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未必重相见

周六下午，笑初原本想去看木石的，但陈彤非要拉着她去见见她那个柯健，说什么让笑初再替她审查审查。
    笑初心想，你都要嫁给他了，还让我审查什么呀！可她也不好推辞，毕竟是早就答应了陈彤的，只好跟着去了。
    柯健来学校接她们，刚走到大门口，陈彤就开心地冲着路边一辆银灰色汽车挥挥手，拉着笑初走了过去。估计车里的人也看见了她们，“嘟嘟”响了两声轻脆的车鸣。然后，车门被打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从驾驶座走了出来。
    笑初打眼一看，这个柯健长得还不错，从相貌和气质上而言绝对不比杨一南差，难怪会让陈彤动心呢？
    她们还没走到车前，柯健就已经满面笑容地迎了过来，热情地说，“这位美女想必就是尹笑初了。你好，经常听陈彤提起你。”
    笑初淡淡地笑了笑，“你好，我倒是刚刚才听说你。”
    柯健一听，很爽利地笑了，“看来小彤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不过没关系，以后就熟了。下面请两位美女上车吧。”
    他先帮笑初拉开后面的车门，接着又给陈彤打开前座的门，看着她们坐上去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那边，打开门坐好，慢慢地发动了车，一边对陈彤说，“别忘了把安全带系好，抽屉里有巧克力。”
    陈彤高兴地叫了一声，“太好了。”就拉开抽屉翻找起来，她先给笑初扔了一块，自己也“悉悉嗦嗦”地剥开糖纸吃了起来。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厅门前。笑初心想，难怪陈彤这丫头最近对咖啡这么在行呢，肯定是经常跟着柯健出入咖啡馆。
    三个人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服务员过来点餐，柯健很娴熟地翻着餐单，客气地问笑初道：“不知道笑初喜欢喝什么咖啡？”
    “我无所谓，随便吧。”笑初说。
    “给她来杯卡布奇诺，我要维也纳咖啡，嗯，我还要一份巧克力蛋糕。”陈彤撒娇地说。
    柯健宠爱地看看她，“知道，我点一份你最爱吃的黑森林好不好，这里的黑森林做得很正宗，或者冰淇淋？天热了，可以吃冰淇淋了。”
    “不吃冰淇淋，笑初怕吃冷的，就要蛋糕吧。反正等会你还要请我们吃晚饭，现在要少吃点。”陈彤甜蜜地笑着，享受着他的关怀。
    笑初在一边冷眼旁观，看样子这个柯健对陈彤倒是真不错，似乎比杨一南还要体贴入微呢。
    当然，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怎么讲呢？柯健和杨一南是两种类型的男人，一南很书生气，举止稳重，穿着干净，是个相当斯文的男人，而柯健却成熟洒脱，男人味很足，只是在笑初看来，他略有些社会习气，说起话来也有点痞。他们两个，倒有点像是《飘》里面的阿希礼和白瑞德，一南是阿希礼，柯健当然是白瑞德了。
    很显然陈彤和斯佳丽不一样，她是喜欢白瑞德的，否则，怎么会爱上柯健？
    不过，说实话，笑初还是觉得陈彤放弃了杨一南有点可惜。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比较偏爱有书卷气的男子，柯健这种类型的男人，她永远也不可能为之动心。另外，也或许因为她认识杨一南在先，对后来居上的柯健总是有些莫名的排斥。虽然眼前的这个男子容貌不凡，谈吐也不俗，对女人更是相当绅士。她还是认为他不如杨一南。
    可是，爱情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只要陈彤觉得幸福就好了。她在心里叹息着。
    吃完晚餐，柯健把她们送到学校门口，就告辞回去了，陈彤痴痴地站在那儿，一直到他的车再也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说，“咱们回去吧。”
    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笑初突然说，“我觉得你爱他要比他爱你深得多。”
    “嗯，什么？”陈彤一时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太投入了，不知道好不好。”笑初闷闷地说。
    “投入不好么？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投入？”陈彤笑问。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记得以前看过这样一句话，女人最好嫁给一个爱你的人，不要嫁你爱的人。现在想起来，或许有些道理吧。”
    “不对，爱你的人如果你不爱，那嫁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要嫁就嫁给自己爱的人，当然要你爱他，他也爱你的。”黑暗中，陈彤的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彩。
    “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错。”笑初轻声说。
    “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说得莫名其妙的？”
    “算了，不说了，没什么。无论如何，我真心地希望你幸福。”她望向陈彤，说道。
    “我知道，谢谢你，亲爱的。对了，今天时间来不及了，下次带你去看我们的新房，帮我参考一下房间的布置，你的审美是一流的。”陈彤开心地说。
    “好的，一定尽力而为。”
    回到宿舍，笑初不禁为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生气了，怎么会在好朋友最快乐的时候说这些呢？
    其实她不应该对柯健有偏见的，他的气质不斯文并不说明他将来就会对陈彤不好啊，像那白瑞德，不是比阿希礼要真君子得多吗？而且以前看《飘》的时候，她不是也更喜欢白瑞德吗？
    她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同情杨一南的缘故，她才会本能地有些排斥柯健，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陈彤怎么可能跟杨一南分手。刚才吃晚饭的时候，看着他们俩个亲亲热热的样子，笑初不知怎地，眼前一直晃动着杨一南伤心的脸。
    可是，可是她这又是为何呢？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柯健，她尹笑初自己，不也进入了别人的爱情里吗？
