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妖物语

第30章


轻轻地印下一个吻,走出去了。
  屋里残留的薄荷清凉,久久不去。黑暗中的世界一片静寂。
  
  今日有人来请,第一次推脱了。早早地准备,做好饭,就等子萧回来。
  一直等到日暮低沉,仍是不见踪影。
  心随着暮色一直下沉,下沉到深不见底的谷底。
  ※
  “东门苏姑娘今日中午离去了,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穿着水绿衣衫,听他们说来依稀像是小公子……”福伯不敢直视轻尘,低下头说道。
  血红色的残阳坠入眼里,逼人的光亮,眼里心底却是漫无边际浩大无垠苍凉而热烈的白,只剩下白。灭天灭地,耀眼的白,灼伤了双眼,亮煌煌四面八方逼压而来的白,已不能视物。
  福伯低低地说完,悄然抬眼,却看轻尘一脸泪痕纵横,老人很是吃了一吓,有点结结巴巴,“要不……我再去看看……可能……也许……”公子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动容至此,到底有多在乎小公子呢。福伯也深感悲伤,那孩子灿若春日的笑,再也看不到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疑问:小公子那样,离了公子就不能活下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弃公子而去。眼看轻尘哀恸欲绝,也不忍多言。
  “罢了……”泪噎住喉,手覆上眼,不是熟悉的温度,不但得不到慰藉,反而泪流愈多,这一生也只流过五次泪,哪一次不是为他而流?而悲凉如海翻波涌浪,在体内肆意奔涌,无力压制,任由汹涌海水翻滚而来,将自己完全吞没。一无所有,还怕什么灭顶式的毁灭?
  他是自己的三魂六魄,早已融入血肉的铭心镂骨,一朝抽离而去,自己便只余下一个空虚的皮囊,一缕欲断未绝的幽魄,在时光的侵蚀之下,命如风中残灯,将熄未熄,摇摇欲坠。再没有明天可言。
  罢了,他自此就盲掉罢。
  从那一天起,失掉全部的颜色。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圆人未圆,停烛向晓,抱影无眠。
  
  八月十五,亦是月老生辰日。若得红线牵,白首不相离。
  
  那个孩子终于是对自己厌恶了么。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远远离开。他轻吻的余温仍在,却无法再次触摸。
  向日葵刚灰暗了最后一瓣鹅黄,翘首以待的天长地久,一并随之调零。
  他曾说过的话,言犹在耳,转瞬之间,物是人非。
  西泠村,他忘了么。
  向日葵,他忘了么。
  就连自己,有一天,也要被他忘记么。
  手上的情人结,红得灼人,像是伤口,发狠地扯下来,丢在地上,像一朵血溅三尺的花,又一脸痛心地捡回,收到怀中。
  
  一直以来的信仰顷刻崩塌,昏天暗地,瞥不见一丝光线,却扯动嘴角轻笑,那笑愈发凄凉,只要他感觉到幸福就好,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轻尘对子萧太过重视,无论何时都要将他的喜乐放在首位。就算此刻心如刀割,苦不堪言,想到他会觉得幸福,就算他已不在自己身边,就似乎都可以忍受了。
  而自己,再回到六岁以前暗无天地的可悲境地里都没有关系了。只要他好。
  子萧需要他时,他就站在他身侧;子萧不再需要他时,他就默默地退到角落里去。
  
  无法排遣的悲伤,如巨蚁日复一日噬骨钻心,加速老去的步伐。二十一年滴酒未沾,现下愁绪只付醉中眠,酒入愁肠,记起那时子萧要多喝一杯桂花酒,都被自己不许,不禁又是苦笑出声。
  庭中月凉如水,绛河清浅,梨花飘雪,纷纷扬扬,风动护花铃,声声催魂断,尽饮杯中泪,醉眼朦胧时,犹记那人,和月折梨花。
  
  聊以慰藉的,除了那幅画像、刻刀镌刻般入木三分的深刻记忆之外,再没有其他了。空余环抱姿势,却再也无任何人可抱拥。
  若是不曾死去,就永远不能从过去里抽身而退。
  唯希旧日美好光景,能将渐显薄暮岁华,逐寸照亮。孤光自照,冷暖自尝,无悲无喜度过余下的冗长寂年。
  他亦分明地知道,生命从此不再完整,残缺的那一角,恰恰是构成自己存在的最重要的部分。不会好了,永永远远不会好了。
  
  除非……
  除非,他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除非,另一种温暖将他所带来的一切完全抵消。
  
  (如果他稍微对自己多一些自信,能稍微转换一下思路,不要一直在钻牛角尖,如果事情不会刚刚好凑那么巧,如果他知道那个同样水绿色衣衫的少年只是千里迢迢通告信息的东门姑娘的堂弟……是不是一切都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路线呢。
  
