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红蕖细细香

第56章


他们手里挽着的,是刚做好的晚餐。而这些晚餐,便是送到城墙上给那些值勤的青壮们吃的。
  
  前两天,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是官家粮仓已无多少存粮了。罗大人下令,由上而下,骧州城所有的士兵包括长官口粮减去三分之一。与此同时,百姓也听到了罗大人的另一个口令,那就是,所有的官兵,不得无故扰民。
  
  想起那些拼死保卫骧州城的官兵们竟然连一口饱饭也吃不上,百姓们心疼了。罗大人既然说了不准扰民,可没说不准送饭给那些官兵们吃啊!于是,像约定好了似的,每到吃饭的时候,大家便会把热腾腾的饭菜亲自送到城墙边来。我们吃不饱没有关系,那些士兵们若是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来打仗呢,这是百姓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群油纸伞的队伍到了城墙边便停下了,早有伙房的士兵上来,接过百姓手中的饭菜。
  
  西城门边的临时医营,此时也有一群百姓拿了饭菜,托门口的士兵递过去。士兵连声说着谢谢,招呼了几个同伴一起将饭菜送进里面。
  
  院子里,早已用油布搭起了简易的篷子。篷子下面,大夫们忙忙碌碌的,仍然在为那些受伤的士兵诊治包扎伤口。
  
  “众位大夫们,你们快过来用餐啦!”端着饭的士兵热情地招呼着。
  
  一个娃娃脸士兵走到一位女孩儿的身边,对她轻轻地:“红蕖姑娘,你舅妈特意炖了鸡汤,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女孩儿抬起了头,她的头发略有些凌乱,有几缕还飘到了她秀气疲倦的眼睛上。女孩儿抬起手,用手背将头发捋到了脑后。对着娃娃脸士兵,她笑着道:“谢谢你了,丁大哥,把这鸡汤端到房子里去吧。”
  
  房子里的是一些重伤患,女孩儿可能觉得他们比她更加需要滋补。
  
  被称作丁大哥的士兵为难地看着女孩儿,在女孩儿坚定地眼神示意下,他不得不将那碗热腾腾的鸡汤端到里面去了。
  
  站在叫红蕖的女孩儿身边的,另有一个小女孩,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透着机灵可爱。看见姓丁的士兵进了房子,她用肩膀挤了一下那个叫红蕖的女孩儿:“红蕖表姐,我娘对你比对我还要好呢!”
  
  红蕖笑睨了她一眼:“怎么,灵芝,舅妈对我好你吃醋了!”
  
  灵芝嘟起了嘴:“我吃什么醋,我眼下只希望这场仗快点打完,这样我也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都几天没洗澡了,红蕖表姐你闻一下,我身上是不是臭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这对姐妹说话的士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灵芝姑娘,你身上香着呢!”
  
  这么一说,红蕖笑开了,而嘟着嘴的灵芝一时没有忍住,也绽开了笑脸。
  
  “听爹爹说,前日那个在后越军队的饭菜里下药,并且带领众位乡邻逃离后越军营的英雄今日已经退了烧,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灵芝忙完了手头的活儿,一边吃着饭,一边问着红蕖。
  
  红蕖点点头:“是啊,也不知当日的情形是何等激烈壮观呢,只恨我们无缘一见!”
  
  “你们想不想听这其中的缘由。”还是那个士兵接了言。
  
  两个女孩儿一愣,随即忙问其这其中的由来。
  
  原来那个受伤的英雄姓陈,听说他曾是一位将军的后代。将军退隐之后,便住在骧州城外。罗大人听闻了此事,曾去拜访过这位姓陈的英雄。后来,也不知怎的,后越军队进入骧州城外的时候,他和一众乡民被抓。原本后越那个龙腾将军想拿他们做要挟,当龙将军带着五万兵马去劝降罗大人的时候,却没料想到他在后越那群监管他们的士兵的饭菜里下了药。等到那些士兵中药昏迷之后,他便带着那些乡邻偷偷逃出后越军营。不过,他的行动也惊扰了一批后越士兵,而他在与那些士兵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后来多亏了罗大人派去人马的接应,他们才算是脱了险。也因如此,原本想对骧州城进行猛攻的龙腾将军也临时退了兵。
  
  “真真是一位有胆有识的英雄,红蕖表姐,等一下吃完饭后我们两个一起去看看他怎么样?”灵芝感叹完之后,偷偷跟红蕖咬起了耳朵。
  
  红蕖抿嘴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儿吃完饭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后院溜去。
  
  行至一个小房间前时,却有一个士兵守在门口。
  
  看见两个女孩儿,士兵笑着跟她们打招呼:“红蕖姑娘,灵芝姑娘,你们不在前院,怎么上这儿来了?”
  
