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妖物语

第31章


  轻尘不在,一切事物都变得索然无味。虽说在凤城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并没有好好地逛过,此时便想随便走走,在走马观花中缓解一下日日抑压的心情,没有方向,随手揪了一片杏叶,掷向空中,杏叶如风中飞絮打个旋飘悠悠落在掌心,背面朝上,于是决定往城西走去。
  走了很久很久,白白有些累了,我抱起他,仍是漫无目的走着,脑袋中空如同被虫蛀出的空朽树洞,空荡荡,无半点思考的能力。
  路愈走愈荒凉,与城中的盛世繁华不可比拟,零散的几户人家,街道上铺落的枯叶尸体也无人打扫,风吹起,残叶飞舞,颤颤巍巍,复跌下。
  
  前面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探头探脑的,不知在瞧个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在围观。
  被围观者衣衫蓝褛脏污不堪,头发纠结在一起,面上也污垢堆积,看不出原来面容,双眼无神如同死鱼腐烂的眼睛,表情却是与之不相匹配的严肃。他立在一张破桌子后面,执着一支尾端开叉并未蘸上墨水的毛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走笔如龙,围观众人不时地发出哄笑声。
  白白从一看到那人起,一双黑玉大眼就牢牢地粘在他身上,走得近了,眼里显出深深的欢喜,粉白小脸露出灿然的笑容,从我怀里挣脱下去,口中唤着主人,向那个人奔去。
  
  白白你没有搞错吧!你口中往前推三百后,往后推三百年,无人出其左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人,竟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疯疯巅巅混入江湖第一大帮派多日的人么?白白时刻把承柳挂在嘴边,我也不免要想像承柳到底是如何与众不同,能让小孩如此上心。今日一见,果真是惊为天人,我受不起这样的惊吓。。很诧异,叹口气,跟了过去。
  
  白白跑到那人面前,“主人……”抱住那人,“主人……”泪随之雨下。
  那人毛笔停在半空,涣散的眼神落到白白身上,似乎在搜索着如同面目一般混沌的记忆,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理清楚眼前突然出来的小孩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白白的纤净白衣,与那人肮脏破烂的分不清本色的污衣,如此鲜明的对比。
  “主人……”白白仰着头看他,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那人的神智看起来不是太清明,我走到他身边,以防有什么不测。那人无神的双眼傻愣愣地看着白白,慢慢地混浊眼睛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丢了笔,抚上白白的小脸,为他拭去泪水,而手上的污秽因了泪水的浸渍,在润白的小脸上印下黑黑的污迹。”白白?“
  眼见洁净小脸越发脏污,那人有些局促紧张地扯动袖子,复去擦拭,非但没有如他所料变得干净,反而越来越脏了。”白白,擦不净了……我这么脏……“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不能再直视白白。白白一味仰着泪痕未干的脏兮兮小脸望着他。
  ”你是谁?“原来并不是完全地丧失心智,又是如何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一脸的懵然。
  除了白白之外,什么都记不得了么。倒也未辜负白白的殷殷挂念。
  
  如果早一些出来寻找,承柳也不至于一直流落到现在,围观的人们说他几十天前就出现在此地,疯疯傻傻的,每天都站在破桌子前写着不显痕迹的字,夜里蜷缩在桥洞里睡觉,有好心人送了被褥,吃食,才将将地活到现在。。
  轻尘与白白口中的承柳是一介翩翩佳公子,我实在是无法将那些形容的词汇联系到眼前人的身上去。
  但不管怎么说,主人也算找到了,白白小朋友也不会再伤心了,他脏兮兮地小脸上笑容一直未退,他眼中的世界从这一刻开始,重新恢复完整。
  轻尘……我能从你那里得到完整么?
  
  带承柳回到纪府,风起势急,门上的蜻蜓振振欲飞。白白放开了一路牵着承柳的手,飞快地跑去卧室,出来时拿着一支毛笔,送到承柳手中。承柳接过毛笔,在蜻蜒上轻轻点了点,没有生机的蜻蜓瞬时灵动起来。原来那空出的点眸之位,是一直留给承柳来点的么。每一只蜻蜓都点上了眼睛,在夕光中飞舞,墨绿欲滴,栩栩如生。
  蜻蜓震翅的频率愈急,一只一只飞离门扉,在院中展翅,浮云蹁跹,白白拉起承柳的手,咯咯地笑着跑下台阶,蜻蜓在两人身侧环绕,扇动薄翼,奏一曲动人乐章。
  一曲完毕,蜻蜓复环绕一周,飞过院墙,渐渐地在空中失去了踪迹。
  