    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实在是有些州官放火的心理啊。
    何况，说起来，她其实是要比柯健卑劣多了，最起码，陈彤和一南只是恋爱，还没有婚姻的约定，人家柯健也算不得是第三者插足啊。而她呢？她爱上的秦木石不仅有一纸婚书，还有道义的契约，情感的承诺，有妻子，有女儿，有家庭，有许多有形和无形的东西。这样一来，她又算什么呢？别人会怎样看她？她简直无法想像。
    算了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烦，过一天算一天吧，别再庸人自扰了。她对自己说。
    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一下子想起来，自己下午跟陈彤出去时走得急，忘记跟木石说一声不去他那儿了，后来又光顾着吃饭聊天的，也没想起来给他打个电话，他是不是着急了？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抱歉，赶紧站起来去接电话。
    拿起话筒，却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女孩声音，“笑初，是你吗？”
    笑初愣了一下，居然是晓筠，她多少有些意外。自从寒假见面之后，她一直没敢与晓筠联系，因为她莫名其妙地总是有些心虚的感觉。
    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又出事了？
    “是我，晓筠，你在哪儿，上海么？”
    “不是，我在北京，到总公司开个会，可能要呆上几天。”晓筠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像是出什么事的样子，“你下午出去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嗯，一个同学请客吃饭，刚回来，你打我手机就好了。”笑初说。
    “没关系的，我怕打手机会影响你，再说，我是打算过去看你的，既然没打通电话就知道你肯定不在宿舍，等你回来再去就好了。”
    “那你现在来吧，对了，你住在哪儿？”
    “在什么白云宾馆，我问过前台，说离你们学校很近的。好，那我现在过去，你等着我啊。”晓筠说完就挂了电话。
    笑初一时间真是又高兴又紧张起来。
    她站在宿舍楼下等着晓筠，天气暖和了，又恰好是周末的晚上，校园里人来人往的，要比平时更热闹些，但博士生宿舍楼里却依然是一片寂静。
    远远地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她猜到可能是晓筠坐的车，便走了过去。
    果然，车门开了，下来的女孩正是晓筠。
    晓筠一眼就看见正朝她走去的笑初，便高兴地冲着她扬了扬手。
    微凉的夜色中，笑初看着晓筠脸上那瞬间绽放的笑容，立刻觉得心里涌上一阵暖意，也禁不住微笑起来。无论怎样，能在一座离家千里的陌生城市里与儿时的好友相见，的确是一件让人心生温暖的事情。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时，笑初才发现晓筠瘦了许多。她本来就是一个清瘦苗条的女孩，现在更是瘦得可怜，简直就是有些形容枯槁，此刻的她，虽然面带微笑地对着笑初，但还是有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落寞。脸色也很不好看，原先那让人羡慕的白里透粉的好肤色全不见了，看上去很憔悴。
    她不禁心疼地问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晓筠听后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可能最近事情太多了吧。”
    进了宿舍，晓筠先放下手里拎着的大袋子，对她说，“全是给你带的好吃的，有你最爱的酱油瓜子，还有城隍庙的五香豆。”
    这些东西确实都是她最爱吃的，也是自从晓筠去上海以后每次回家都必定要给她带的。但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些美味，只是一味地追问晓筠，“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比上次寒假时还要憔悴了些。”
    晓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是有些事，也许我命该如此吧。”
    “到底怎么了？是施建涛他，又找你了？”
    晓筠摇摇头，“他正过着自己甜蜜的小日子，找我干嘛？”
    “那，你还在为他难过．．．．．．”
    “难过也谈不上，有些伤感罢了。”晓筠淡淡地说，“不过，我瘦了好多是因为我怀孕了。”
    “啊！”笑初闻听此言，不觉大惊，“怀孕了，怎么会呢？”她赶紧对着晓筠上下乱看。
    “别看了，已经做掉了。”晓筠说，“上个月做的。”
    “可是，你．．．．．．”笑初更加吃惊了。
    “好笑吧，是施建涛的孩子。离过婚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我居然没发现。不知道是反应不大还是我当时心思全在他身上了，反正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晓筠苦笑了一下，“后来，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一直都没来例假？不过，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气愤过度导致内分泌失调了呢，跑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怀孕的时候，我真是哭笑不得，怎么倒霉的事全让我给碰上了。没办法，只好做掉了。”晓筠说得似乎很轻松，但笑初还是能听出她内心深处的无奈和悲伤。
    “你为什么不告诉施建涛呢？孩子是他的啊。”
    “告诉他有什么用，婚都离了。难道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让我再去求他和我复婚？”
    “可是，他不是已经跟别人好上了么，怎么还会让你怀孕？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笑初气道。
    晓筠看了一眼笑初，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就是男人。笑初，你还没结婚，不懂的。”
