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妒

第21章


“是要经常回老家看看。”哥嫂都深表赞同地点着头。
  “这袋薄饼是我的,你给我拿回来!”
  “哼,你刚才抢了我的炸鸡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要是不乖乖递上来,看我不揍死你!”
  “呜呜……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爸爸!”
  大人们正在说话的当儿,两个孩子早已打在一团。王老板厌恶地瞅去一眼,把车上的瓜果、副食、衣物搬下来,随即向哥哥辞行:“我汉口的店子里还有点事,耽搁不得,我先走了。”说着便携着晓月的手上了车,示意司机开车。
  “不坐会儿么,这么快就走?连板凳都没坐热……”哥哥回过神来挽留时,货车已徐徐启动,将那句客套话远远抛在乌黑的尾气后。
  王老板的脸沉得像得垂在天边的铅云,怏怏地回到店子里。意外地,门口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边各站着一个雪娃娃,一对黑玻璃珠子眼睛,一张红辣椒小口,肉乎乎的小手分别向前上方举着“福”、“禄”两个描金的大红字。左右门楹上贴有一副红底金字对联:
  五岳同尊唯嵩峻极
  百年上寿如日方中
  横额为“吉祥如意”,屋里屋外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气息。王老板正自惊讶间,小伙计孟建功已经带着几个新收的门徒一齐迎出来,高声道贺:“恭祝王老板五十大寿吉祥!”说完深深鞠了个躬。王老板原本心情不佳,将脸板得铁青:“我走了就不好好照顾生意,简直乱来!这是谁的主意?”大家默默低下头去,有一个胆小的拿眼偷看孟建功。
  王老板便喝问他:“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孟建功真诚地回答:“王大叔,我不过是个乡下的穷小子,前几年闹饥荒,若不是承蒙您的收留,也许早就饿死了。我深受您的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在您五十大寿这日,跟伙计们凑份子给您热闹热闹,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一股暖流触电般地击中王老板,他眼窝发潮,颤抖着说:“难得你们有这份孝心……走,咱们今儿个好好庆祝一番!”三楼的客厅里,桌子上已是排得齐齐整整,红的苹果,紫的葡萄,黄的桔子,以及各色小碟子点心、瓜子、糖果,倒也赏心悦目。王老板从此对孟建功格外器重,加意培养,最终将他招赘为婿。
  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孟家早已跻身于社会名流,成为当代IT界的风云人物,孟敞自然不会将自家的历史告诉阿蔓——他连自家是从事哪个行当都没向她透露呢!
  孟敞与阿蔓驱车来到汉正街,正是晚上七八点的鼎沸时节,那小巷子里的人堆得挤都挤不动,如同被吃进胃里的食物,在狭窄的肠道里缓缓蠕动。这是初夏时分,天气还不十分炎热,精明的老板已将盛夏才穿得着的五花八门的裙子摆上摊位。阿蔓看中了一件浅绿色的纱裙,它质地轻盈,滑嫩细腻,如水一般流泻下来,穿在身上连内衣内裤都隐约可见,将阿蔓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价格才120元。
  阿蔓刚一试穿上身,旁边立即有几个男人射来垂涎的目光。孟敞有些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想把他们击退,哪知那些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副不看白不看,看了不白看的痞子相。孟敞心里颇为不悦,对阿蔓说:“到前面去看看吧,还有更漂亮呢!”
  “不嘛!我就喜欢这一件。”阿蔓娇嗔着,半是恳求半是责怪地说:“人家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腿都走酸了,就看中了这件裙子。”老板也在旁边忙不迭地帮腔:“啧啧!这位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配上这件长裙正合适!好马配好鞍,好身材就要配好衣裳。刚从广州进回来的抢手货,只剩下最后一件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听说是最后一件,阿蔓更加着急:“就买下来算了,120元又不贵。”其实这种透明质地的裙子并不怎么合阿蔓的胃口,她平时穿得也没有如此暴露,不过是一时性起,想买回去对着穿衣镜秀两回罢了。
  孟敞明知是老板为了做生意故意使的小伎俩,心中更加气恼,他耐着性子劝道:“我不是舍不得这点钱,这些衣服一看就是便宜的地摊货,根本上不了档次——你已经是白领了,总该有点品味吧?”
  阿蔓将衣服换好,恨恨地说:“我就是喜欢没品味的地摊货,你高雅,行了吧?哼,舍不得给我买就明说好了,何必假惺惺地找借口!”她一边说一边哭开了,“每次和你逛街,你都跟我过不去。上回买那个发卡也是的,总之什么都是我不好。我就是这么个俗人,你看不顺眼就别找我好了,我又没求你。我早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汤小倩,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阿蔓的联想越来越丰富,眼泪没完没了地淌出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乐得看热闹,有个好事者还起哄似的吹了声尖厉的口哨。孟敞见不是事,忙讨饶似的小声说:“行了行了,我买下就是了。”一边爽快地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连价都没还,“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哭鼻子,让人家看笑话。”阿蔓接过老板包装好的衣服,这才破涕为笑,柔柔地瞟了他一眼,“早说这句话,不就什么都结了!”
