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求姬

第74章


    手上奏折轻轻放下,掐金线绣隐蟠龙的宽广下摆随之轻扬浅落,折射出道道细碎流光。
    这隐淡的光线,亦不可避免的刺痛了盼盼的眼睛。
    平缓了一下心绪,举步向前。
    要面对的,始终无法逃避。
    “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为什么娶我?”昔日那些美丽的幻影,全部被风吹散,太阳下的七彩泡泡,经不得风雨。
    她只笑自己,竟然如此的痴心、如此的可笑。
    她曾掏心掏肺的视他为知己,甚至是天下间最亲密的亲人----可是他,他又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豆大的一颗泪,凝结在她的明眸里,用力抬头,几乎是用仰视的角度,才勉强将酸涩的泪意吞回去。
    紧紧握住拳头,盼盼咬牙,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
    她的眼泪,终究打动不了他。
    玉奢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口气,抿了下唇,才再度开口:“你坐着说话,当心身子.......”。
    盼盼冷笑,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当心身子?你是担心别的吧?!”
    玉奢垂眸,声音往下压了压,复道:“这些都是朝中之事,说来也是话长。我告诉你吧,当初我来杭州,是因为陛下早已察觉当朝右相手握大权,强横欺主,皇上早有除他之心,却苦于不到时机,因此假借巡察为名,让我考核各地官员,找出他那派的亲信,好一网打尽。而你爹,正好就是江浙一带的逆党首领。我娶你,首先是因为我喜欢你,另外......”。
    春日里风清云高,风呼呼的从大开着的房门一直吹进来,吹着盼盼的后背,一阵阵的只是沁骨寒凉。
    身上分明穿着锦衣玉袍,却如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听一场筹谋多时的迷局,窥视一颗曾经以为熟悉的心灵,万般疑惑,冷暖世态,一一都在他的讲述里缓缓打开。
真相(5)
往事如烟,他平静无波的缓缓打开“当年,陛下尚未登基前,先帝原本遗有东宫太子,朝中重臣势力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当今天子。先帝病危时,立下遗召,乃更改储君的身份,改立玉斛为新君。太子一党不服,蓄谋起兵造反篡位,因起兵的将士头戴碧色纱巾,故后被称作碧罗军。自然,太子一党没有成功,新君即位之后,其党羽尽数皆被追杀疫尽。但废太子却侥幸逃脱,并放出流言,道五年后必然重夺大权,后来更纠集了一帮旧日党羽,成立了现今江湖中闻风丧胆的碧罗宫。你父本是杭州刺史,可谓封疆大吏,但他暗地里与碧罗宫之人来往甚为密切,据传乃是废太子的心腹之一。因此,我到江南后,第一个调查的人,就是他。”
    果然如此……原来如此......盼盼只觉身上寒意彻骨,她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想当初,自己还躲在厨房的墙上闻着新出炉的点心的香味时,田府里上下人等听闻小王爷要来,府里人人欢喜,本道是有凤来仪,谁又料却是大难临头!
    真好笑啊,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最可怕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而自己,傻到相信他的虚情假意,将那只鸡腿的诱惑,当成了温暖和爱情,信以为真。
    蛇妖……好一只通懂人心,洞悉人性的万年蛇妖!
    小王爷……好一个玉树临风,贵气仁厚的小王爷啊!
    “你父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粗中有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贪官,你田家家财万贯,店铺垄断了江南的钱庄和当铺,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因此,权宜之下,我以娶你作为取得信任的诱饵,许诺调他回京,以户部尚书之职相任,让他主管财政,并且向他索取大额贿赂,他这才露出马脚。”
    玉奢说着,看了看盼盼的脸色。她面上几近毫无血色,静静的空气里,可以清晰听见牙齿抖动的声响。
    恨我吧!恨我吧!盼盼,这样的话,你就会下得了决心,把这个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孩子拿掉......
