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未必重相见

44 第十四章 我愿意等你


秦木石是十天之后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
    他回去的那天晚上,柳云英的父亲经过抢救,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接着又被送进ICU日夜监护,虽然目前略有好转,但是因为医生一直提醒情况不容乐观,儿女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夜夜轮流在外面守候,紧张地等待着父亲能完全苏醒过来。
    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老人最终还是去世了。
    柳云英和几个姐妹一起扑在父亲的身上,抓着他的手,高声哭喊起来,但是无论怎样痛哭喊叫,她们的父亲再也听不到了。
    秦木石虽然平常和岳父接触不多,此刻看着这一幕,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人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哭过之后,几个女婿在一起商量后事,由于此地的风俗十分传统,丧礼的仪式也颇为讲究,从停灵到出殡怎么也要有七八天之久,于是,秦木石又一直陪在那里,忙前忙后地帮助料理丧事,直到昨天老人的遗体下葬以后,他才匆匆赶回来。
    女儿早已送回父母那里,妻子还留在老家,要和姐妹们一起处理一些丧礼之后的琐事。
    因为赶着回来上课,秦木石等不及托人买票,又是连夜站了回来,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后,他先回家放下行李,就立刻赶到系里销假,并且让教学秘书通知学生补课。
    他这一次回去前后加起来一共请了十几天的假,学校的大课小课欠了一堆,这在他多年的教师生涯中是几乎从未有过的经历。他一向认真,对学生又尤为负责,平常没有特别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请假的,就算有特殊的事情他也要坚持先上完课再说。这一次之所以会请假主要是事情确实紧急,另外,也是因为他心里对柳云英总有些说不出的歉意,因而一听说她父亲病危,宁可不上课也要赶回去。
    上午先补了几节硕士生的大课,下午又给自己门下的学生上了小课,听说他回来后,大家都很高兴,一早就来到教室等着,于是他也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坚持补了整整一天的课。
    直到晚上回到住处,他才觉出累来,头痛难耐,身上也有些不舒服,干脆倒在床上懒得动弹,连饭也不想吃了。
    笑初一开始并不知道秦木石已经回来了,在他离开的这些天里,曾经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还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估计只有在那会子才有时间吧,通话的时间也很短暂,简短地汇报了一下情况就挂掉了,听得出十分匆忙的样子。
    她知道他的难处,从来没主动跟他联系过,哪怕心里有再多的想念。
    今天下午刚好没什么课,于是笑初就被陈彤叫到她家,去看她的蜜月照片。
    陈彤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据说,站在她家的阳台上都可以看见学校的操场。又据说柯健原来买的房子在北城,和陈彤谈婚论嫁以后,为了方便她上下课,他又专门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收拾好后做为他们的婚房。
    当时知道这件事以后,笑初还多少有些抱歉地想,看来以前她错怪柯健了,总是怀疑他对陈彤的感情,其实他还是很爱陈彤的,不能因为他是个商人而且又挖了杨一南的墙角就一直对他抱有成见。
    由于是第一次去,笑初还特意去校外的花店配了把百合带着。
    陈彤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她了,进门之后,扑面而来的凉爽适宜的空气一下子就洗去她刚才在夏日的阳光下一路起来的燥热和疲惫,笑初不免感叹,果然还是有钱人的生活舒适。
    房子很大,布置得也非常有情调,由于在十层以上,又有着一排巨大的落地窗户,屋里的光线显得十分明亮,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启的纱帘射进来,深色的实木地板,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以及几棵高大的盆栽植物都在阳光中交相辉映,看上去有一种格外温馨的感觉。这种触目所及的温馨感让笑初惊心的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样一个家就好了,不一定要这样大,也不一定这样豪华,只要能和最爱的人一起生活,一间小屋足矣。
    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对她而言却是个缥缈的梦想,不知何时才可能实现。她不免有些难以言表的哀伤。
    简单地参观完房间之后,陈彤把笑初带到了她的书房,真是奢侈,居然连书房都要一人一间。
    看着那沿整面墙壁而设的深棕色书架和摆在窗边那张无比宽大的写字台时,笑初忍不住在想,如果木石也能有这样一间书房该有多好。
    还没来得及在沙发上坐下,陈彤就开始神秘兮兮地说:“哎,笑初,你知道我昨天遇见谁了吗?”
