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桌椅被腾空了,里面喂了几十头猪,那些猪一见有陌生人来,均哼哼着表示自己的惊恐和排斥。
一个身著蓝涤卡衬衣的男人挑着满满的一担粪,从一个猪圈,也就是以前的一间教室走到学校角落的粪池边。那人身形似乎有些瘦弱,那担粪压在肩头沉甸甸的,以致于脊背都有些变形了,脚下一步一颤的。
想必那就是养猪厂的主人了,阿蔓刚准备上前去打听一下,主人已闻声过来。这是一个年过三旬的男子,面目清瘦,寸余长的头发弯弯卷卷的,似乎久未梳洗,皮肤被常年的劳作磨损得既黝黑又粗糙,那件旧蓝涤卡衬衣上粘满了糠灰,双手长满厚厚的老茧,指甲全是黑黑的;鼻梁上的那副黑边框眼镜为他增添了三分滑稽,就像一个想极力把自己装扮成知识分子的小瘪三。
阿蔓惊道:“你是……王老师?”昔日斯文秀气的王老师,居然变成了养猪专业户,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王老师顺手擦了把汗,仔细打量了阿蔓一阵,终于认出她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沈蔓啊?好久不见,都成城里人了。”
“哪里哪里。”阿蔓不好意思地谱虚道,又问道:“小学怎么变成这样了?”王老师长叹一声:“唉……乡下读书的孩子本来就少;有些父母出外打工,又把孩子带到城里去了。县里见这里的学生太少,就把侏儒小学跟15里之外的中心小学合并了,我就干脆租了这几间校舍办养猪厂。”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中心小学教书呢?”很难想像,像王老师这样的教书先生,竟然每日跟牲口打交道,可见生存环境确实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王老师苦笑道:“中心小学的任课老师大部分是上级指派的公办老师,我哪里够资格呢!当初我到这里来教书,就是校长给了天大的面子。我在这里虽然辛苦一点,一年下来,反倒也比教书强些,我也知足了。”
阿蔓满腹的疑虑,还想再问,却见一个肥胖的女人一手叉起腰,另一手老远便指王老师吼道:“王平安,还不快去把角落里的那堆猪粪铲走!要是整天都这样磨洋工,我看你连吃狗屎都没得份儿!”那女人身著一件俗艳的大花纤维衬衣,由于没有胸罩束胸,使得胸前看上去颇为臃肿;下身一条齐膝长的深色一步裙,裙下伸出两条粗壮的小腿。乡下女人都这样,结了婚都不怎么讲究,有的连胸罩都不穿,很快便又老又丑了。
其实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女人已经观察他俩好一阵子了,脸色阴晴不定。王老师见她在学生面前揭自己的皮,半点面子都不给,一张脸顿时涨得紫红,却也不敢硬顶,只是带着几分恼怒回答:“马上就来!”
“王老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阿蔓冲二人淡淡地一笑,径自走开了,身后还隐隐听得那女人向王老师厉声盘问自己的来历。这么厉害的一头河东狮子,王老师怎么消受得起?阿蔓不禁暗笑。
阿蔓胡思乱想着,已来到深潭边。当年那恐惧、灰暗的一幕又闪现在眼前,乔玉香那双死不瞑眼睛仿佛就躲在叶缝中,冷冷地瞧着她。她忍不住又一次打了个寒噤,提着两包份量不轻的礼物连走带跑地往阎王坡冲去。
阎王坡虽已修成了水泥路,路面的坡度依然至少有45度。阿蔓感觉两手酸痛,正要将两个包放在一边,歇口气儿再走,忽然一股浊臭的水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泼了她一头一脸,令她辨不清方向。她不由得右手放下提包去揉眼睛,耳边只听得几个半大小子们一阵哄笑,趁她揉眼分神的当儿,一把夺走右手边那个鼓胀胀的提包;一个小子又来抢左手的提包,却被她死死地攥住,那家伙见同伙得手,见好就收,跟其余的几个一起撒腿便跑,转过一个弯儿便不见踪影了。那个坐在树丫上朝她倒尿的溜得最快,身上的一件黑夹克没有拉上拉链,一跑起来衣衫被风鼓得很肥大,看他的背影似乎有一点眼熟。
“喂,你们这群王八蛋,给我站住!”阿蔓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道,却无济于事。“几个野杂种,吃了去赶刑场啊!”阿蔓羞怒交加,冲那几个小子恶狠狠地诅咒道。原来家乡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接她的,想到此,眼中已蓄满了泪,那团回乡的热火如被雪泼一般,冰凉冰凉的。
阿蔓提着剩下的一个包,急匆匆地抄小路赶回家去。离乡越近,她的心情就越紧张,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折磨着她,使她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去,看看家里发生了哪些变化。经过老七家门口,发现他家大门紧闭,显得死气沉沉的,似乎笼罩着几分不祥。再进村,一个本家的大婶认出她来了,带着几分惊疑向她招呼道:“哟,是阿蔓吧?怕是有好几年没回来了?”阿蔓腼腆一笑,含糊应道:“嗯,我在城里工作比较忙……我先回家看看再说。”说着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往自家那三间土坯屋去了。
