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流声

“那天我记得一直又向前走了一个半小时才重新搭帐篷，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做好
    了野外宿营的一切准备。
    “我对选择女友的态度上从来不先在脑子里设一个雏形，不设一个所谓理想和标准的人选，
    那太机械，那不是追求情感而是完成贸易定额和指标，我只顺其自然，在我眼中，燕儿是小
    巧玲珑的女人，体积小、能量大。心灵纯正，外润内坚，活泼而生动，与生俱来的有一种鲜
    活的生命力，感召力，它让我能够突破一切阻碍而达于彼岸，生活中我就需要这些，这些不
    断的激情来源……
    “她像坐在草地上、森林间、溪流里的青春女妖，就坐在我的旁边，和我们同吃采来的野菜
    和方便面，共用一个铁锹去挖坑，共用一个斧子砍断枯枝、同搭帐篷、同声歌唱，简直是一
    起呼吸的另一个肺叶。
    “因为她能识别一点儿野菜，这样我们也吃到了清新的山野菜，当我们在石上摆开了简单和
    丰饶的食物，感觉就像是月宫里开的宴会，小嫦娥子用她黄莺般的声音宣布了宴会的开始，
    因为在这之前，我曾像孙悟空一样先偷了几丝野菜放进嘴里。采的一部分蘑菇，水抄后滑爽
    味鲜，全被我们吃了，能吃出森林的气味。宴会的狂饮高歌中燕儿还来了一段《麻姑献寿》
    里的杯盘舞，盘上放着野花，眼神飞波流盼，整个儿一法海寺壁画儿上的飞天！可惜盘子和
    杯子是聚乙烯和聚氯乙烯做的，尕轻！还难以分解!
    “你说怪不怪，她身上具有一种、一种芳香植物交混之后的神秘香气，我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反正是一种飘渺的香气。我们俩大喊大叫，在黑夜的溪谷之间，声音是那样清脆和浑厚，似
    乎是从热带森林的深处传来的两只吼猴的尖叫。吼猴，这动物你知道，声音异常嘹亮，能穿
    过很密的丛林传到很远的地方，神秘之夜整个地包围着我们，峡谷里的森林参参差差的，仿
    佛这盘《女武神》CD封面上女武士手中的长矛，受光的岩石像戴着瓦格纳式闪耀的头盔和
    盾牌。
    “在帐篷里我们俩个躺在松软的充气垫子和清爽的垫布之上，在一阵交谈的停止，寂静之后，
    竟然能异口同声地唱起同一个歌曲，噢，歌名是什么来的？噢，想起来了，是《但愿人长久》。
    她还坐了起来，帐篷顶纱中漏下来的月光中她不自觉地随着哼唱展开了右手。哎对！你知道
    这《水调歌头》在纳西古乐里也有保留，纳西古乐若能在奥地利□□由宣科先生指挥，
    岂不是锦上添花！就在聊天的时候，从深谷中、又好像在谷外，我好像听到了呜呜的、长长
    的、号角般的声音，从远而近、从近又远，燕在这时竟也问我：是否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那时，燕儿她出去方便一下儿，我就不由自主地用手摸进了薄睡袋和毛巾被之间，那里她
    的体温犹存，就像摸到了她的身体，我还把头探进其中，嗅着她留下来的体香，她的温暖。
    在那一刹那，也不知怎的，我的眼泪竟然涌到眼睛外面，滴落在她翻开的睡袋上和毛巾被上。
    为了不让她回来发现，我用毛巾被擦干了睡袋上的泪水。当我仰头四望，帐顶上的纱窗和已
    经打开了的纱门像眼睛一样正在笑我呢。
    “你能想象，完全能想象当她回来的时候，当她的脚步从林中，从溪流的响声中归来的时候，
    我是怎样地竖起我灵敏的耳朵去倾听的，她的脚步像一只机敏的飞禽的跳跃，是跳着回到帐
    篷的门口，在她刚伸进头和一半身子的时候，我就将她抱住！我管她叫‘我的小燕子！’狂
    烈的亲吻后，她哭了，也许是激动、幸福和过去的委屈都凝在她充满泪水的双眼之中。
    “她说她想去黑夜的溪潭里游泳，我制止她，说夜里水太凉，还有水蛇，蛇这时都出来喝水
    了，但她坚持，我也坚持，她扑过来，摇着我的肩膀，后来竟开始咬我的肩膀，好像我肩膀
    里藏着什么，就在那个我喊疼的时候，这只年轻的母豹子，咬伤了我的肩膀，喷着热烘烘的
    山野气味，发着那种狠，她还是去水边洗了一个澡，回来的时候湿乎乎的像只水獭，一点儿
    也不听话。可你说，动物干嘛要听人的话呢。
    “她就像黑夜谷中骑着豹子出来巡山的那个女山鬼，头上戴满花草和辟藜，我想那个晚上真
    正的女山鬼决不会像过去一样在林中悲伤地哭泣，而是那个晚上和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使她
    喜极而泣。
    “那个绝对没有污染、寂静空明的峡谷，除了水声，前半夜的星星如在头顶，举手能摘，后
    半夜我出去方便时，明月恍若白昼，方便时都怕被人看见。大自然和燕儿淘走了我从城里带
    来的全部污浊，回来时又听见旁边老袁帐篷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远处的谷里有什么动物在
    嚎叫。
    “夜空的绮丽，山谷的温柔和野花的芳香，还有她与我身体接触时的快感，我隐隐约约看见
    她的身形，掂量着她的头压在我胳臂上的重量。她的头发和头压在我的下巴底下，我在她头
    发上来回蹭擦，头发里有古老森林的气味。
    “她从澉浦过来，和我竟在峡谷中过夜，本身就非常奇幻。过去都是跟一帮哥们儿进山；和
    过去的女友只去过两次开发了的风景区，女友只对那里的宾馆感兴趣，而不愿住在农民家和
    野外的帐篷里。
    “马燕就是一棵山中的花树，我那时的心情就像大地里喷涌上来的浆液，顺着根茎涌上去，
    顺树干到达她的每一个枝杈，结着的花蕾在我奔涌而至的时候，一下子开放了。
    “大手绢里剩下的蘑菇散落在帐篷门口，透过纱门，我们是枕着蘑菇的香气入睡的…”
    ……天人合一的建筑才是人类的最终产物……辗盘是两人精神
    磨合与交融的象征，……古长城上第一次激情，神秘的龙蛇从心中起飞腾越，乘着闪电暴雨
    去冲刷污浊曝热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