    “谁啊?”笑初不经意地问。
    “就是计算机系的那个小帅哥啊,上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小帅哥?哪一个?”她想不起来。
    “不会吧,你真不记得了,就是我说他很喜欢你的那个嘛。”
    “噢,是江道新啊,你说什么小帅哥的,我都没想起是他。”
    “难道他不是帅哥吗?长得挺不错的,虽然黑了点,但别有风味。”
    “什么别有风味!你当人家是饭菜啊。”笑初觉得有些好笑,“你在哪儿碰到他的?”
    “在系办,他说来帮小杨装个软件,他还向我打听你呢,问我怎么好久没见你了,又问你最近怎么样,我就说嘛,他百分百喜欢你。”陈彤挑起两道浓黑的眉毛,自信地说。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不是说让我来看照片嘛,在哪儿呀?”笑初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再跟她继续探讨下去。
    “照片等会儿再看,不急,反正你吃了晚饭才回去呢,哎,你倒是说说,觉得那小孩怎么样?”
    笑初气道,“能怎么样啊,你都说他是小孩了,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上一次那个江道新好象说过他比自己大的事情来了,不过,他看起来可真显得年轻,像她弟弟似的。
    “小怕什么,小才好呢,再说你本来也不大,还嫌人家小。”
    “你觉得好就让给你吧。”
    “行啊,我没意见,只要柯健不反对。不过他现在可还不是你的,你哪有权利让给别人?” 陈彤嬉皮笑脸地说,气得笑初红着脸想踹她一脚。
    两人正闹着呢,忽然听到门铃响了。
    “是不是柯健回来了?”笑初问。
    “不可能,他去天津开会,明天才回来呢,你等一下,我去开门。”陈彤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笑初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了起来,没过几分钟,陈彤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说,“笑初,快出来,有朋友来了。”
    朋友?谁啊?笑初有些疑惑,跟在她后面出去一看,果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穿绿裙子的女孩是小杨,她对面的那个男孩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时没认出来。
    这时候,小杨已经看见她了,站起来打招呼,“笑初,你来得挺早啊。”
    那个男孩也跟着转过身来,笑初一看,居然是江道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但转念一想,不对,他怎么会到陈彤家里来,明显没道理嘛。
    抬头盯了陈彤一眼,她亲呢地冲笑初挤挤眼睛,然后又无比热情地跑去给大家倒茶拿水果去了。
    笑初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陈彤这丫头捣的鬼,怪不得刚才还跟她说起江道新呢,原来又想做媒了。
    江道新也站了起来,他穿了件白色的运动T恤,洗得发白的浅蓝牛仔裤,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像一个刚读大一的英俊小男生。
    看见笑初,他的脸上露出熟悉的灿烂笑容,“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忙吗?”
    “还好,你呢?”笑初客气地答道。
    然后三个人重新落座,小杨刚开口说了一句,“昨天陈彤说让我们......”就听见陈彤的大嗓门在厨房里亮了起来,“小杨,快来帮我一下。”
    小杨只好咽下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答应着跑了过去,笑初无奈地想,那丫头又开始了。
    偌大的客厅顿时就只剩下她和江道新两个人了,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对他微微笑了笑。
    他也望着她笑,说:“想给你打电话的,又怕你太忙,打扰你学习。我知道读博很紧张的。”
    “是吗?没关系的,也不算太忙。”笑初赶紧回答,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很希望他打电话的意思。
    幸好他没在意她的话,只是笑着说,“前两天有几个老乡一起吃饭,还是在上次的地方,想叫你一起去的,后来没打通你的电话,就算了。”
    “是吗?哪天呢?可能我在图书馆二楼,不知怎么回事,那里的信号一直都不好,真是不好意思啊。”笑初抱歉地说。
    “没事儿,也怪我,应该早点打电话的。不过打了好几遍都说无法接通,我还担心呢,是不是电话坏了?”
