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轻寒

第77章


桌子长声叹息着,缓慢将我从自己的怀里扶了起来:“别傻了,来,看着我,看我是否像一个人。”他抬起我的下颚好让我迎上他濯濯的目光,注视着火光映照下的那张显得朝气、俊朗的脸庞,我顿时呆滞住了。这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我眯眼上下打量他的脸,更确定原来密匝匝的络腮胡子只是伪装,迷情尚未褪去的脸蜜色中微带晕红,英气逼人的剑眉虎目此厢脉脉含笑,更显得轮廓宛如刀刻的五官阳光清朗。这眉眼、这低浅的微笑都似乎在何处见过,可绞尽了脑汁也没从记忆深处把他挖出来,他凝视着满腹疑惑的我,从怀里掏出个牛皮包裹,从里面拿了些肉色细小的颗粒往脸上抹着,我的视线就随着他的手仔细观察,看着看着我大惊失色地叫了出来。“小陆?”我只觉一股寒气瞬间就渗进了肌肤钻进骨髓,身体止不住微微颤了一下,人立刻有些忐忑不安,可脸上还是扬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涩口说道:“怎么会是小陆?桌子会易容术吧?居然能化装成小陆,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卓恪昭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安,探手来轻抚住我的手,喃语道:“我原来就与你说过的,我只是派去的内应,所有的内应都会有几重身份,小陆不过是我的一重而已。”我不得不重新来打量眼前这个人,一直以来他都给我的是阳光、洒脱的气息,我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那个事事淡然无求无欲的小陆连系在一起,可这张脸又不得不让我接受这个现实,更何况先前他直接呼唤出小余的名字,那么他真实的身份又是什么呢?“多重身份?桌子也算是其中一重吧,那么眼下的你又是哪一重身份?我到底是叫你小陆还是桌子?”我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狐疑,突然有种被骗的感觉,情绪骤然变得激动起来:“你如此舍命的救我,莫非也是因为那份诏书?”“叶子!”他的神色瞬间慌乱起来,拖着我的手要将我拽入自己的胸怀,可我此时哪里还能再容他近得一步,执拗地将他的手甩开了去,大踏步钻出了山洞。卓恪昭随即也跟了出来,可受伤的身体实在虚弱,刚奔出山洞就跌倒了下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心里一紧,实在又听不下去,忙折转来搀扶起他,哪知他立刻全身就依偎了过来,双手紧紧环抱住我,喘息说道:“你别走!”
  虽然受伤不轻,但他的气力居然还挺大的,我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挣脱出来,仰起头来望着目光热切的他,苦笑道:“在漆黑的荒山野谷里,我还能走到哪里去?”“是我害了你的,你该是如此待我的,我隐瞒到现在也是因为担心你知道后我就会失去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他身体微微颤抖,神色黯淡:“那是因为到现在你的心依旧不在我这里,我隐瞒和不隐瞒又有何区别,加之适才小余紧逼,我不得不说出来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我的真实姓名就是卓恪昭。” 
  真实与不真实对与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宛如一片浮萍四处漂泊,能得一人真心对待已经足够了,那里敢再有奢望!就算是受命于人的任务,卓恪昭几番的舍命援救也足够我感谢一生了。想到这里我叹息了一声,解嘲地笑了笑,在他环抱的手臂上轻拍着:“外间风凉,进去再说罢了。”
  他站着一动不动,依旧牢牢抱着我,半晌才迟疑道:“你得先答应我不再为此生气!” 
  我一愣,这桌子怎么还像个孩子了?可要说没生气那是假的,我被萧卧云攥在手里的那些日子受了多少苦楚,他居然都可以视而不见,现在我不过是不愿意再去想罢了,没想到他偏生还认真起来,于是我怔愣之下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选择默然。搂着我的人顿时紧张了许多,扳过我面对着他,低头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湿濡、温润的一吻,轻声说道:“你如此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你落得如此繁复的斗争都是我带给你的……”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忙不迭仰头去看他的表情,只见他尴尬的一笑,放开臂膀拖了我的手走进温暖的山洞,在火边坐下后又只闷着头给火里添加柴火却并不言语,我心中忐忑,他怎么说是他带给我的?难道我的穿越也是因为他而引起的?如此说来,自己回去的希望大了许多?
