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第87章


他指着右边:“召来一条大制造者让我们看看,
友索。”
保罗注意到斯第尔格说话的语气,一半是正式的,一半含有担
心,对朋友的关心。
此时,太阳似乎跳到了地平线之上,灰蓝的天空表明,今天是
阿拉吉斯极其干燥、炎热的一天。
“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斯第尔格说,他的声音完全是正
式的,“去吧,友索。骑到制造者上面去,在沙漠上奔驰,就像一位领
袖一样。”
保罗向他的旗帜致敬。黎明时,风停了,蓝绿色旗帜软软地垂
下。他转身朝着斯第尔格所指的沙丘走去——一个褐色的污渍斑
斑的斜坡,上面有一个S形沙脊。队伍的大部分正向相反的方向撤
出,向另一个隐藏着他们营地的沙丘上爬去。
在保罗前面的路上,留下一个穿长袍的人:西萨克利,弗雷曼
敢死队小队长,只看得见他滤析服帽子和面罩斜面镜后的眼睛。
保罗走到他身旁时,西萨克利把两根细长鞭子一样的杆子递
上来。杆子大约一米半长,一头是发亮的不锈钢钩子,另一头打磨
粗糙,以便手可以牢牢握住。
保罗按照规则要求,用左手接过杆子。
“它们是我自己用的钩子,”西萨克利声音粗哑地说,“它们从
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保罗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必要的沉默,走上沙丘斜坡。在沙
脊上,他回头望了一下,队伍像一群昆虫散开,衣袍飘动着。他单独
站在沙脊上,望着前面平坦的、没有一点运动的沙面。这是斯第尔
格选择的最好沙丘,比其他沙丘高,便于观察。
保罗蹲下去,把鼓槌深深埋入顶风面的沙里。这里的沙细密结
实,会让鼓槌发出最大的敲击声。然后,他踌躇着,温习着各种动
作——面对生与死所必须的动作。
他取掉插鞘,鼓槌便会发出召唤的打击声。在沙漠的那一边,
巨大的沙蜥——制造者——会听到打击声,并朝它奔过来。保罗知
道,使用鞭子似的带钩的杆子,他可以骑到制造者高高拱起的背
上。只要用钩子钩开沙蜥圆弧形躯体前端,让容易引起擦伤的沙进
入沙蜥那容易受伤的内部软组织,这个生物就不会钻入沙里。事实
上,它会卷起巨大的躯干,使被钩开的部分尽可能远离沙漠表面。
我是一个沙蜥骑者,保罗对自己说。
他看了一眼左手的钩子,想:我只需沿着制造者巨大身躯的弯
曲部位划动着钩子,使它蟋曲起身子,向前翻滚,我就可以指挥它
到我想要去的地方。他看见别人这样做过。训练中,在别人帮助下,
他曾爬上过沙蜥背,骑了短短的一会儿。等到被捉住的沙蜥被骑得
筋疲力尽,躺在沙上一动不动时,又可以召唤新的沙蜥。
保罗知道,他一旦通过了这次考验,就有能力走完二十响的旅
程到南方去——休息并使自己得到恢复——到女人和家人为躲避
屠杀而隐藏的地方,到最优秀的人住的地方去。
他抬头望着南方,提醒着自己,这次被召唤的来自沙海中心的
狂野的制造者不知有多少,同时,召唤的人对这次考验也并不熟
悉。
“你必须仔细估量制造者离你的距离,”斯第尔格曾解释说,
“你必须站在足以靠近它的地方。在它经过时,才能骑上去。不要
靠得太近,那样它会把你卷倒。”
保罗迅速地做出决定,他抽掉鼓槌的插鞘,弹簧带动铃裆旋
转,从沙里传出打击的声音:“咚木……咚木……咚木……”
他直起身来,扫视着沙面,想起斯第尔格说过的话:“仔细判断
沙蜥奔来的距离。记住,沙蜥很少接近鼓槌而不被发现的。同时也
要仔细听着,常常在你看见它之前就听见它了。”
他的脑海中充满了晚上契尼小声对他说的话:“当你在沙蜥经
过的路上站好的时候,你必须保持绝对安静,要想到你是一片沙
地,隐藏在你的外套下面,变成一个事实上的小沙丘。”
他慢慢地扫视着沙面,观察着,听着,搜寻着那些人们教给他
的沙蜥出现的迹象。
从东南方遥远的地方,传来一种嘶嘶的声音,那种沙漠的低语
声。不久,他看见了远处黎明曙光映照下沙蜥移动的轮廓。他意识
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大的制造者。它好像
有一哩半长,它那突起的头鼓起的沙浪就像往前移动的山。
这是我在梦中和实际中都没有看见过的东西,保罗告诫自己。
他急忙越过那东西要经过的道路,站好位置,并完全被此时冲动的
需要控制着。
沙丘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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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造币厂和法庭——让贱民去拥有其余的一
切。”帕迪沙皇帝这样劝告他人。他说:“如果你想获得巨