    “电话很好用的,你怎么总担心帮我买的电话会坏啊?”她笑着问。
    “怕自己帮忙没帮好呗,我还想呢,要是坏了,我就再帮你买一个。”他说,黝黑的脸上闪现出几分羞涩。
    “你太客气了。”笑初道谢。
    “你暑假回家吗?”他又问道,清澈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几分期待。
    “不一定,可能不回去了,有个课题还没完成。”
    “噢,是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略微的失望。
    笑初只是笑笑,却没再说什么,然后两个人都有些沉默了。
    陈彤终于和小杨一起从厨房走了出来,一人手里端了个托盘,里面放了几杯茶和切好的水果。
    见他们都不说话,陈彤悄悄地瞪了笑初一眼,然后宣布,“先吃点水果,咱们晚上去吃批萨好不好?刚才我和小杨已经打了订座电话了。”
    接着她非常殷勤地招呼道新说,“江老师,吃水果吃水果,别客气。”
    道新被她这一声“江老师”称呼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说,“就叫我道新好了,都是校友,叫什么老师啊。”
    “好啊,那以后就叫你道新了,来,喝茶。”她递上一杯绿茶给他。
    “谢谢。”道新赶快站起来接住。
    笑初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淡淡的惆怅。
    她知道陈彤是故意把江道新叫来的,还不是想让她忘掉秦木石,可是,她现在还有可能再爱上别人吗?
    估计陈彤是用装软件的理由把江道新骗来的,只见他问陈彤,“要装什么?我先过去看看。”
    “不急不急,先坐下喝杯茶。”陈彤笑着说。
    于是,江道新只好拿着本杂志干坐在那里等着。
    趁小杨在聚精会神地翻看陈彤在普吉拍的照片时,笑初悄悄把陈彤拉到阳台上,轻声问:“怎么回事?你又不认识他,怎么把他也叫过来了?”
    陈彤反驳,“上次不是一起吃过饭吗?怎么会不认识呢?”
    “就算是一起吃过饭吧,但他和我们又不熟,你这样把人家叫过来,像什么嘛?还有,你不怕小杨知道你结婚的事?”
    “没事,小杨是自己人。”说着,陈彤回头看了一眼江道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我昨天说请他有空的时候帮我装个软件,他虽然答应了,但没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后来,我又故意跟小杨说,让她明天到我家来玩,笑初也要来。就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接着我再问他明天有事吗?他立刻说,没事。你看,他明显是想见你嘛。”
    笑初皱眉,“不管怎样,你把他拉过来就是不好,会让他误会的。”
    “有什么好误会的,你别多想了,真是,想那么多干嘛。交给我好了。”说完,陈彤就大步走进了客厅。
    笑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也跟着走了过去。
    后来,三个女孩在客厅看陈彤结婚的录像,一边随意地闲聊,江道新则在书房里帮忙装软件。
    还没刚看一点,陈彤就说,“喂,笑初,你进去给人家江老师送点水果,他不是你老乡吗,别怠慢人家。婚礼你都参加了,少看一点没事。”
    笑初气愤而无奈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江道新正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见她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怎么不看录像了。”
    “她们让我给你送点水果。”笑初说着把盘子放在桌上,“装好了吗?”
    “装是装好了,不过,我看这电脑程序装得很乱,帮她调调,可能会比较慢,要等一段时间。”
    笑初好奇地往屏幕上瞧去,只见上面乱七八糟一排排全是数字,她顿觉头晕,“怎么全是数字啊?”
    “装程序就是这样,其实电脑程序就是由数字组成的。”他笑道。
    “这样啊,难怪我都看不懂呢,真佩服你,能天天对着这个,要是我的话,看一会就头疼。”
    “没办法,我就是学计算机的,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些,每次编程都觉得是种享受。”他说。
    “所以你能学理科,可能你们看到数字就像我们看到文字一样的感觉,这就是所谓术有专攻吧。”
    “是啊,下次我也帮你整理一下电脑吧。”
    笑初连忙摇手,“不用,我根本就没有电脑,不怎么感兴趣。”
    他很惊讶,“那你写论文怎么办?”
    “用手写啊,写完再送去打印,怎么,不行吗?”看他吃惊的样子,笑初也觉得奇怪。
    “那多麻烦哪,我们都是直接在机子上写,用手写累死了。下次我帮你装个机子吧,很简单的。”
    “再说吧,好像也用不着。不过还是先谢谢你啊,你忙吧,我出去看看。”笑初说着走了出去。
    刚走进客厅,就听见小杨在说,“秦老师真惨,今天要补一天的课......”
