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第88章


她噘着她那喜食肉的嘴,
显出一副愁容。
跟在哈拉后面进来的是两岁的阿丽娅。
看见女儿,杰西卡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就像常常被阿丽娅与她
那个年龄时的保罗的相似之处吸引住一样——一本正经到处扫视
的大眼睛,黑色头发,坚毅的嘴。但也有区别,大部分成年人认为阿
丽娅不安分。那孩子比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大不了多少,但却有
超过她年龄的那种沉着坚毅和知识。成年人惊奇地发现,她会讲有
关两性间隐晦的笑话。他们听她用发音不全、模模糊糊的声音讲
话,就像一个发育不全的柔软声带发出的声音。她的话中带有狡诈
的评论,而这些评论是以一个两岁的孩子还不曾经历过的经历为
基础的。
哈拉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皱着眉看着阿丽
娅。
“阿丽娅。”杰西卡示意她女儿。
阿丽娅走到她母亲旁边,坐在沙发上,拍着她母亲的手。肉体
间的接触恢复了阿丽娅出生以来她们共有的意识。但这并不是共
同的思想(虽然杰西卡是在一次转换衰微香料毒药时与阿丽娅接
触,二人也会产生共同思想),而是某个更伟大的东西,一种会立即
感觉到另一个生命火花存在的内在意识,一个精明活泼的、在感情
上使她们的神经统一,达到共鸣的东西。
按照她儿子家庭中的方式,杰西卡用弗雷曼语问候道:“你今
晚好吗,哈拉?”
哈拉以同样传统的正式方式回答道:“很好。你好吗?”这些话
几乎失去了平常的亲切感,哈拉又叹了口气。
“哥哥的加尼马(战利品)生我的气。”阿丽娅用她那发音不全
的声音说。
杰西卡注意到阿丽娅高兴,也注意到用来指哈拉的专用术
语——加尼马。弗雷曼语言中这个词的意思是“战场上的战利品”,
附带指某个不再用做最初目的的东西,一件装饰品,如一个用做窗
饰坠物的长矛头。
哈拉朝阿丽娅吼道:“不要侮辱我,孩子。我知道我的地位。”
杰西卡问:“你这次干了些什么呢,阿丽娅?”
哈拉回答说:“她今天不仅拒绝和其他孩子玩,而且还硬挤进
那个地方……”
“我藏在挂帘后面,观看苏比娅生孩子。”阿丽娅说,“是一个男
孩。他哭啊哭啊,嗓门真大!当他哭够了的时候……”
“她从挂帘后面走出来,抚摸他,”哈拉接着说,“他就停止哭
了。大家都知道,一个弗雷曼孩子出生时必须哭个够。如果那时是
在营地里,情形就不同了,因为他决不能再哭,以免他在沙漠旅途
中出卖我们。”
“他已经哭够了,”阿丽娅说,“我只是要摸他的火花,他的生
命。他感觉到我时,他就不想再哭了。”
“那在人们中引起了不少的闲话。”哈拉说。
“苏比娅的孩子健康吗?”杰西卡问。她看到某个东西使哈拉极
为烦恼,因此而感到惊讶。
“他像任何母亲希望的那样健康,”哈拉说,“她们知道阿丽娅
并没有伤害他,也不介意她抚摸他。他立即安定下来,很高兴的样
子。只是……”哈拉耸了耸肩。
“我女儿有些奇怪,是吗?”杰西卡问,“她谈到了未来的事,以
及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可能知道的事——过去的事。”
“她怎么会知道比拉·特乔斯的孩子像什么样子?”哈拉问。
“但他们确实是那个样子!”阿丽娅说,“苏比娅的那个男孩看
起来真像出发前朱莎生的儿子。”
“阿丽娅,”杰西卡斥责道,“我警告你。”
“但是,母亲,我看见过他,并且真的……”
杰西卡摇摇头,看见哈拉脸上不安的神色。我生下个什么东
西,杰西卡问自己,她一生下来就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还要
多些。因为我体内的圣母通过过去的通道把一切事情都给她显示
出来。
“不仅她说的话,”哈拉说,“还有她的习惯,她的坐姿和凝视岩
石的方式。她只移动鼻子旁边的肌肉,或背上的肌肉,或……”
“那是比·吉斯特的训练方式,”杰西卡说,“你知道,哈拉。你
不会否认我女儿有我的遗传基因吧?”
“圣母,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哈拉回答道,“但对
其他人来说可不一样,她们对此谈论不休。我觉得存在着危险。她
们说你女儿是魔鬼,其他孩子也拒绝与你女儿一起玩耍,以免
她……”
“她的确与其他孩子很少有相同之处,”杰西卡说,“但她决不
是魔鬼,只是……”
“当然,她不是魔鬼!”