额利润,你就得掌握统治权。”这话中包含些许真理,但
是,我问自己:“谁是贱民,谁又是统治者?”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给兰兹拉德的密信——“阿拉吉斯的觉醒”》
杰西卡不由自主地想到:现在,保罗每时每刻都将在经历骑沙
蜥的考验。他们尽力向她隐瞒这个事实,但是,这是明摆着的事。
契尼已经走了,去干一件神秘的差事。
杰西卡坐在她的休息室里,利用练夜功的时间来静一静。这是
一个舒适的房间,但没有逃避屠杀前她在泰布营地住的那个房间
大。这个房间的地上铺有厚厚的地毯,有柔软的沙发.附近有一个
矮咖啡桌,墙上挂着绚丽多彩的壁毯,屋顶上吊着发出柔和黄色光
线的球形灯。房间里充满着弗雷曼营地的那种辛辣的水锈味。在
这个营地里,她感到有一种安全感。
后来,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克服掉那种属于外来人的感觉。地
毯和壁挂企图掩盖的就是那种不协调。
一阵微弱的丁零丁零的敲击声传进了休息室,杰西卡知道这
是为一个婴儿出生的庆贺,可能是苏比娅的孩子出世了,她的产期
最近。杰西卡知道她会尽快看到这个孩子——一个蓝眼睛的小天
使被带到圣母这里来,让圣母为他赐福。她也知道,她的女儿阿丽
娅准会出现在庆典仪式上,并过后就这事向她报告。
还不到夜间祈祷的时候,但接近为在波里特林、比拉·特乔
斯、罗萨克和哈蒙塞普被俘被杀的奴隶进行哀悼的时间,他们也许
还没有参加过为出生的婴儿所举行的庆典仪式。
杰西卡叹了口气,努力不去想她的儿子和他面对的危险——
带毒刺的陷阱,哈可宁的入侵(由于弗雷曼人劫夺了他们的大部分
飞机,并使用保罗给予他们的新式武器进行反击,这样的入侵越来
越少),以及沙漠本身潜在的危险——沙蜥、干渴和沙暴。
她想要咖啡,这种想法伴随着因弗雷曼生活方式而出现的似
是而非的意识:与地沟中的人比起来,他们在营地山洞里的生活好
多了。但是,他们在露天沙漠中旅行所遭受的苦难,却比哈可宁的
奴隶遭受的苦难多得多。
一只黑手从她旁边的挂毯后面伸了出来,把一个杯子放在咖
啡桌上,然后缩了回去。杯子里冒出衰微香料熬制的咖啡芬芳的香
气。
杰西卡想:这就是诞生庆典的礼物。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笑了笑。她问自己,宇宙中哪个社会,
像我这种身份的人能接受这种无名饮料,而毫无恐惧地大口喝下
它?我现在能在任何毒药伤害我之前就改变它,或让它随血液流动
而不伤害我自己。但是那个煮咖啡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
她喝干杯中的咖啡,感到它的能量散发到全身,浑身火热。好
鲜美的咖啡!
她问自己,其他哪个社会会对她的私事和个人生活有这样的
尊重,以至送礼人仅把礼物放下,而不进来打搅她。尊敬和爱送来
礼物——只不过其中稍微使人感到一点畏惧。
另一方面,她也意识到:她想到咖啡,咖啡就出现。这决不是心
灵感应术,而是道,即营地社区的统一,他们共同享用的衰微香料
食物——奇妙的毒药所产生的一种补偿。广大的民众永远不可能
希望得到衰微香料给她带来的那种启迪。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也没
有为此所做的准备,他们的思想抵制那些他们不能理解或拥有的
东西。他们仍然使人感到像单一的有机体,并常常那样行动。
他们从没想到过同时发生和存在的事物。
保罗是否通过了在沙漠中受到的考验?杰西卡问自己。他有
这个能力,但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最强壮的人也能被意外事故击
倒。
杰西卡等待着。
等待是累人的事,她想,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你只能等待,然而
等待会使你精疲力竭。
在人生中,有许许多多的等待。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多,我们希望尽早将哈可宁统治
者——姆德·纳亚,野兽拉宾从阿拉吉斯赶走。那至少还需要两倍
那样长的时间。
“圣母?”
从她房间的门帘外,传来哈拉——保罗家的另一个女人的声
音。
“哈拉,进来吧。”
门帘分开,哈拉好像滑了进来,她穿着在营地里穿的拖鞋,一
件红黄色的罩衫,肩头以下的手臂几乎赤裸;黑色头发从中间分
开,向后梳着,像昆虫的翅膀,平滑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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