    隐痛,焦灼,绝望,生冷的悔意;还有,还有那种仿佛熟悉的伤心,在他看似平静千年的眸间一一闪过。
诀别(1)
盼盼的双手在袖子里慢慢捏紧,全身轻微的不停颤抖着,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震惊多一点,还是疼痛多一点。
    之前春风吹过,只觉得自己站在雪里,现在,好似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入了冰窟,漫天遍地的冰水朝自己压下来,逼得整个人,再也无处可逃!
    “后来,我假借南下为陛下选秀,掩人耳目离开了杭州……”说到这里,玉奢停下了,静静地看着她的小腹。
    他在看着她腹中的孩子!
    多少念头,往日的缱绻情深,枕着他的手臂入眠的那些片段,随风浮现过眼前。
    然后,再破碎,碎了一地一片。
    盼盼深吸口气,慢慢地将手伸到他面前,手掌里,是一个包的很精致的丝巾小香囊。
    他微微一怔。
    缓缓接过,打开,原来是那枚水晶之泪。
    在他的眼中滑落,在她的指尖凝结的,水晶之泪。
    锐利的疼痛,划过彼此的心间。
    回不去的,不止那些曾经相亲相爱的岁月。更有,曾经以为长长久久的夫妻之情。
    玉奢低头,忽然在那水晶之泪上面看见一个浅淡的笑容。那仿佛是天姬,她朝他讥讽的笑,笑他的无情,一如当年.......
    “这个,我还给你,从今以后,我们.......就此别过.......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最后一件事!”说道最后,盼盼加重了语气。
    玉奢握紧手里的水晶之泪,一点一滴的酸涩,在氤氲的眼中升起。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亏欠她的,何其多矣......如果可以,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盼盼抬眼打量这间书房,嘴角抽起一个笑容:“你知道的,我,其实并不是他的女儿......这具身体里,所装着的灵魂,并不是他的女儿。可是,我也清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如此费尽苦心的骗了我!”
    她对他没有隐瞒,可他,却从来不曾交付过一点真心。
    他将她,完好的玩弄于股掌之上,她还对他感恩戴德,忠贞不二。
    再没有比这种欺骗来的更加伤心的打击了,往日建立的情意,轰然坍塌。
诀别(2)
“我对不住你,盼盼......”。他艰难的开口,舌尖与眼底,艰涩难堪。
    盼盼苦涩的扬开笑容,事到如今,再说对不住,或者很抱歉----有什么意义?
    “给我天牢的通行令牌吧。”她再度扬手在他面前。
    他微微一怔。
    盼盼心下一沉,不由的加重语气道:“给我,我知道,你有的。不用担心,我不会武功也不会法术,我劫不了大狱的。”
    只是想去看一看这个被自己叫了几个月爹爹的男人,这一点要求,应该不难吧?
    他眼中闪过几许异色,但最终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那块从不离身的红玉。
    盼盼接过红玉,再不多言半句,转身就走。
    “盼盼!”他忽然唤住她的脚步,问道:“为什么你不问我,关于那个孩子......?”
    孩子?盼盼周身忍不住剧烈哆嗦一阵,还好没有回头。就这样背对着他,她惨然一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是啊,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而今,和他,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平坦的小腹,心里,说不清是悲凉还是哀痛。
    也许他只是为了麻痹我爹,为使他们放松警惕,所以故意娶个田家的小姐为妻,但又怕关联太深,所以挑个最丑最不重要的女儿,这样日后想要休弃也更容易些;又或者,真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喜欢我,在这世间,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所以,要对我爹下手之时,故意瞒着我,怕我伤心,送我离开,企图粉饰太平……
    这些是是非非的原因,已经都不重要了。
    因为,结局已在前方显露分明——他欺骗了自己,铲平了田家。
    就算自己爹是罪有应得,就算这个爹,对她并不好。
    可她如今确实顶着这具身体生活着,血管里流动着的,就是他的血。
    然而,他杀了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她又怎么还能坦然自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的继续当自己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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