    她一下子愣住,补一天的课,秦木石回校了?怎么没听他说。
    装作无意地走过去,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小杨,你刚才说什么?谁要补课?”
    陈彤闻言气呼呼地瞪了她一下,然而笑初根本没有看见。
    小杨说,“秦老师啊,早上刚回来就要求补课,安排了整一天呢,也不嫌累,真是精力过剩,要是我肯定累惨了,我本来跟他说,要不要先上半天,然后明天再接着补,他还不愿意,说什么都耽误太长时间了。”
    陈彤在旁边接话,“嗨,秦木石就那样,认真得要命。”
    她们接下来的这些对话笑初完全没听见,她只听清楚了小杨说的那句“秦老师早上刚回来”。原来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在陈彤家附近的一个意大利餐厅吃的晚饭,笑初原先听见说吃批萨,还以为是要去必胜客呢,没想到她选择了这样一家颇为高档的餐厅。
    坐在铺了雪白桌布的原木餐桌前,看着陈彤手棒羊皮封面的精致菜单,非常娴熟地向等候在一边的侍者点餐,笑初忍不住想,她肯定是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吧。自从跟了柯健以后,陈彤是越来越讲究生活品质了,无论衣食住行都绝不将就,要求极高。
    其实,笑初在心里也承认,陈彤嫁给柯健是嫁对了,她原本就是个非常小资的女孩,一向注重生活品质,有很高的物质欲望,喜欢享受生活,不像笑初,只要有书看,再者能吃饱穿暖就行。如果当时她没有狠下心来离开杨一南的话,或许真象她自己说的那样,生活在痛苦中吧。
    可见,人的一生之中有时候做出正确的抉择是十分必要的。
    说实话,笑初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陈彤,因为陈彤活得很真实,非常坦荡,她从来不虚伪地隐瞒自己的想法,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比如她向往有钱人的生活,但却从不以此为耻,反而相当坦率的承认。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陈彤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坚持到底,即使是错了,也绝不后悔。就拿她跟柯健这件事来说吧,她发现爱上了他,就立刻跟杨一南分手。她虽然也会自责也会难过,但她更知道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种性格多好,所以陈彤一直很快乐,哪像她尹笑初,总是反复无常前思后想的,既伤害了别人又痛苦了自己。难怪古人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笑初也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总要这样变来变去的呢?好像是前几天,她还答应陈彤会忘记秦木石的,然而今日只不过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就开始精神恍惚了,甚至有非常强烈的想念。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是她又不能断然下定决心。
    处理感情上的事应该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可她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所以只能加倍地痛苦。
    批萨做得很不错,只是笑初明显地食不知味,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把手机放在桌上,为了不错过秦木石的电话。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电话始终静悄悄地就是不响。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又不敢,只因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但,为什么他也不给她打过来呢?难道真的忙到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吗?她有些哀怨地想。
    直到甜点上桌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实在不能再这般等下去了,还是她主动一些吧。
    于是她对其余三个人说,“不好意思,我必须先回学校一趟,我忘记要给周先生打电话了,昨天和他约好的。”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站起身,走出门外了。
    片刻之后,江道新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说,“我也吃饱了,陪你一起回去吧。”
    笑初没说什么,但也没反对,两个人就默默地往前走。
    他一直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然后笑着和她挥手道别,转身走了,高高的个子很快就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笑初的心里其实对他是有几分感激的,他显然能看出今晚她的情绪不好,但一路上,他只是陪她走着,没有一句多嘴多舌的关心。这样最好,如果有人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会让她反感的。
    笑初用宿舍的电话打秦木石家的座机,拨号之后,响了很久很久,几乎快有一个世纪了,就是无人接听。
    她挂上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想了想,她决定去他家看看,为了不给他增添麻烦,她特意在手里拿了本厚厚的《唐史》,有人问的话,就说是来还书的。
    站在秦木石家的门前,笑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呯呯乱跳的心平静下来,然后才鼓足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什么反应,她又加重了力气,再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好像家里没人。