  阿蔓带着几分满足一手挽着孟敞的手,一手提着衣袋,刚走到街头,忽然失声叫道:“完了!我的钱包被盗!”孟敞问:“你要不再找找,看是不是忘在别的地方了?”
  阿蔓将几个口袋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踪影,她沮丧地说:“我记得是放在右边的裤子荷包里的,肯定找不到了。刚才买衣裙时人很多,我就感觉被一个家伙推了一把,也没怎么注意,可能就是那时掉的。”她不免埋怨起来,“都是你,到哪儿不好,偏要来这种下三滥的地方!”
  孟敞气极,毫不相让:“分明是你自己没看好钱包,反倒怪我!我好意带你出来还有罪了,你嫌这里不好,刚才买起裙子来就别那么起劲!”
  阿蔓将裙子使劲往孟敞身上一摔:“还给你,看我稀不稀罕!”
  藕断丝还连
  孟敞坐在司机座位上,偷偷地打量了依然气鼓鼓的阿蔓一眼,还是显得有些迷茫。她那双秋水般清澄的水杏眼正忽闪忽闪,大概脑子里又想到什么新鲜事儿了?那明珠般的眸子每每朝他一转,他就有一点麻酥酥的触电之感。他实在不明白,一个这么清纯可人的女孩,怎么转眼间变得那么泼,像个村妇般又哭又闹,出尽了洋相。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叫自己迷上她的呢?就连她发怒的样子也令他生怜。倩儿高傲而挑剔,是那种典型的都市女孩子,但远抵不上阿蔓这么水灵,就像一朵山蘑菇,鲜透了……
  孟敞正胡思乱想着,猛听得阿蔓“啊……”的一声惊叫,接着车子结结实实撞在一棵道边的法国梧桐上,后面一辆的士见势不妙戛然而止,伸出脑袋冲他骂道:“开车不长眼睛,找死啊!”说罢又缩回头,倒车绕道走了。这天诸事都不如意,两人心头都笼罩着层层阴霾,却又闷闷的无话可说,最后不欢而散。
  孟敞自此接连两星期都没来,其间阿蔓打电话问过几次,他推脱工作太忙,阿蔓什么都没说,一种从未有过的酸软浸遍全身,挂掉电话泪水便扑簌簌滚落下来。若在以往,孟敞每天至少会打一个电话,最多的时候一天打来三十多个;就算出差再远,几条短信还是免不了的。她开始还跟他赌气,发誓不要先跟他联系,等了两天就熬不住了,惊魂不定地打过电话,孟敞心中一阵窃喜,终于赢得第一个回合!他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就是工作太忙,顾不上了。”语气一如往常那般和煦,听不出半点异常,阿蔓这才稍稍放心。可是往后几天,他依然没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又打过去问,他仍以工作繁忙为由来搪塞。
  阿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原因来。“他也许在哄我?”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苦苦地煎熬着她的心,简直比干干脆地一刀两断还要痛苦一万倍!她从手机里找出他的号码,恶狠狠地按着删除键,仿佛他就是那个键位,要一把掐死他似的。她又翻开短信栏,里面全是他的:“我的小乖兔儿,今天还开心吗?晚安。”“怎么又不高兴了?同事之间相互忍耐一点嘛!”“我今晚要会见一个重要客户不能来,小心照顾自己哦!”……她看一条删一条,最后统统删得干干净净,她也像五脏六腑都给掏空了似的,食之无味,睡之无眠,变得有些白痴。
  孟敞却另有一番思考,他充分相信他在她心目中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试想一个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所有的女子,她有什么理由回绝一个风度翩翩、有钱有势的男子的爱呢?孟敞当然舍不得就此放弃阿蔓,他之所以不跟联系,是怕太骄纵她了,以后越来越不好控制。他总得杀杀她的气焰,让她本分一点,从而将她牢牢掌握在手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在爱情的角斗中,谁更理智、更冷静,谁就掌握了主动权——在男女世界的爱情中,有时候越被动,反而越主动。
  接下去的两个星期里,孟敞果然没到阿蔓的宿舍去,连电话都没打一次。尽管有好多次忍不住打起电话,一个一个拔着那个熟悉的手机号,当拔到最后一个数字时,那手指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去。他左思右想,最后自我安慰道:还是坚持到底吧,时间越长,她就越向我让步,暂时的分别算得了什么?最后一咬牙,清除了所有的数字。
  第三个周五晚上,单位集体组织到江城歌舞厅蹦迪,阿蔓推说头昏,一下班就径直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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