  归根结底,是轻尘对自己太缺少自信,又将子萧放在很高很高的位置,始终无法安然地确信子萧对他的爱并不比他的少,在他失踪之后,因机缘的巧合,直接就想到他因为喜欢上东门姑娘,才舍弃自己而远走。
  
  所以两年后,子萧以他万万无法料想的姿态出现,才恨不得杀了自己,恨不得摧毁这个肮脏污秽的世界,如果这样可以避免他受到伤害,他视若珍宝用尽心力深爱着的宝贝。悔恨在既定的事实面前无意义裨意,也只能一边咬牙切齿痛恨着自己,一边万分怜惜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样的设定会不会雷,一直纠结一直纠结。。
雪轻尘是有些别扭的人格,外表强大,内心脆弱,又对何子萧看得太重太重,像张说的,他自己就低到了尘埃里去了。
所以,就有些悲剧了。。
说个好玩的事情,前天我坐车时,看到有人在裸奔。裸奔者异常淡定,围观群众甚多,情绪相当稳定。
路有所遇
作者有话要说:先说声对不起了,不好意思的很,上星期临时被抓去参加培训,被扔到黄河边一个与世隔绝的地儿,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放回来。
事出突然,我也是临走前一刻才知道被派出去的是我..所以没来及得上来给大家打个报告,再一次鞠躬致歉。
中秋节快乐~
多吃月饼,多快乐~
+_+
  画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这么些天,再忆起那一夜血肉飞溅的场面,仍是震动不已。那个歇斯底里的人是我么?怎么能那样惨烈呢。两人都有些刻意地不再提及,镜中的那一张脸,仍是秀雅可爱,白壁无瑕好似从未支离破碎过。
  虽然已经开始讨厌这一张脸,仍是仰着它,惯性地心无城府地笑着。
  
  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从不会轻易消失吧,尽管心里那么多的期待。子萧在他的心里到底是有多重要,隐隐约约有些驱之不去的不确定,心里的企望是不是等得到现实的那一天。
  这世间每一件事情的走向都只有两条路可行,无非是完满,无非是残缺。一开始便知道是如此,那么到最后,无论是两者之中哪一种,也不会太措手不及,无非是幸福,无非是痛苦。
  而前路渐渐地无法再看清了。
  
  时间仍是不痛不痒地缓慢流失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在它的无限延伸面前短促如白驹过隙不值一提,亘古至今,它不知目睹多少场执手相看泪眼的决别,辗转反侧的求不得,短暂携手之后的失之交臂,而后决定永远保持沉默,一路向前缓行。
  行进推移的过程中,尽管并非出于它本意:它带来一些,比如遗忘。它带走一些,比如悲伤。
  我不知道,到哪一天,轻尘才会完全地忘掉子萧,只看得到我。
  
  今日去找轻尘,福伯说他出城了,颇有些失落,但看福伯有些不对劲,走路的姿势相当怪异,一脸便秘的表情,心下惑然,开口问询,“怎么了福伯?”
  老人面上泛起可疑的红色,似乎有些难以言说,我看他为难,也不打算再问,福伯却说开了,“近日染疾,不能落座,前日起了个大早,挂上了一言堂的诊,大夫一直用邪恶的小工具,捣啊捣啊,戳啊戳啊,临了给了药膏,涂抹之后果然效果奇佳,虽然还有些难受,比起前几日天,已经好多了。”言毕舒心地一笑。
  “一言堂?”没听说过。
  “病人不需说话,大夫一眼就能判定何患何症,一语中的,才得了一言堂之名。”言辞不泛佩服,“那大夫也只是个年轻人,医术却是精湛非常。只是一言堂的规矩有些奇怪,每日只诊十人。所以要看病的人,都会早早地在门前排队。”
  有着回春妙手,再加上故弄玄虚,名声才能愈传愈广。我暗暗地想。
  无端地感觉福伯有些异样,与平日是很细微的不同,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福伯在我审慎的目光之下,有些不自在,这一刹我发现为何会觉得奇怪了。
  福伯的脸上若隐若现一层黑雾,在皮肤之下汇聚又四散,轻微地几乎看不见。
  邪气么?我不能断定。
  在北湖荷塘里摘下的莲子此时可以派上用场了,取出几颗,交给福伯,“泡茶喝了对身体有好处。”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小公子……”那样生动的表情,熟稔的称呼,福伯,此刻你看到的是谁?是对谁在说谢谢?
  
  白白老是闷在家里,再这样下去,免不得要发霉了。门上的蜻蜓已经六十多个了,快要将整扇门都掩盖在翠青色之中去了。而那份等待仍是空白一片。
  好说歹说,拉他出来,小孩郁郁寡欢的样子,真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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