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轻寒

第78章


他身体一僵却并不言语,只笑眯眯地任由我走在了他前面,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我都有点手脚无措了,但是此时又不是再磨蹭的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我奋力地在前面开辟道路。 
  我们坠落的山谷很深,恰好西面地势较为平缓一些,不过各色灌木和藤蔓、草本植物生长得特别繁盛,只因为从没人走过,所以我们穿行的并不容易,两个时辰下来不仅划伤了不少小伤口,手脚酸软之外更觉得饥肠辘辘,此值暮春,山间的野果都还没成熟,可为了塞口也只得囫囵吃了几个,虽然略略酸苦也还能抵挡半会儿。顺着山势向上攀爬至半山腰就看见有羊肠小路蜿蜒在林荫之间,透过林荫可看见远处郁郁的山林中隐约可见的红墙碧瓦,还有萦绕其间的轻烟淡雾,想必就是桌子说的道观,于是精神抖擞百倍,只是考虑我们都是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就走得全是僻静之处,鲜有人撞见。桌子确实对这片区非常熟悉,我们没用太长时间就到了道观,我远远看见那雕梁画栋的门楣上龙飞凤舞写着“玉亭观”,三三两两的香客往来穿梭其中,躲在隐蔽处观望了一眼桌子就带我绕到了道观的后门,我正纳闷,后门吱呀一声就从里面打开了,闪出一个八、九岁的小道士,扑闪的大眼睛瞟过我就落在了桌子的脸上,顿时面露惊喜,整个人就扑将过来抱住了他,大声嚷嚷起来:“卓师兄回来啦!”我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面露尴尬地冲我一笑,然后温和地在那小道士的头上轻轻一拍,说道:“都这么大了,还没规矩呢,赶紧去给我们找两身衣服换,再找点能吃的。”
  小道士一张脸笑得特别灿烂,脆生生应了声就忙着引我们进了道观,他一路都紧紧拽着桌子的臂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恍惚听得全是些生活琐事和叙旧的话语,心下就揣测桌子以前一定是生活在这道观里的,看那孩子和他无比亲密的情景,我也生出一股暖意,能被天真无邪的孩子如此依赖的人自然是个心胸开阔、爽朗亲和的性子。此时是道士们的早课,偌大的院落里看不见一个人,因为是道观的后院,香客们也不多见,遇得两三个我们也刻意躲了开去。道观的面积很大,修建的风格甚是清新雅致,只见一幢幢朱红色的楼宇掩隐在翠色欲滴的林荫之间,脚下平整的地面和肃穆的台阶桥梁全是巨大的青石条铺就而成,道路两旁的苗圃中种植了不少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正姹紫嫣红的争奇斗艳,与其背后高大参天的劲松形成强烈的反差,那围着院墙而建的青砖黑瓦的游廊在这一片色彩鲜亮的背景里显得古色古香、婉约秀丽。道士们的居所都在东面的清月院,我原以为小道士会带我们去,结果却是走了相反的西面,走过一拢秀竹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青灰色的垂花门上阴刻着篆书体的“静聆”两字,门内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拾阶而上就是一排红墙碧瓦的房屋。我心中有些诧异,深山中居然还有得如此清幽雅致的去处,如若自己再也回不了自己的世界,有朝一日能脱离羁绊自己的恩怨情仇,到得一个如同此地的好地方隐居起来,也不失是个神仙洞府了! 
  小道士引我们进了西面最边上的一间,反身就出去准备桌子吩咐他的事了。 
  桌子端了木盆去外面廊下的水井里取了水来,正叫我洗漱的时候,打外面进来两个青年道士,急冲冲的见面就责怪卓恪昭:“你这是怎么弄的?每次来都是一身伤!赶紧让我们看看。”说着话就径直去拨拉他的衣服,卓恪昭慌忙闪开两步,对我一努嘴,笑道:“谢过清全、清澎两位师弟,此处还有女客呢。”“啊?”这两青年道士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人,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顿时窘红了脸,忙不迭地放下糕点拽着桌子就向外走,桌子回头对我笑道:“你先歇息一下,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来。”三人相互推搡着出了门正好与先前的那个小撞了个满怀,在一片惊叫声中四人手忙脚乱得跌成了一团,那被压在最底下的孩子委屈的叫唤:“压死我了!师兄!”这忙慌慌的场景让我忍俊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几个道士白净的脸膛更是红成了猪肝色,小道士呲着牙忍了疼将一套深蓝的衣服放在小几上,看向我不好意思的说道:“道观没有俗家衣服,还请女居士穿穿这身方外人的衣服。”也不待我应声,赶紧转身跑出去,反手帮我把门给带上了。 
  门外几人的责怪声、笑谈声渐行渐远,四周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将身上褴褛的衣服换下来,小道士找来的衣服还算合身,看得出他也是费了心找得与我身材相当的,心中更是生起几分感激来。腹中饥饿的我吃了一个绿豆糕后,胃里却突然拧着疼起来,想必是饿得久了,望着那些糕点却也没了胃口,拉开门闩站在屋檐下四处观望,却没有见着一个人,也不知道那几个道士把卓恪昭带去了哪里,我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四处游荡,只得在房间里坐了等候。有得一盏茶的时间,也换了道士衣服的卓恪昭这才转返,看他受伤的手掌已经换了细密的绷带,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看来是那几个道士已经给他上了药,我硌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前脚进来,先前那两个青年道士后脚就跟了来,桌子轻咳了一声指着我对他们说道:“这是叶姑娘,还不赶快见礼。”两道士赶紧微笑着对我作揖:“小道给居士见礼了。”我连忙起身回礼。