土坯屋显得更破败了,大门右侧的墙已经裂开了一道约一指宽的缝,缝里用颜色较浅的新黄土塞满,为了防止整座墙往外倒塌,用两棵老树桩撑着。已有几分朽烂的泥灰色门板上,赫然挂着一把锈蚀斑斑的铁锁;大门的左右两块门板上贴着一副已经残破泛黄的对联。按照侏儒镇的风俗,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这户人家春节时才会连续三年贴黄色对联。为什么自家的门上贴黄对联?阿蔓心里一惊,莫非……
夕阳山外山
阿蔓来到隔壁幺婶家问:“幺婶,我家里人都到哪儿去了?”幺婶还没开口,先叹了一口气,阿蔓急忙追问道:“是不是我家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喊道:“阿蔓,是你回来了?”站在阿蔓面前的是一个已带有几缕鱼尾纹的年轻女人,红润的脸庞大约是没有精心的保养,看上去比较粗糙;胸脯完全发育起来了,甚至有点过头,走起路来两块肉一跳一跳的,极为醒目;她手中还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是立芹!阿蔓惊喜地向她笑一笑,立芹对小男孩说:“小虎,快喊阿姨。”那孩子便奶声奶气地喊道:“阿姨。”阿蔓应了一声,从包里拿出几颗糖果,塞进孩子的手里。
立芹又指着躺在里屋床上的一个男人说:“这是我家那口子,他姓肖,榨坊肖湾人,在一个建筑队里做。”阿蔓见那男人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脸型窄小,头发略显凌乱,两只手掌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显见是惯于做苦力的贫寒人,与他身上那件只有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才穿的笔挺西服不太协调。阿蔓冲他点一点头。
幺婶说:“阿蔓,晚饭就在我家吃,我这就去做饭啊!”阿蔓还要推脱,立芹说:“你就别客气了!”又冲他男人说,“你带着小虎一会儿,我跟阿蔓出去转转就来。”
立芹似乎想起什么,“咯咯咯”一阵,笑得直不起腰来。阿蔓打量着自己身上,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半天也没发现异常。愕然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立芹说:“如果你那年不走的话,可能孩子比我们家小虎还大呢!”阿蔓倏满脸飞霞,有点不高兴地说:“你就知道拿人家寻开心。”
“不是成心惹你不开心,是那个苕癫子又出了洋相。”立芹又一阵大笑,好容易才止住。她告诉阿蔓,苕癫子的爸爸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流浪女,一分钱没花,没出一个月就结婚了。苕癫子在酒席上被宾客灌得稀里糊涂的,错把一个伴娘的当作新娘,可能是那伴娘打扮得比新娘还要抢眼。他将伴娘一把抱进洞房,砰地关上门,真正的新娘不尴不尬地呆在一边。那个伴娘的男朋友就是伴郎也在场,他又羞又气又急,使劲砸门,差点把门都捶烂了。苕癫子的妈妈忙找来钥匙开门,哪知老是拧不开,原来那苕癫子还把门反锁了。幸亏那窗子是开的,最后还是伴娘的男朋友从窗子爬进去……
阿蔓想像着那慌乱的场景,也觉够滑稽的:“敢情这苕货平时是假疯?”
“对,当时也有人这么说的。”立芹收起笑容,“好戏还在后头呢!苕癫子娶了媳妇不到一个月,那流浪女跑了,还捎带着邵家一万多块钱的存折。当时只道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到头来花大价钱闻了个腥儿,如今老俩口成天躺在家里,都气得半死不活的。”
阿蔓想起经过老七家时,心中涌起的一种奇怪的感觉。顺口问道:“老七怎么样了?”立芹苦笑道:“唉,他不在了。”阿蔓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问道:“你说什么,他到哪儿去了?”
立芹只得告诉她,其实老七一直对乔玉香恋恋不忘。一年之后,就在人们将乔玉香的名字渐渐地从记忆中淡去,街上突然风传:副厂长郑高原一家老小被灭了口,与他家一起遭殃的还有镇长的夫人和次子,一共八人。人们才知道镇长夫人正是郑高原的姐姐。警察没费吹灰之力便将凶手捉拿归案,因为凶手压根没有打算逃跑,而凶手正是乔玉香生前的男友老七。老七的妈妈在看守所里一见到她儿子浑身浴血,就晕过去了。那时老七还差两个月才年满18岁,但因某会召开在即,正是“严打”的非常时期,老七被从严从重判决,很快便执行了枪决。
立芹最后总结:“谁都没想到老七会做这种傻事的,而且是为了一只破鞋。”
“你也认为乔玉香是只破鞋,她死了是活该吗?”阿蔓认真地问道。
“这……”立芹搔搔头皮,显然她还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谁叫她跟副厂长搞在一起的呢?被人欺负也就罢了,她还那么不要脸,一次次跑到厂里去闹,叫人家副厂长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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