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妒

第22章


懒懒地躺在床上,无端地流着泪水,忽然听到“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响,大约又是哪个推销员来兜售劣质洗发水了。
  “谁呀?”阿蔓四肢无力,有些厌烦地拉开门,孟敞像是从天而降,面带微笑地出现在她眼前,一只手提着一大堆营养品和零食;另一只手里提着鸡翅、鸭脖和兰花豆。她呆呆地望着他,他搭起她的肩膀笑着说:“小乖兔儿,不认识我了?”她半天才长吸一口气,冲过去使劲捶打他的胸膛:“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任她发泄完,直到她的手捶得累了,伏到他怀里不动弹才为她轻轻擦去眼泪,抚摸着她的面颊,柔声安慰说:“好啦——我也很想你。这段时间工作忙,没顾得上看你,你瘦了,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这寥寥的几句话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近二十天来的猜忌、怨恨、失望、伤心全扔到爪哇国去了。
  孟敞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晶莹剔透的项链:“戴上试试,看漂不漂亮?”“哇!珍珠的?”阿蔓把玩了一番便伸过修长的玉颈,撒娇似的说:“你给我戴!”孟敞为她扣好钩搭,只见那透明的项链更衬托出羊脂玉般白净的肌肤,顺着脖颈偷偷瞧下去,便能窥到那两座□的诱人山峰。阿蔓见他半天没反应,奇怪地说:“你发什么呆呀?”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胸冲淡,不禁脸一红。孟敞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起来,面色发潮,浑身血液像要沸腾一般,他猛地一把抱起阿蔓向床上走去……
  阿蔓像个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般做了四菜一汤,清炒菠菜、红烧豆腐、油淋茄子、豆拌鲫鱼和蘑菇粉丝蛋汤,加上孟敞带来的鸡翅、鸭脖子和兰花豆,就很丰盛了。小屋子里又恢复了那份居家式的其乐融融的温暖。孟敞又想叫几个玩得好的哥们来一起彻底狂欢,阿蔓不想让他们破坏这难得的气氛,推辞说:“这次就算了吧,我们都开始吃起来了,等他们来吃剩菜不太好,要不下次再请他们。”孟敞只得作罢。吃完饭,两人相拥着看《梅兰芳》的电影,直到凌晨一两点才沉沉睡去。
  可欢乐并不能永远持续下去,再好的延席也有散的时候。孟敞在阿蔓身上的花费越来越来越小气了,远没先时那般慷慨;来的次数也明显减少,见面时也少了些温言低语。阿蔓一一看在眼里,表面上依然有说有笑,她虽然性子烈了点,但并不喜欢张扬,况且又没抓到什么把柄。再说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使跟她结婚了又怎样?一纸契约并不能保证他从此不再寻花问柳,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她不免左右为难。
  阿蔓有几次尝试着提上议事日程,他总是含糊其辞:“再等几年吧,我们现在都还小,等我的事业有点起色了再说。”孟敞从未打算娶阿蔓,在他看来,阿蔓再漂亮也是下乡人,本质是改变不了的,再说老头子这一关是绝对过不了的,这就判了他们爱情的死刑。他真正跟她接触,才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乡下人的恶习:不管在什么场所,她总喜欢用指甲挖鼻孔、用手剔牙,然后随手四处一弹,所以他很不愿意带她到公共场所抛头露面;买菜总是拣便宜的,不管那些菜是否新鲜,不管他多么慷慨地给钱她。他们俩想要什么时候分手,只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而已,到时玩腻了多给几个钱她就是。女孩子嘛,除了吃好玩好,还图个什么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呆在一起已没有多少欢声笑语,阿蔓其实很害怕真与孟敞闹翻,她实在害怕那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如果无条件投降,也许会更快地失宠。孟敞每晚回来,一桌子热饭热菜早就做好了,阿蔓这个准家庭主妇便坐在一旁殷切地等待孟敞回家。有时孟敞我面有应酬,回来只象征性地喝几勺汤,阿蔓便默默地独自吃饭。两人都觉得很勉强,这居家的日子时间一长也令人厌倦,比白开水还要寡淡无味。
  转眼过了近两年,两人逐渐变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似乎只要在一起就是一种折磨,天生的冤家死对头;可一离开对方,又觉得缺少什么,难以忍受心中的煎熬,于是重又折磨自己,折磨对方……
  这天下午,因为公司打字员将报价单上的数字漏掉一位,导致公司造成近十万元的损失。孟敞窝着一肚子回来,脸上便带了些阴郁。阿蔓见他心事重重的,也不敢轻易跟他搭腔,没来由惹他一顿骂。孟敞强咽下两三口饭,便直皱眉头,突然将碗“嗵”地一声磕在桌子上,筷子一摔:“这饭越来越吃不下去了!都快馊了,连猪食都不如,还拿来给我吃!我每个月给你一两千块钱难道连买米都不够?”