    停了一会,她又使劲地敲了好多下,直到住在对面的老太太都打开门朝她看了几眼,秦木石的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失望地想,难道他真的不在家?怪不得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正犹豫着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却忽地一下开了,笑初惊喜地抬头一看,正是秦木石,站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
    看见她,他惊讶地笑了,“你怎么过来了?知道我回来了?”他这句话说得很低声,好像不想被别人听见似的。
    笑初不禁伸头朝屋里看看,想问问是不是只有他自己在家,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进来吧,我一个人。”
    她放下心来,走进去后又帮他关上门,然后说道,“我刚才打电话没人接,以为你不在家呢。”
    “可能睡着了,你开始敲门我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的样子。
    笑初觉得不太对劲,借着客厅的灯光打量起他来,这才发现面前的那个人异常憔悴,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他的脸颊就瘦了一大圈,眼睛也深陷下去,而且,脸上还红通通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你生病了?”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呀,发烧了,很烫。吃药了吗?”她着急起来。
    “不要紧,可能最近太累了,睡一下就没事了。”说着,他轻轻抓住她贴在他额头上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着。
    笑初却只觉得那手心烫人的灼热,“都烧成这样还说没事,你先到床上躺着,我去帮你买药。”她想要开门出去。
    他拦住她,“家里有药。”
    “在哪儿?我去拿。你快去睡觉。”
    从书桌抽屉里找出退烧药后,笑初又去厨房倒开水,她在柜子里找了个干净杯子,又放在水笼头下冲了冲,然后才拿起桌上的暖瓶。很轻,好像是空的,她摇摇暖瓶,确实没水,再试试其它两只,全是空的,她突然一阵心酸。
    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连开水也没有。也不知道晚饭他吃没吃?
    赶快打开煤气灶烧开水,同时在柜子里找出米桶,舀了一勺大米,洗干净后放在锅里加水煮粥。
    发烧的人通常都没什么胃口,白粥喝着又太乏味,最好能给他煲点广式粥喝,又营养又美味。她想。可是也不知道他这里有没有材料,回去这么多天,早上才刚刚回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囤积的食物。
    打开厨房里的小冰箱看了看,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扔着一瓶辣椒酱。再打开冷冻柜,终于找到一小块冻得硬邦邦的瘦肉。
    笑初兴奋地把瘦肉拿出来化冻,然后又去厨柜里翻了半天,居然给她找出两个灰头土脸的皮蛋来,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虽然收获不多,可也足以令她满意了,很不错,可以煮一锅皮蛋瘦肉粥了,她高兴地想。
    这时,开水烧好了,笑初赶快倒了一杯,怕烫,又拿了个杯子来来回回倒了几遍降温,然后才端了水拿着药去卧室给秦木石吃,进去一看,他没睡觉,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
    “吃药吧,有没有温度计?”她问。
    “好象有。”
    吃过药以后,她又让他试了温度,居然烧到三十九度二。
    “不行,烧得太高了,要去打吊针,不然退不下去。”她担心地说。
    “不用,我从来没打过吊针,吃点药就行了,又不是小孩。”看见她着急的样子,他忍不住笑着说。
    “那你先躺下睡会儿,过两个小时再测测温度,如果没有退烧的话,就一定得去打吊针。”她相当专业地说。
    “好。”他听话地躺下了,但是眼睛还睁着,一直微笑地望着她。
    “快睡吧,对了,你没吃晚饭吧,我煮了点粥,等会拿给你吃好不好?”她问道。
    他闭上了眼睛,听见她的话,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赶快点点头,脸上是那种很认真也很听话的神情,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十分可爱。
    笑初不禁笑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两个小时以后,当她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试试额头的温度,比刚才稍微凉了一些,显然退烧药起作用了,笑初松了口气。
    因为有些担心,怕他会反复发烧,笑初没有回宿舍,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等到秦木石的烧完全退掉,并且自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就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笑初,腿踡在椅子上,头发已经睡得乱七八糟地披在肩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根温度计。
    他心里一热,一股甜蜜的暖流从体内直涌了出来,一直渗进内心深处。
    还能有什么比这情景更让人温暖呢?他需要的,不就是一个能在他生病时伴他一夜的女人吗?像这样坐在床边守护着他。
    可是,已经多久没有女人如此关切地照顾过他了,他实在记不清了。
    其实他的身体还可以,平常也很少生病,而且,这些年来,大部份时候都是一个人生活,就算生病了也自己捱着,反正不过是吞几颗药,睡一觉就行了,有时候渴得喉咙冒烟也只能从床上爬起来现去厨房烧开水,怎么可能像昨晚那样呢?
