耳垂轻擦而过,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小满,你比我想象的更为可口,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吃的开心。”
  
  说罢噙着浅笑飘然离去,留下安小满喷尽最后一滴血后终于立地成仙。
  
  过了许久,安小满梦游一般穿过院子,回房,关门,落锁。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安小满都把自己关在房内没出现,陶氏父女只当他吃多了撑的赖在屋里消化积食,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反正他一向也不是多么勤快的人。
  
  其实,安小满是在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定要立场坚定不要动摇,某人之所以会对他做出种种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事,说出种种让人脸热心跳头脑发昏的话,多半还是因为图个新鲜刺激以及恶趣味的戏弄心理吧,有钱有势之人几乎百分百都是这么无聊且恶劣的,正如那个出言调戏陶小然的风流小侯爷一般。
  
  陶小然是一介柔弱少女,被姓秦的轻薄情有可原,他可是身负武学的堂堂男儿,再要着了傅晚亭的道儿,那也实在太丢人了。安小满咬牙握拳,无论如何,像今天上午发生的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他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唔,虽然被狗咬的感觉还不错……
  
  安小满猛然甩头,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苦思冥想了一下午,精力消耗巨大,该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等下要吃两碗饭。有人说了,他现在太瘦,要多吃点才行——啊,呸!他会想要多吃一碗,只是因为他还年轻,正在长身体,多吃一些可以长得更高些好不好!
  
  因为白天的经历过于激荡人心了些,安小满这晚与前晚一样又是久久难以入眠。对着窗外银盘般的满月发了半晌呆后,他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风过无声,有暗影自窗口飘入,直到距离床边不足一尺的距离时,安小满才惊觉不对猛然睁开眼睛,同时右手以闪电之势凌厉劈出。
  
  胳膊挥到一半时,手腕被人轻轻巧巧握住,来人低声开口:“别急,是我。”
  
  安小满的心咚地狂跳一下,旋即用力抽回手来冷冷嘲讽:“半夜三更私闯民宅,王爷什么时候改当贼了?”
  
  背对着月光,傅晚亭的面目有些模糊,只是眼中漾着笑意的光芒却很明显,“采花贼么,这个提议不错,可以考虑。”
  
  羞愤交加之下,安小满手脚并用奋起反抗,傅晚亭好整以暇从容拆解,两人黑灯瞎火一声不吭地在小小的斗室里对打起来。
  
  别看安小满平时懒散成性,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可是每天吃完晚饭回房关门后都会刻苦练功两个时辰,四年来几乎一日不辍,所以功力不容小觑,只可惜他的一招一式全是某人亲自传授,又哪里能是对手,打了十多个回合后就被人制住手脚压住全身动弹不得。
  
忆往昔峥嵘岁月
  傅晚亭将安小满的两只手牢牢压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小满,看来这些年你一直在勤练我当年教你的武功,我很欣慰。”
  
  两人之间相距极近,傅晚亭说话时温热爽朗的气息直直喷洒在安小满脸上,害得他脸热之余连眼睛都有些不敢睁开了。幸好屋子里够黑,就算他的脸再红,对方也决计看不到。
  
  他垂下眼帘僵着脖子一动不敢稍动,不无沮丧地恨声道:“即便如此我也打不过你,你满意了吧!如果你此次前来是专程为了羞辱我,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认输。现在你可以走了。”
  
  傅晚亭定定凝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来,与他额头相抵,叹道:“小满,为什么你的想法总是与大家不同呢?我看起来就是这么卑劣低下的一个人么?上午我说过,有些话我会留到晚上与你独自相对时再说,所以我来了。”
  
  这种姿势两人更是亲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鼻尖蜻蜓点水般时时相触,只要稍一错开,嘴唇也会碰到一起,安小满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憋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是王爷,我是花农,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或许是安小满磨牙声太响,傅晚亭抬起头来,让自己高挺的鼻梁后撤到安全的距离,“是么,我怎么觉得恰恰相反呢?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我想说就行,你只要听着便好。”
  
  安小满想说我没兴趣听,但显然对方并不在乎他的意见,打算一意孤行到底了,于是他干脆闭上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安小满正纳闷怎么没有动静时,傅晚亭缓缓开了口,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深沉悠远。
  
  “我本来不姓傅,而是姓国姓凌,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七弟。傅是我母亲的姓氏,当年她生我之前,是父王寝宫里一名洒扫除尘的低等宫女。”
  
  安小满震惊非常,难怪他之前一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傅晚亭的姓氏问题。尽管他从来不关心国事朝政,却也知道本朝没有敕封异姓王的先例,而傅晚亭并非姓凌,却是如假包换的堂堂瑞王,这绝对算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特例。
  
  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傅晚亭对自己生母低贱身份的坦然,说到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平和淡定,没有不安与自卑,只有依稀难以觉察的伤感与悲凉。
  
  “我祖父本是一名三品按察史,因被人揭发贪污受贿金额巨大而被罚没家产流放边疆,而后不久就重病离世,家中其余人口不分男女老幼尽皆为奴,母亲也入宫成了一名宫女。母亲生了我之后,父皇将她破格升为三品的修容,对她恩宠有加。”
  
  “可是后宫斗争的残酷与复杂性比朝堂更甚,皇后以及其他位份高级的嫔妃不会允许一个无倚无凭的柔弱女子与自己分享帝宠,于是各种排挤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在所有的皇宫贵妇中,只有一位与母亲同乡、出身同样不算高贵的二品苏昭容对她心存怜悯给予关照。”
  
  “在我将满一岁需要起名入牒前,母亲的寝宫被人搜出巫蛊之物,因为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父皇迫于压力不得不赐她三尺白绫自尽身亡。本来我也逃不过那场劫难,却被苏昭容拼力保全下来留在自己身边,和她的独子,我的四哥凌霄,一同亲自抚养。父皇因为对母亲有愧于心,对此也并未加以阻拦。不过虽然我侥幸得以生存下来,但被取消了冠以凌氏的资格,从此以傅姓在后宫的夹缝与冷遇中长大,对我好的唯有苏昭容与四哥二人而已。”
  
  安小满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这样残酷黑暗的宫帏秘辛并不是没有听过,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这样不堪的经历放在眼前之人身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起这个人一岁丧母被剥夺父姓在极端险恶的环境中艰难长大,在母亲的宠爱呵护下无忧无虑作了十年阔少的他似乎要幸福许多。
  
  一念及此,安小满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伸手轻拍身上之人宽阔坚实的后背,给予他一些微小的安慰。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付诸行动。相反地,一想到自己方才全线溃败被人毫不光彩地压在床上,他就懊丧之极,凭什么他要安慰他?他也需要人来安慰好不好!
  
  其实,傅晚亭早已放开了安小满的双手,压制他的身体也大半让到一边,但安小满显然对束缚的解脱没有半点自觉意识,只是心里纠结矛盾着屏住呼吸听那个淡然低沉的声音继续缓缓叙述。
  
  “我在苏昭容身边长到八岁时,上面六位皇兄纷纷成年,后宫争斗更加残酷。四哥也已经十六岁了,身不由己地逐步卷入权利纷争的漩涡。因为我在宫中身份尴尬,总是被人利用来做文章打击苏昭容和四哥,为免给他们带来更多麻烦,我只能自请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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