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叶小荷
    朱乔走了。
    从她的世界里逃离，那么的突然，在她为他用尽重重心机之后。
    叶小荷躺在医院里，她的手保住了，多亏了小池的及时，否则，她这手也算是废了。
    这辈子兴许再提不起重物。
    但————————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幸福一些呢？
    这样的话，朱乔是不是会内疚，会守在她的身边陪着走过一辈子。
    终究没有——————
    她心里恨王寻。
    她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叫过阿屋的男子。
    当那个人不再是阿屋后，他便不属于她。
    小池守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照顾得极为妥贴。
    连她的父亲都说，不如你就跟小池吧，这样的男孩子错过的话再也没有。
    她不要。
    她不要将就，她就是喜欢阿屋。
    她对自己说，那么只有等咯——————说不定，有那么一天，真的能等到他。
    ————————————————————
    朱乔回来那天，晴空万里。
    彼时，我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朱王四老守在家门口，眼看着朱乔跳过火盆，朱家二老一把抱住朱乔泣不成声。
    我爹我娘则抱着我，两眼通红。
    唉——————这俩个老头，真真成了‘老头’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谢常飞之前一直认为我欺遍他，结果————————当他真正看到朱乔的时候，自己也跟石头一样，定住不动了。
    “我说过，我没有骗你。”我笑着对谢常飞说，心里极为舒心。
    “看来我是一直都不了解你，王寻。”谢常飞嘴角咧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了看被朱家二老团团拥住有点不知所措的朱乔，又道：“接下来的日子很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当然，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记起。”
    “我有时间，等他恢复记忆。”
    谢常飞默默的看着我，而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里面，有一位脑科专家的电话，听说他能治愈这类的病症，你权且一试。”
    我接过名片，看了看，抬头冲他笑，说了句：“谢谢你。”
    谢常飞一贯沉默，想说的话最终也只是化为一抹淡渺的笑意。
    我觉得，这笑可真是孤独。
    谢常飞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孤单寂寞，当真没人能真正的理解他自己。
    连我亦是。
    懂他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朱乔显然很努力的回忆自己，在家里他俨然成了一个新人，这个环境使他异样的感到陌生。
    他局措、忐忑、惴惴不安。
    任何一个举动都生怕理解到别人。
    纵是如此，他依然是我们的朱乔，他的诸多习惯都如影随形。
    朱乔喜欢咬笔头。
    朱乔睡觉的时候时常蜷起身子，跟个小孩子一样。
    朱乔最拿手的菜是狮子头。
    朱乔喜欢蓝色。
    朱乔医者仁心。
    ——————等等等等。
    这些习惯伴随着他的年年月月，他不用回忆，自然而然。
    然而————————
    记忆为什么不能随着习惯而自然而然呢？
    医生说，他是在惧怕中选择性的封闭掉最为珍贵的记忆。
    这话听着可真是官方。
    朱乔很感恩。
    叶小荷住院期间，他亦天天前往，亦带着自己亲手做的菜给他。
    他说，在他出事之后，她是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人，他不能忘恩负义。
    我当时就笑，朱乔就是我的朱乔。
    两个月后。
    生活起了变化。
    恩，我的小腹已渐显，顶着突起的肚子满房间的走，因为身子较弱的原因。
    不能长时间的站着。
    朱乔下班回来的时候，经常经过甜点屋帮我带回抹茶味提拉米苏。
    但他也懂得变着口味带回来，天天一样，跟以往做菜一样，不带重样儿。
    我吃了很多，于是————————撑了。
    圆滚滚的跟个球似的，身材丰腴，双颊红润。
    连带着朱乔也长了些肉，因为怀孕期间，朱妈朱爸天天想着法子给我弄汤水，各项的补品吃。
    我吃腻了就推给朱乔喝，朱乔没办法，觉得直接倒掉对不住朱爸朱妈的一番苦心，于是，再怎么难啃，他都一并吞下。
    果然————————声如洪钟，气势如虹。
    我怀胎五月的时候，基本上已趋于稳定，朱乔每天都会定时去医院做‘检查’。
    说是‘检查’，不妨说是催眠。
    医生用催眠术帮助他恢复记忆，朱乔每次出来，脸都惨白惨白。
    看着真心疼。
    一次，他这样出来之后，我跟他说：“算了，不治了，咱不治了，这样也挺好的。”
    “不成，我要恢复记忆，我要记起和你之间的点滴。”
    朱乔义正言辞，坚定不移。
    噢，我前面说到，朱乔常常喝补胎的汤水，气势如虹，事件是这样的。
    那天，我俩看了一场电影出来——————很缠绵悱恻的片了。
    桥段狗血的极端。
    我看完之后出来直呼受不住，朱乔心脏多强，全无感觉，还一个劲的感慨，唉——————男主角真苦，真苦。
    我心里想，恩，当真是苦，那个男主角简直就是朱乔的翻版。
    出门的时候，经过某一个大型商场，外面聚着一堆人。
    我本就是受凑热闹，拉着朱乔便往里面钻。