  接下来,需要好好打理一下承柳同志的形像了。承柳应该是这两个月来都没有洗过澡吧,我一锅接一锅地烧水烧得精疲力竭,不胜其烦,索性再用了法术。
  白白帮承柳洗好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仔细地梳好束起,比刚捡回来时的样子,真是天上地下。右脸颊上淡淡的一寸长半月痕,在温文俊雅的脸上并不怎么显眼。虽然仍有些呆傻傻的,抱着白白,不肯放下,白白在他怀里,一脸的满足。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可为何我的眼开始疼了呢。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白白饿了?”混沌的意识一牵扯到白白,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放下白白,轻抚他的小脸,温和地一笑,“我去做饭,白白要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主人做的。”
  
  承柳的厨艺很好,难怪白白念念不忘,当然了,比起轻尘来说,差的不只一点两点。
  开饭时,仔细地打量着承柳,怎么回事?
  他面上皮肤下如福伯一样,流淌着一股黑气,先前隐在污秽之下,未曾察觉到。那股隐然的黑气,比起福伯的来,更加深重了几分。他脸上平和的笑,吟吟地望着白白。偶尔对接我探究的视线,眼睛里的闪躲,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取出几颗莲子,让白白泡了茶,给承柳喝下,虽然并不怎么清楚黑气是从何而来的,但莲子是极纯之物,能驱邪气,试一试也无妨。
  
  吃过饭,觉得应该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就走出去,坐在院子里,时值黄昏,落霞满天,骄红若血,热烈的红,像是希望,又像毁灭,在西天不断变幻着颜色。
  隐隐地对话声传入耳中。
  “白白,你会给我吧。”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只要主人要,我就给。”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那么就给我吧。”
  “可是,白白怕疼……”犹犹豫豫。
  “不会很疼的,只疼那么一下就好了……”循循善诱的安抚。
  “会疼……”
  “你到底给不给我?”明显地不耐烦起来。
  “主人不要生气,白白给你……”带上了哭腔。
  我真不是故意要去偷听他们讲话的,只是听觉太过灵敏,这不是我的错。
  两人给不给的在讨论着什么?我扭头去看,风此刻善解人意地吹开虚掩的门,白白坐在承柳腿上,上身衣衫已经褪下,露出水玉的身体,这样的场景真是十分和谐,如果忽略掉承柳抵在白白胸口上的匕首的话。匕首尖端近乎没入白白身体,溢出殷红血珠。白白紧紧咬着牙忍着不呼痛。
  一望之下,吓出一身的冷汗,立时站起,一步掠进门去,摄住了承柳的手,夺过匕首扔出门口,抱过白白,一手按在他的伤口上为他止血。所幸只是划破皮肤而已,并没有伤得太重。帮他穿好衣服,白白泪雨纷纷一直望着承柳。
  “你想做什么?!”回想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如果我不在,白白不直接在他的刀下一命呜呼了么。白白对承柳言听计从,就算承柳现在要他死,他也是不会有丝毫反抗的。
  承柳脸上方才柔和的面容,此刻弥漫密布着邪性。眼珠一转不转,直愣愣地望着我,右瞳孔一缩一缩。
  “我要取出他的心脏,献给我的神。”面目的虔诚,仿佛刚才的残忍对待白白是最神圣的献祭。承柳这是中了哪路邪神的魔怔了!
  “什么神不神的,我看你就快变成神经病了!”眼前的状况让我有点混乱,找不到问题重点所在,自然不知如何解决。轻尘也不知道回来了没,先去看看再说。
  不由分说拉起承柳,他要挣脱,直接敲了几个爆栗子过去,反正已经有点傻了,再傻点也无所谓了。
  
  轻尘已经回来了。
  拉着承柳刚踏进客厅,轻尘正在跟福伯说些什么,一抬眼看见我们,淡淡地一笑,“承柳,你从西泠村回来了?”言毕,审视着承柳,表情凝重了。承柳眼中闪过恐慌,向后一退,就要夺门而逃,一张剑网封住了门。
  眼见无路可逃,承柳转过来,眼睛圆睁,右瞳孔放大到极限,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眼眶,向轻尘袭去,轻尘抬剑格挡在胸上,只听嘎当两声脆耳,空中掉落几样白色东西,那黑影跌在地上,打滚不已。
  仔细一看,跌落在地上的,竟然是几颗牙齿,这家伙该是用多么大的力啊,要是这一口咬到轻尘身上,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黑影已被剑制住,体形像是只小猫,毛耸耸,黑乎乎的一团,正捂着嘴,满地打滚,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看他那幅可怜样,也不怎么同情。
  黑影冲出承柳眼眶时,他就倒了下去,白白第一时间跑到他身边,紧张地看着他。片刻承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似是刚睡醒的样子,四顾了周围,“轻尘,我怎么会在你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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