  两个女孩儿扭捏了一下,终是那个叫红蕖的女孩儿上前道:“这位大哥,舅父遣我们来看看陈英雄怎么样了?”
  
  士兵疑惑地:“夏大夫才刚来过的呀,怎么会、、、”突地,看见两个女孩儿的神情,他释然一笑:“你们是想看一看英雄的模样儿吧。这样吧,这窗户是开着的,你们只在窗外看看便好。”
  
  两个女孩儿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走到窗户边往里看去。
  
  只见正对门的小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着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床上那人满脸的胡子,却看不见他的形容模样儿。
  
  “罗大人,您来了!”身后传来士兵的惊唤声。
  
  两个女孩儿回过头来,就见那罗大人正往小房而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男子。
重见义父
  风淅淅,雨沥沥。滴滴,是雨打芭蕉声。
  
  当义父带着那个年轻男子走近之时,我才发现,那个男子竟然是大槐。
  
  三年时间不见,义父老了,原本只有两鬓斑白的头发此刻竟已变成了苍白。清瘦的面颊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眸,依旧是那样清隽有神。
  
  看见义父如此模样,一股心酸涌上了我的心头。身旁的灵芝早已跪了下去:“民女灵芝见过城守大人。”灵芝一边说,一边用手悄悄扯着我的衣服。想是她看见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生怕我失礼罢。
  
  “先生,义父!”以往在李家村的时候,人前我一直称他为先生,只有在人后,我才称他为义父。我心内感慨着,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了,然而双腿也跟着灵芝跪了下去。
  
  义父明显地一愣,他疾走几步,快到我面前时,才急切地唤道:“莫非、、、是红红?”
  
  我抬起头,含泪点了点头。
  
  “红红!”义父满脸的惊喜交集:“你却如何在这里?”
  
  我百感交集,这其中缘由,要细说起来恐怕得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于是我道:“义父,济世堂夏老板是我的表舅,眼下,我寄住在他家。”
  
  义父伸手扶了我起来,他身后的大槐也帮着扶起了灵芝。灵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时还在迷茫刚才的状况。倒是大槐,虽然是一声不吭,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义父,你是来看陈英雄的吧,他此刻尚未醒来。不过,他的烧已退,想是不久就能醒过来了。”我忙帮着打开了房门。
  
  义父点点头,走入了房间。大槐紧随其后,我眼尖地发现,他脸上满是激动和急切。
  
  “爹。”大槐走到床边的时候,激动地唤道。
  
  爹!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大槐的爹爹!突然间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初见大槐的时候,他曾高唱过这么一首歌“旧酒无兮捧新瓮,老瓦盆边兮笑呵呵。荷斧斤兮入山林,听山鸟鸣唱兮,闲快活。与妻女兮耕南亩,于日暮兮卧东山,世态人情兮经历多。将往事兮思量过,何必劳累兮争贤愚”。当时我还感慨,教他这首歌的人必定是一个看破红尘,逍遥人间的智者。想不到,我今日竟能见到这位智者了!
  
  我忍不住也进了房间,灵芝见状,也好奇地跟在我的身后。
  
  微弱的烛光下,但见床上之人浓眉高鼻,眉目间与大槐倒有七八成相似。
  
  许是房子里的人太多,扰着了他,他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高大的身子便翻了过去,只余那宽厚的背对着我们。
  
  大槐握着他爹爹的手,静静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义父带着我和灵芝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暮色已浓,院子里,卷了叶子的芭蕉已经是一片湿润浓郁的墨绿。仰面看着那浅灰色的天和那浅灰色的天空里落下的冰冷雨丝,我的心里是一片怅然。
  
  “红红,你、、、不是在上京城么?”义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义父怎么会知道我在上京城的呢?哦,是了,定然是蓝池将我的消息告诉了他。一想起那个凤眼弯弯的男人,我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只是,该怎么跟义父说起,我是被人所害才来的骧州呢。正踌躇着,灵芝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响起。
  
  “她被人所害,几乎没了命,还是我和哥哥无意中将她救起,然后带回了骧州。”灵芝悄悄握住我的手,帮着我解释道。
  
  “被人所害!”义父走到我的面前,满眼的惊讶:“可知是谁人所害?”
  
  我苦笑一声,眼下似乎还不是吐露真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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