    结果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盛唐集团的董事长季瑾航携其夫人一并出齐某国际服装品牌的剪彩。
    我知道偎在季瑾航身边的女孩子叫莫桑青，远远的看着她，她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女孩子。
    噢————————我是说，她的脸相看起来很有福。
    我的朱乔也是个有滔滔福的人。
    据从小道消息来讲，莫桑青曾经是季瑾航的情妇，一个情妇能够正身是件足够幸运的事。
    更幸运的事，世人都能接受他们之间曾经的不耻。
    一个情妇是注定不能有所幸福的。
    但是————————如果说她以另一种幸福来换取这种幸福，也是无可厚非。
    有些人，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
    而我呢，我是上帝遗弃的孩子。
    我看着季瑾航扶着莫桑青，一付温柔宠溺的样子，我就觉得稀奇，以前因着跟谢常飞的关系，曾跟他打过几次照面。
    他是属于目无下尘的人。
    彬彬有礼，却距离暗生。
    这样的一个人，正如谢常飞一样，他们的温柔足以致命。
    他们能修成正果，凭什么我不可以！
    我也会有的，这样的幸福。
    我回头看朱乔，却不知，他正看着我，眸光温软如云。
    “阿寻，回去吧，我又想到给你做什么菜吃了。”他说。
    晚上，我很不负众望的————————吃撑了！
    我扶着小腹姿态不雅的躺在沙发上，朱乔收拾好碗筷就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替我揉揉小腿。
    因为怀孕的关系，小腿明显的肿胀，跟萝卜似的，这是朱乔的形容，看他的眼神，我觉得我快成了菜板上的主料。
    而，朱乔，就是那个即将操刀屠杀我的厨师。
    我俩看了一集电视，中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这戏的尺度真大啊。
    激吻，舌吻，各势各样的隐晦的床戏，真真令人欲罢不能。
    我们都是过来人，还是夫妻，这些应该没什么好禁忌和害羞的吧。
    只是————————
    我一回头，看到朱乔正涨红着脸，眼神接触之后，我霍然明白。
    “阿寻——————”他叫我，声音哑然如沙。
    我动了动身子，试图找个适合点的位置，应了句：“恩？”
    他慢慢的靠近我，气息愈来愈近。
    温热如水，热哄哄的喷打在我的脸部，有些加湿器的感觉。
    他扶过我的脸，手心亦是湿润，对上我的眼神，缠绵如丝。
    我正欲说什么。
    他的唇已经印了下来，舌尖灵巧的钻进去。
    朱乔，这些一点儿都不陌生呢。
    我被他压在沙发靠背上，他半跪着身子扶着我的脸，吻得如痴如醉。
    耳边都是他急促的气息。
    其时，我们早在我们的新居住下，因为这房子离他工作的地方近。
    他每天中午可以回来用餐。
    我现在多贤妻良母啊，每天买菜做菜，俨然一付家庭主妇的模样。
    他衬衣的扣子松了一个，滚动的喉结看得一清二楚，散发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阿寻————————”他轻声呢喃，吻着我的琐骨，细细的啃啮。
    肩上的衣服渐渐的剥落，剥掉一身的疲惫。
    天翻地覆的柔情中，我隐约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天使的微笑，就在眼前。
    2010年八月，烈日当空，我跟朱乔窝在房间里吹冷气看电视剧。
    依然是那部《春光烂灿猪八戒》，朱乔一直都很喜欢，他说，他是里面的小龙女，我是猪八戒。
    我不服，明明他才是猪八戒啊，朱乔当时眨眨眼，道：“小龙女暗恋是猪逢春那么长时间，他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那么隐忍而委屈的爱，不是我，还有谁？”
    我正翻着笨重的唐诗宋词，找名字，宝宝即将出世，连名字没有确定下来。
    我边翻字典边问他：“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哇？要不，叫恩赐好不好？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
    朱乔看得正欢，听我说是恩赐，回身看了看，再往下盯着我隆起的小腹。
    “朱逢寻。”
    盖棺而定，字字锵铿。
    他的眼神洁净如云，闪着狡黠的光。
    我终于知道，朱乔又回来了。
    电视里，猪八戒与小龙女相拥在一处，那首主题曲，缓缓的流淌。
    像一泓泉水在心头潺潺游荡，浸润曾经干涸的心。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梦里青草香
    你把梦想带身上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还有轻风吹斜阳
    一千年年年花开放
    天天好时光
    一次人间也匆忙
    小风大浪地狱天堂
    还有你的灿烂脸庞
    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
    痛痛快快向前走决不回头望
    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
    我还是自己模样
    不是神仙自己编造的翅膀
    晃晃悠悠
    飞起来飞过四大洋
    好春光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梦里青草香
    你把梦想带身上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还有轻风吹斜阳
    （本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