    “说实话，施建涛他对我真的很好，温柔体贴，结婚以来，我们的感情也一直很恩爱，甚至．．．．．．各方面都很和谐。所以当他的那个女秘书跑来告诉我他们已经彼此相爱的事情时，我真是怎么也不相信。我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因为我想不出那个对我一往情深的男人，那个众人眼里的模范丈夫，居然会在爱我的同时也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可是再不相信又能怎样，事实摆在你面前，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或许男人真的和女人不一样吧，女人很难能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可男人就有能力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他们的解释还很有道理，情不自禁。嗨，简直可笑。”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晓筠平静却伤感的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沧桑，“笑初，你知道吗？其实和施建涛离婚这件事给我的打击真的很大，倒不是说我爱他爱得无法离开，而是，经过他以后，我很难再去相信感情了。真的，每次遇到一个男人，我都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像施建涛一样虚伪？”
    笑初没有说话，她知道晓筠一直很喜欢孩子，以前没结婚时她就说过一结婚就会要小孩，而且要生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记得那时笑初还故意气她说，要是小男孩怎么办。她笑着说，男孩也好啊，我也喜欢。笑初现在还能想起当时她说话时脸上那灿烂明媚的笑容。
    任何一个想要做母亲的女人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一定都是非常幸福的吧，可对晓筠来说，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时，除了意外更多的只能是伤心和难过，因为这个孩子来的是如此不合适，她已经成了一个离婚的女人。那么，当她不得不去做掉孩子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定然是绝望极了吧。
    笑初想像着晓筠一个人去医院做手术的情景，忍不住要流泪，这时候，她真的很恨那个不负责任的施建涛。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男人，亏她以前还认为他不错呢。
    她站起来，默默地去冲了一杯热牛奶，递给晓筠。
    晓筠接过牛奶，放在手心里握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让她的眼睛有几分湿润，她看看笑初，轻轻笑了一下，“笑初，真不想告诉你这些的。要知道，你还没有结婚，对爱情和婚姻还有着美好的憧憬，我就这样一下子在你面前揭开了婚姻最丑恶的一幕，或许会影响你对爱情的看法。不过，我不跟你说又能跟谁说呢？”
    她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我一直瞒着爸妈的，你也知道我爸的身体不太好，不敢告诉他们，怕他们为我担心。虽说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能瞒一天是一天吧，幸好我在外地。”
    “后来，你又见过他吗？”笑初悄声问了一句。
    “再也没有，我不想见他。他把房子留给我了，但我没住，一个人住在曾经的新房里，想也能想出来是什么滋味。我虽然坚强，可也不是铁石之人，我无法面对那所房子，对我来说，那里面充满了嘲讽的回忆，所以我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住着。”晓筠说。
    “可是，你们毕竟曾经相爱过。”
    “所以我就更不愿意见他，对我来说，他不过是我过往生活里的一个小丑罢了。我真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爱上过他。”晓筠恨恨地说，“刚开始，我是恨他，现在，是瞧不起他。我觉得，他不是真正的男人。一个男人怎么能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呢？要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了啊，结婚表示什么，它意味着两个人签了一份情感的契约，说明你这辈子都要为自己的约定负责，如果谁都可以用一句‘以前我不懂爱情’来原谅自己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道义和责任了。”
    笑初有些沉默，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方面，她是赞同晓筠这一番话的，人的确应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何况是在婚礼上说过的誓言。可另一方面，她心里又禁不住想起自己和木石来了，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她和木石的爱也是应该受到世人不齿的，因为毕竟秦木石也是签过人生契约的人啊。爱上了她，他岂不是也成为不负责任的人了？
    这样一想，笑初难免觉得矛盾，还隐约感到一丝委屈，为她和他的爱而委屈，她始终认为，自己和秦木石是不同的。
    或许就是这样吧，爱有爱的理由，不爱也有不爱的理由。
    晓筠对笑初倾诉了心里的烦恼之后，情绪也略微好了些，她喝了牛奶，又去洗了个脸，休息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笑初，你是不是恋爱了呀，我怎么觉得你和原来不太一样了。”
    笑初顿时有些慌张，打岔说，“怎么不一样了，我都没觉得，天天都忙死了，哪有时间去恋爱啊，再说也没碰到合适的人啊。”
    晓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在骗我吧。恋爱也正常，只是，一定要找个人品好的才行，千万别步我的后尘。”
    “我知道，你放心。”笑初说，为了不想让晓筠又想起不愉快的事，她故意提起她们以前的一些快乐事来，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沉浸在对童年往事的回忆中，挤在一张床上说说笑笑到很晚才睡。
    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笑初忽然想起，她又忘记给秦木石打电话了，不过，奇怪的是，怎么他也没打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