  心中闪没了无数个念头,更是勾起了迫切想回到自己世界的殷切盼望,赶紧就问他:“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卓恪昭长叹了一声,幽怨望了我一眼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明亮的火光里,良久才说道:“那一天现在想来让我终身难忘,我奉命在卧云山庄背后的聚云岭下巡视,却意外接住了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你,发现你除了一身奇装异服而外,居然有一张酷似梦无雪的容貌,而萧卧云正因为诏书的下落而一筹莫展,我之所以潜伏在他身边也是为此,但是真实的梦无雪早已经……”他停顿了一下,斜眼来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我便将你带到了萧卧云面前…….”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心里急剧增加的痛苦不断翻腾汹涌,可眼里干涩的要命,流不出半点眼泪来,这种欲哭无泪的痛楚牵扯着全身各处的神经疼得抓心挠肝!自己到了这大燕皇朝所经历的源头居然是这个缘故,以至于到了今天,卓恪昭才能为了我几乎舍弃自己的性命!那他对我算什么呢?是爱?是补偿?是阴谋?我敏感的神经此时都快要崩溃了,两边太阳穴突突跳动搅得头脑晕沉沉的。突然卓恪昭两脚扇起地面杂乱的碎石和泥土将燃烧正旺的篝火熄灭了,拉过我又往山洞深处躲了躲,外面来人了么?难道萧卧云此厢追下山谷了?我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与他紧依靠在一起自不敢出声,不断在心里祷告他们千万不要发现这里,这个山洞只一个出口,被发现了我们都没了出路。
  等了半晌,隐约听得凌乱的马蹄声不断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听那零零星星的吆喝声似乎来人不少,我伸手摸索着抽出了一直隐藏在怀里的那柄匕首握在手里,在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逃不了就死!我再不想沦成他人的棋子!“别急,听那回音他们都还在半山坡,并不是在这山谷里的,想必也不会下来的。”卓恪昭贴着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安慰我,我又仔细听了半晌,果然发觉那些声音发自山谷上方,此时似乎逐渐行得远了,声音也变得似有似无,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挪开一点儿,桌子就已经扯住了我:“别挪了,我这几下折腾,伤口疼得厉害,就这样依偎一会儿吧。”“那火……”我迟疑道。“山洞小,那熄灭的篝火还有余温能坚持到天亮,就这样吧,让我睡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明日才好带你回去,燕九郎此时恐怕……”他的话说了一半就住了,闷息哼了一声就靠在我肩膀上再不说话了,我自然明白他那没说完的半句是什么,可也不想问他了。直到天色泛晓我都没能睡着,心底也明白卓恪昭也没有睡着,我们蜷缩着身体依偎在一起却各自想着心事,到得此时更是感觉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走吧。”卓恪昭咬牙缓慢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扶着石壁出了山洞,我这才看清他一件青色布袍已经破败不堪,背后、臂膀上全布已经凝固了的暗红血迹,我心里堵得难受,连忙跟了出去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能走得么?”他面色苍白神情疲倦,听我问他只淡然笑了笑:“人在江湖百无禁忌,此点伤又算的什么。”迈步走到水潭边却又回身来,表情尴尬说道:“此时还得有劳叶子姑娘给我掬一捧水喝,背上伤口刚结痂,这一弯恐怕……”水很清亮,帮他洗去脸上的血污,他就着我的手心喝水,苍白的脸色浮现出的一抹潮红越来越浓,在我的注视下他也越发慌张,几口下来冷不丁呛了水,连续咳嗽了数声,脸却更加红了。我忍了笑,自顾着也去喝了些水,山间的清泉冰凉刺骨却又甘甜清冽,我又洗了洗脸让浑噩的精神顿时清爽起来。再看这山谷里氤氲着薄薄的雾气如梦如幻,那从水潭里流淌出来的涓涓细流蜿蜒向东而去,在河床里班驳生长的杂草星星点点开着各色小花儿招蜂引蝶,两边陡峭的山崖浓翠苍郁引得山莺儿婉转低唱,好一派恬静的山景原貌。“我们向哪里走?”我问道。卓恪昭四处望了望,指着西面说道:“西边距此五里有个道观,香火鼎盛,附近就必定有人家,我们去寻两身衣服换了再下山。”他回头来看着我已经褴褛的衣裙,叹息道:“此次是我没周密计划妥当,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头,等安全回了京师,再不让你有此等磨难了!”
  听他言辞十分恳切,再看他满眼殷切疼惜,我只觉心情摇曳、激荡,可偏就有股逆反的念头把它给冲散了去,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更找不到回答他的话来,难不成说:“我甘愿的?”这不是没事找抽么!我皱了皱眉,低头就先他一步走了,只留给他默然的背影。
暗波汹涌第九章 
在河床里拾取了一根半人高儿臂粗细的枯枝回身递给他当手杖,卓恪昭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正待我迈步,他两步一跨就已经走在了我前面,头也没回抛来一句话:“深山没人走的,你不熟悉,我带路。”说着话就用手杖拨弄开生长茂盛的灌木和草本植物,自己率先走在了前面。 
  看着他费劲的挥动手杖,那幅他背后包扎的玉白色夹衫隐约又见的有浅浅的血水渗透出来,我心里抽搐的难受,上前拖住他,嗔道:“你还知道是深山哪,伤的这么重居然还逞强,成心是不希望我们走出去了,路你指就是了,我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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