杰西卡对哈拉激烈的言辞感到惊讶,向下瞟了一眼阿丽娅,她
似乎陷入沉思,表现出一种……等待的感觉。杰西卡又把注意力移
到哈拉身上。
“我尊重这个事实,你是我儿子家庭中的一员,”杰西卡说,“你
可以公开地给我讲使你感到苦恼的事情。”
“不久,我就不再是你儿子家庭中的成员了,”哈拉说,“我为了
我的儿子,为了他们能作为友索的儿子而受到特殊训练,等了这样
长的时间。这是我能给予他们的足够长的时间,因为人人都知道,
我并未与你儿子同过床。”
阿丽娅在她身旁动了动,半醒半睡的样子,显得十分惬意。
“可是,你已成了我儿子的好伴侣。”杰西卡说。她心里一直这
样想:伴侣而不是妻子。杰西卡直接想到问题的实质,想到营地里
人们普遍认为,她儿子与契尼的关系已成为一种永久的伴侣关
系——结婚而产生的痛苦。
我爱契尼,杰西卡想。但是她提醒自己:为了皇室的需要,爱必
须被抛到一边。皇室的婚姻除了爱以外,还有其他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你儿子所做的安排?”哈拉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西卡反问道。
“你打算让部落团结在他周围。”哈拉回答道。
“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到了他的危险……阿丽娅就是危险的一部分。”
这时,阿丽娅更挨近了杰西卡,睁开眼睛,打量着哈拉。
“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两人,”哈拉说,“你们接触的方式。阿丽娅
就像是我的亲骨肉,像我兄弟的那个人的妹妹。从她还是一个婴儿
时起,从我们开始远征逃到这里的那时起,我就在照看她,保护她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多东西。”
杰西卡点点头,感觉到了她身边的阿丽娅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你了解我的意思,”哈拉说,“一开始,她就知道我们在谈论
她。什么时候还有过这样的婴儿,如此小就知道水的原理?那个婴
儿对她的护理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哈拉,我爱你!’”
哈拉看着阿丽娅。“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忍受她的侮辱?我知道
这些话并没有恶意。”
阿丽娅抬头看着她的母亲。
“是的,我有推理能力,圣母,”哈拉说,“我可能成为塞亚迪娜,
我看得见我已经看见过的东西。”
“哈拉……”杰西卡耸耸肩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对自
己的态度感到惊奇,因为哈拉说的实际上是真的。
阿丽娅直起身来,挺了挺胸。杰西卡觉得这一切该结束了,同
时产生了一种决心和伤悲相结合的情感。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阿丽娅说,“我们不应该责难哈拉,我们
现在需要她。”
“那是在种族的庆典仪式上,”哈拉说,“在你改变生命之水的
时候,圣母,在阿丽娅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需要我。”
我们需要哈拉?杰西卡问自己。
“除了哈拉,还有谁能在人们中为我们说话,还有谁能去让她
们了解我?”阿丽娅说。
“你要她做些什么呢?”杰西卡问。
“她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阿丽娅说。
“我将告诉她们事实真相。”哈拉说。她的脸突然显得苍老和伤
感,橄榄色皮肤因愁眉不展而缩成几道皱纹,狡黠的脸上露出迷人
的神态。“我将告诉她们,阿丽娅仅仅是装成一个小女孩,而她从来
就不是一个小女孩。”
阿丽娅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杰西卡感觉到女儿的悲
伤,就像自己在悲伤。
“我知道我是一个反常的人。”阿丽娅小声说。来自孩子口中的
成年人的话语就像是痛苦的认罪。
“你不是一个反常的人,”哈拉斥责道,“谁敢说你是一个反常
的人?”
杰西卡再次对哈拉那种出于保护的严厉语气感到吃惊。杰西
卡看出阿丽娅是对的——她们需要哈拉。部落的人会理解哈
拉——她的话和她的情感——因为她爱阿丽娅,如同爱她自己的
孩子一样。
“谁说你是反常的人?”哈拉再次问道。
“没有人这样说。”
阿丽娅拉起她母亲的袍角,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将弄湿揉皱
的袍服抹平。
“那么,你没有说过?”哈拉语气强硬地问道。
“是的,哈拉。”
“现在,”哈拉说,“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告诉
其他的人。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丽娅吞咽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母亲。
杰西卡点点头。
“有一天,我醒来,”阿丽娅说,“就像从睡梦中醒来,只是不能
记得是否睡过觉,发现我在一个温暖、黑暗的地方,我吓坏了。”
听着女儿用发育不全的童声讲述着,杰西卡回想起在那个大
山洞里的那天。
“我吓坏了,”阿丽娅说,“挣扎着,试图逃跑,但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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