  桌子吃着糕点和他们一番简单的寒暄,叫清全的道士就问他是否去见主持道长,桌子沉思了片刻问道:“早课还没结束吧?”清澎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知道是你来,再忙的课业他都能撇下来见你的。”清全接着说道:“每次都是来去匆忙,还是见一面再走。”“主持道长和桌……和卓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我忍不住好奇之心开口问道,那两道士相互一望,面露惊讶,那表情告诉我: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于是心里有点不畅然,桌子淡然一笑,说道:“我是个孤儿,幼小就由玉亭观玄明子道长收养的。”看他面露怅然,我心里一颤,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师兄,师兄!”门被那个小道士双手大大撑开了去,只见他一头大汗跑得气喘吁吁,绯红的脸上是难抑的兴奋,不待站定就像连珠炮似的说起了话:“观里来贵客了,是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的香油钱,这个时候在彩虹阁由主持道长会见着呢。”心里莫名的一阵抽搐后,我突然记起了燕穆邪母亲秀妃说的一句话来:“西出京师十五里有个玉亭观”,她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尤其得意,就宛如握住了什么重要的把柄,那么突然造访玉亭观的夫人能是她么?这玉亭观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顿时,我对正和那位夫人见面的玄明子道长起了好奇之心,何况他还是桌子的养父!我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桌子,淡然道:“既然是恩养自己的养父,你还是要见一见的,反正我们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再欠缺这一会儿时间。”桌子伸手挑起我一指秀发轻捻着:“也好,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你先将头发绾成道士发髻,我们再去见他。”他暧昧的动作让身边的两道士眼前一亮,会意的先行退了出去,见那小道士还痴站着,就一把给拽了出去。听得卓恪昭要带我同去,不禁心中暗喜,又见他捻着我披散在肩的头发,故意走了两步假意是去拿桌上的铜镜,好让自己的头发脱离他的手,他站在身后安静的看我一下下梳理,突然夺过梳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帮主持道长梳理发髻,是我最拿手的。”我本来就对古代的发式有些犯怵,就学会了如何梳理宫女的头式,有时候简直恨不得一剪刀给修成小男头得了,此时他主动帮忙,我也乐得其成。收拾停当后,我们就向那彩虹阁去了,早课已散,道观里顿时热闹了许多,三五成群的道士进进出出各自忙碌,见得我们都非常友善地打招呼,桌子都笑眯眯的应着,穿过两重殿堂庭院就到了前堂,彩虹阁就位于前堂的西厢,远远就看见十来个婆子、侍女闲散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在门廊下侍立的一个老者身材瘦削头发花白却是精神矍铄,竟然是顾伯!我看得十分真切,连忙拽住了桌子的手臂,他一愣低头来看我,见我无声的努了努嘴,下意识抬头去看,也不禁一怔,低语道:“来的是花月夫人?”我们容貌没改,只换得一身道士衣服,这样子出去肯定会被认出来的,桌子连忙拉了我倒转回来,我们绕进厨房用黑黢黢的油灰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提了一只大铜水壶这才大摇大摆的向彩虹走去。到了门前正要推门而入,顾伯伸手就拦了下来,对我们厉色说道:“闲杂人等不能打扰,赶紧退去!”“小道是茶房送茶水的,主持道长和贵客正需要呢,居士还请让开为好。”桌子不卑不亢的作揖说道。此时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着纯白色道服的老年道长,只见他鹤发白须神采奕奕,高挑的身姿异常挺拔,飘逸闲雅的气质不禁让人惊为仙人,一双单凤眼里濯濯清亮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竟不见起半丝波澜,想我们淡然招了招手,道:“进来罢。”声音低缓略带磁性很是好听。
  顾伯忙垂手低头,向这出尘如仙的道长致意,道长略一摆手就转身回里面去了。桌子恭敬地躬身一礼,暗暗拽了我一把,跟在道长身后进去了。房间进深很长,绕过本色的木雕屏风就见穿着素雅的萧冰儿端着茶盏正低头浅尝,道长道:“萧居士闻这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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