  阿蔓吓得一哆嗦,她忙辩解说:“是昨晚的剩饭,这几天比较凉爽,我以为还能凑合……”“凑合?你就知道凑合!”孟敞极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剩饭吃了会得癌症的,叫你倒掉,你总不听。真是乡下人的命,狗改不了吃屎的性!”
  “乡下人怎么啦?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人,你现在才知道啊!你厌倦了我就明说,何必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我早就猜到你想把我一脚踢开,有好几次你的衣服上都带有玉兰油味儿,我从来不擦玉兰油的……”
  “你别疑神疑鬼的,整天吃饱了饭撑,就胡思乱想。要知道,我每个月花几千块钱白养着你,并不是来找气受的!”孟敞打着背手,脸色铁青地望着窗外。
  原来他不过把她当个全职保姆!她在这儿跟在安姐家时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在安姐家,她只要做好家务、接送孩子上学就够了;而在这儿,她既要上班,又要做家务,还要侍候他……
  阿蔓的自尊心受到深深的刺激,她咬了一下唇,脑袋也恍惚变得不那么清楚:“我只是供你玩弄的工具,是不是?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遇到你是我今生今世的幸福,你以前受了那么多苦,我一定要好好待你,把那些苦难都弥补回来。’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是多么感动!”她绝望地抡起一个啤酒瓶,“这些都是谎言,谎言!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这些臭男人的甜言蜜语了!”
  孟敞慌了神:“你要干什么?”阿蔓像一头斗红了眼的公牛,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话音未落,啤酒瓶便掷过来,孟敞头一偏,只听“哗啦啦——”一声碎响,啤酒瓶正砸在他们俩的合影艺术照上。这幅艺术照是他们专程到芳园艺术摄影公司拍摄的,价值888元。照片上的男子神采奕奕,笔挺的金利来条纹咖啡色西服,黑色的领带,一只手拥着女子左肩,面带微笑望着他的意中人;女子长长的秀发水波般的微卷,也是一脸幸福的神情。当时连摄影公司的经理都说他们是一对难得的金童玉女,就差没穿婚纱。
  孟敞飞快地打开门,逃到楼梯口,大约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站定,带着几分终于看穿了她本质的仇恨和失望,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她:“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泼妇!既然我们都无法容忍对方,那么还是早点分手的好,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阿蔓呆滞地望着那幅已成一堆碎片的相框,惨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看中了的就千方百计花钱买到,玩厌了就一脚踢开。”
  孟敞有些气短:“感情的投入是相互的,我先前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别会有这么大,根本不能适应对方。再说,我对你也有所弥补……”
  “弥补?”阿蔓尖刻地笑道:“我的青春、我的贞洁是你几个臭钱就可以弥补的?你要走就走好了,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那……”孟敞顿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是你亲口说要赶我走的,你以后可别怨我。我——走——了!”他迈出几步,忽又转回来,签了一张20万元的支票,“相识一场,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小补偿。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还可以来找我。”其实这张支票是他早在一两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只不过此前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拿出来而已。
  阿蔓毫不犹豫地将那张支票撕成碎片,随手一挥,便白蝴蝶般飘洒了一地,“我不要你的臭钱!”“你?!……”孟敞欲言又止,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阿蔓呆呆地坐在一张简易靠背椅上半低着头,紧咬下唇,淡红色的嘴唇上出现两颗朱红的深深牙印,风衣荷包也被手指戳穿了一个小洞,任孟敞的脚从自己身边一步步离去。缘到尽头,覆水难收!她知道,他这一走就不会回头了!她多么想企求他不要就这样走掉,只要他肯留下,她什么都答应,哪怕是做他的……奴隶!没有了他,她生命的天空将不再有阳光。她曾那么用心地爱一个人,掏心挖肺地向他倾诉,把他当作惟一的知己,而今说走就走了!
  同是沦落人
  整整数日,阿蔓都没有上班。第一天单位打过几个电话来,她全都没接,此后便再也没打电话了。那份工作既然是孟敞找的,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破裂,只要孟敞再去说一句,公司自然不会把她当一回事。她也无所谓了,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在乎,又何必在那点工资呢?即使她再上班,也要重新找一份,决不会向他狗尾乞怜的!
  阿蔓几天水米未曾沾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神思昏昏沉沉的,只是眼泪似永不停息地流淌,像个半死的人。阿蔓想起了苦难的童年、灰黯的少年,再回忆起自己与孟敞交往的点点滴滴,只觉得人生在世除了苦难之外,竟没有半点幸福可言。既然活着已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又何必如此惧怕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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