    昏睡中只记得有温柔的声音不时地唤醒他,扶他起来靠在床头,喂他吃药,喂他喝水,一遍遍地帮他试温度,一次次用冷毛巾敷在他额上......随着夜里的情景一一在秦木石眼前闪现,有种感动并混合着幸福的喜悦慢慢在他每一根血管里流淌。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面前这个年轻女孩,已经彻底地走进了他的生命里,他再也无法和她分离。
    他翻身下床,拿起一件薄毯,轻轻地盖在笑初身上。累了一夜,她这会儿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偶尔还微微抖动几下,像蜻蜓的翅膀。
    木石忍不住低下头去,悄悄地在那两排浓密的睫毛上吻了一下。
    “唔”,她微微皱了皱眉,嘴里咕哝一句,随之伸出手在脸上轻拂几下,又睡了过去。
    他笑了,心中无比甜蜜。
    走出卧室,突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勾引得他一路向厨房走去。
    电饭锅里正保着温,打开一看,满满一锅皮蛋瘦肉粥散发出强烈的浓香。一定是笑初夜里煮的。他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还有皮蛋,难为她找得到。
    烧退了之后胃口似乎也好多了,再一闻到这粥的香味,他更是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盛了一碗,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厨房里的动静吵醒了笑初,她迷迷乎乎地睁开眼,有一霎那的恍惚,自己这是在哪呢?等到想起是在秦木石家里以后,她往床上一看,咦,他人呢?
    正奇怪着,他走了进来,虽然脸色还显得憔悴,但跟昨晚相比,已经是神采奕奕多了。
    看见她,木石笑着问道,“醒了?”
    “嗯,你感觉怎么样?还发烧吗?应该再试一次温度的,我怎么睡着了。”她有些懊恼地说。
    “我已经好了,你摸摸看,一点都不烧了,刚才我吃了两碗粥呢。”他说,一边拿起她的手放在额上。
    笑初试了一下,果然不烫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是退烧了,不过,药还是要吃的,别忘记了。”她叮咛道。
    “知道,我马上就吃。”木石答应着,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你今天有课吗?昨晚没睡好,要不你去床上睡一会儿?”
    笑初转过头看看卧室里那张双人床,立刻非常坚决地摇头,“不,我不在这儿睡,我不困,上午没课,等下我回宿舍再睡。”
    她拒绝得太过□□速,以至于连他也仿佛有些明了,对着床,他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之情来,想说什么可又没说。
    两人之间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无比静默,在这样的静默之中,还是笑初先清醒过来,好容易才见面,他又生着病,为什么还要让他难堪呢?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问他,“今天还要补课吗?”
    “嗯,再补一天。”
    “会不会太累,烧刚退。”她担心地问。
    “不要紧,已经全好了,我现在觉得神清气爽,一点都不累。”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他有些心疼地说,“只是,昨晚把你累坏了。”
    “没关系,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你再休息一会吧,我先走了。”笑初说。
    “我送你。”
    “不用,你去休息。再说,这么早,被别人看见不好。”她推辞。
    木石停住脚步,是他疏忽了。他有些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着她随意地用手拢起长发,在脑后扎了个简单的发辫,然后又低下头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背上包准备出门。
    注意到他的目光,笑初微微一笑,飞快地在他脸上轻吻一下,然后伸出手想打开门。
    他按住了她放在门锁上的那只手,然后慢慢地将她拉过来,拥在胸前,她愣了一下,但没作声,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轻抚着她的面颊,低声说,“笑初,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再过一阵子,我......”
    笑初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微笑着望向他的眼睛,“不,不要说,你知道的,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他紧紧地搂着她,仿佛要把她揉到心里去。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无声地拥抱了许久,直到屋外楼梯上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们,笑初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我要走了。”
    说完,她打开门快速地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秦木石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屋子一样,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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